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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开考刚刚开始一刻钟,考舍里的女学子们皆有些面色发白。方才这里经历了一场风波,她们为此重新被搜了一回身,所幸没有再出什么事。
负责监考的是圣上钦命的礼部大臣岳世思,他见惯大场面,对区区一百多个女学子占着这么大的贡院考试,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也知女帝极重视此次考试,不然也不会另安了两名副监察,今日还出动禁军,将贡院四周围得紧紧的。
岳世思坐在贡院里供监考官歇息的静室中,不停地擦着汗,他想到刚刚那名女学子眼中的煞气,炎热夏季不禁打了个冷战,狠狠瞪了身边那个副监察:“王大人,今日之事是你挑起来的,陛下问起来,你好好解释!”
王时晖皱着眉,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本以为贡院门一关,这里出了什么事都没不会有人知道,哪曾想那丫头手里会有内卫的牌子。
“那老大人的吩咐怎么办?”他可是在韦相面前打了包票,弄死一个小丫头是易如反掌的事,这回死是死了个,可惜不是正主儿。
岳世思一拍桌子:“你若是不怕,尽管放手去做,别连累到我!”
薇宁冷冷地看着考舍外巡查的军士,看得他们低下头走过去,才收回目光,暗暗叹了口气。
今日一早,她们这些人被送到贡院考试,门口自有女官为她们一一验明正身,又检查了随身所带之物,才被放行,去各自分到的考舍里。她们这些人历经一年的等待,终于到了这一天,能不能出人头地就看今日。
薇宁走进考舍后,正打量着,听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她苦笑一声,这感觉不象来考试的,倒象是坐牢。每条巷道都站着几个军士和女官,等女学子们都安置好后,还负责在外面来回巡查。
薇宁坐下来,从学馆发的青色袋子里拿出笔墨等物,做好答题的准备。可就在此时,外头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急促而又杂乱的脚步声在巷道响起,有人正朝这里走来,走到她所在的考舍前,脚步声慢了,一个穿着朱红官服的男人往里面看了一眼,冷声道:“打开门。”
按道理这门应当在考完才能打开,薇宁心中警惕,听他又道:“你就是叶薇?出来!”
看样子若非考舍太小,他直接就进来揪人了。薇宁皱眉问道:“这位大人,不知出了何事?”
来人正是王时晖,他是副监察之一,来之前对监考官打过招呼了,此举是冲着薇宁来的,也根本没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中。
“啰嗦什么,快点出来!”
他很嚣张,吆喝声传遍整个巷道,大概前后巷道里的女学子们都能听到。
薇宁慢慢从考舍里走出来,站到了阳光下。
“本官奉圣命监察考场,而你竟敢私自挟带!来人,把她拿下!”
竟是问也不问,查也不查,上来便给她坐实了罪名,王时晖身后窜出来两人伸出就来抓她。形势太急,不容薇宁多想,她向后一个错步,装作无意避开那两个人,叫道:“且慢动手,学生没有做过大人说的事!”
事情有些不对,想不到竟有人敢在今天对她下手,到底会是谁?自从年前入宫到现在,她的日子好过很多,谁不知道她已是国师府的座上客,又是最有可能在女学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女官之首的人。可眼下发生的一切令她不得不相信,有些胆大包天的人,选在今日对她下手了。
她飞快往左右考舍里看了下,一个是容若兰,她闪躲着薇宁的目光,另一个倒是看得很认真,正是一向与她不对付的韦燕苒,象是看不够似的,嘴边还吣着冷冷的笑意。
“你还敢狡辩,本官……”王时晖高声喝道,他带来的人下手狠辣,抓住人先堵嘴再悄悄折了她的骨,必定叫她没法再抵抗。
下一刻,他却被迸出的血光惊住,冲出去那两个官差虽然抓住了薇宁,却没机会再做什么,她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短短的金钗,此时已深深插入其中一人的脖子。
见血不祥!贡院里最忌讳的就是见血,容若兰和韦燕苒离得最近,她二人立马尖叫出声,王时晖并不清楚薇宁的来历,他看着那个官差捂着脖子慢慢倒下,身边还落下一把短刀,骇然张大了嘴。谁也没看见她是怎么动的手,另一个官差的脸上被溅了几滴血,大叫一声,赶紧退到一边。
“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身负皇命监察考场,谁给你的胆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想处置谁就处置谁?”她眼中闪过一抹煞气,
王时晖惊怒不已,刚要说话,监考官岳世思已赶了过来。还未开考便死了人,事情闹得大了点,他想不来都不能,一来看到两方对峙着,他上前喝道:“大胆!你一个小小学子,蒙天之幸才有机会参加女科,竟然在贡院里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他是又气又急,这回的差事不好弄,既得顺顺当当的让女帝高兴,又得用最小动静办好老丞相的交待,谁知道天不从人愿,一点点小事闹成大事。
薇宁看他象个主事的,便道:“是吗?那么这位大人,学生想要问一问,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他上来就要置我与死地!”
王时晖还在一旁叫道:“你私自挟带,本官命人拿了你,难道不应该吗?”
“我私自挟带?你有什么证据!至于他,只是想抓住我吗?他手里刚刚可是拿着刀的,来抓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至于动刀吗?”薇宁踢了踢倒地的官差,露出他身下的短刀。
不等岳世思说话,王时晖硬声道:“证据?本官的话便是证据!”
“你有本事,就在陛下面前也这么说。”
“你还妄想见陛下?别做梦了。”
岳世思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好了王大人,不要说下去了!这位学子,是与不是,你都得随我去说清楚。”
这一走,她便错过了考试,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薇宁冷笑一声,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本官姓岳。”他刚才一直在打量这个容貌美丽的女子,为她的镇定暗暗心惊,敢在贡院杀人,胆量实在不小。
“岳大人,这位王大人没说错,我确实私带有一样东西,可是这样东西却不违背考场的规矩,您一看便知道。”
“免了,你让我看什么都没用。”
“还是看一看的好。”
她从贴身处拿出一块木牌,刚刚在贡院门口,负责搜身的女官见到这块木牌自动噤口,她们久在宫禁,认得这是什么,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是薇宁当时身上带着些小抄,恐怕也会装做没看到。
岳世思哪敢接过来,还往后退了两步,这女子手上的血还没干,谁知道她是不是想给自己一下。薇宁轻轻一扔,木牌正好扔到他怀里,他慌忙想扔掉晦气脏物,可是一闪眼看见木牌上刻着的纹路,又赶紧拿好。
岳世思瞬间一阵阵晕眩,他觉得太阳太大,热得他喘不过气来,地上那具尸体散发的血腥味格外浓烈。毫无疑问,这块牌子是真的,虽然岳世思从没机会见识过内卫的牌子,可是一个女学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弄个内卫的令牌放在身上。难怪都传陛下看重这个女学子,她竟然有这么深的背景。怪不得她那么冷静,下手那么狠,杀了人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内卫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无处不在,今日之事怕是瞒不住,女帝若是知道她一力支持的女科被搞成这样,自己这个监考还有命在吗?关键是怎么补救,考试必须继续,他不能一错再错,得罪了内卫是没好下场的。
想通了这一点,岳世思开始打起了哈哈:“这位……叶姑娘,你说的对,确实没有证据说明你挟带有违反贡院规矩的物件,王大人必是心急了些,对不对啊王大人?”
“我倒想问问王大人,你为何谁都不查,只查我一个人,难不成你能掐会算?”
王时晖强辩道:“本大人事先接到消息,否则怎会惊扰到旁人。”
“我说王大人,今日凡事均需慎之又慎,你实在太轻率了!再说要搜就全都搜,怎么能只查叶姑娘一个人。”岳世思看了王时晖一眼,目光是带着坚决,警告他不能再轻举妄动。“叶姑娘,我看这根本就是场误会,马上就到时辰考试了,万事等考完再说。”
他一挥手,上来人将地上那具尸体拖走,并担来清水将石板上的血迹冲洗得干干净净。
薇宁没有阻止他的动作,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没错,当以考试为重。”
她话锋一转,对着王时晖道:“适才大人说事先收到消息,那好,今日你若不说出是谁诬蔑我私自挟带,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是逼着两位大人给她一个交待,王时晖哪里肯服气,他不信一个女子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刚刚没能将她拿下是个意外,此时多上几个人将她直接绑了,让她这辈子再难有开口的机会。可是监考官不同意,一个劳什子木牌就让他忘记曾答应过老丞相的话,真是岂有此理!
薇宁的目光落在在考舍里的韦燕苒,看得她心里冒寒意,好容易安排好的事,居然起了变化,这些人实在没用。
岳世思在王时晖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他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薇宁,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老丞相会让他来对付一个弱女子,这女子一点也不弱,她身后的势力让他不敢再坚持下去。
“那人向本官检举叶薇你私自夹带,她言辞凿凿,叫本官不由得不信,否则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比起方才,他已经软化很多,薇宁点点头:“哦,是谁?”
王时晖飞快地看了一眼韦燕苒的考舍,从她的眼神暗示中明白了该怎么做,默不作声地看了眼岳世思。
“看我干什么?”岳世思咳了一声,正色道:“此等居心不良者该重责才是,王大人不必顾虑,说吧!”
王时晖一使眼色,身边的人冲向一间考舍,将里头的女子拉出来,却是浑身发颤的容若兰。
薇宁顿觉不妙,刚要开口,岳世思已问道:“便是你向王大人说的这件事?”
容若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隐约知道不会有好下场,她看明白了薇宁眼中传达的意思,那是让她千万不要承认,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韦燕苒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那两位大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岳世思说道:“兹事体大,我看还是报与陛下知晓得好。来呀,将她拖下去。”
女科开考的时辰终于到了,可是监考官与副监察却仍在这里,他们要将试题发下去,岳世思着急地道:“请姑娘先回考舍,为显公正,本官会安排人手再给诸位考生都查上一回,而后再开始考试。”
薇宁不知容若兰被带到了哪里,想了想道:“好,就依大人所言。”
女官们依次又进考舍里查了一回,只听得有微弱的挣扎声传来,坐在考舍里的薇宁神情微冷,手紧紧的握住笔杆,但愿今日别再出什么事了。
日暮之时,贡院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女学子们从里面鱼贯而出,面上的神情有些乏累,这还是女帝照顾她们,只考了一天。门外早已等候着她们的家人,四月里,家在外地的女学子们的家人陆续赶来,等着中考的消息。
她们是如今奉都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甚至有许多女子仿做了黛青色的学子袍服来穿,惹得诸多女子艳羡。可她们并没有多少兴奋,贡院里开考前那场风波叫人心中惴惴不安,有人说自己听到声惨叫,还有人说看到官差抬了具尸体出去,离开贡院时均被勒令不得说出今日之事。
薇宁站在离贡院门口不远的地方,抱着双臂眼神冷然,她盯着韦府的马车,过了很长时间,韦燕苒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了贡院大门。她被薇宁盯得浑身不自在,在丫鬟的掺扶下上了车便连声催着离去。
蒋颜儿扑过来,哭着道:“叶姐姐,若兰姐姐她……”
容若兰死了,薇宁心中亦是恻然。容若兰的家人也在开考前来了京城,似乎是容夫人跟着兄弟一起入的京,今日贡院里出的事,他们并不清楚,只是遍寻不见女儿出来,问了官差才知道,容若兰今日考试不止是失利那么简单,还发了暴病而亡。眼下尸体就在里头。
“想当初咱们同行上京,也曾有过一段情谊,容兰姐姐就指望着能出人头地,为她母亲争一口气,没想到……”
容若兰在家中并不受宠,她的母亲虽是正房夫人,可是只生了她一个女儿,比不得容父的另两名妾室,个个生的是儿子,祖母偏宠男孙,父亲疼爱幼子,她这个做长姐的被冷落多年。
这些薇宁都知道,容若兰心中有股意气,自小到大她再聪慧,都入不了亲人的眼,这一次她必须中榜。她本来还算纯良,可是到了京城后,渐渐与韦燕苒之流走到一处,被她们利用,还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知韦燕苒许了容若兰怎样的好处,居然明知一死仍要担下今日之事。
“颜儿,别哭了,你看那是谁。”她指了指正掀坐在车上找女儿的蒋母。
蒋颜儿提着衣角飞跑过去,扑到母亲怀中大哭起,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沉迷剑三,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