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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大贤者摆摆手:“他们用不着你操心。要我说,混得最惨的就是你了。”
“这个小船长相当神奇!他很能打,对事态的判断和战斗的节奏有不可思议的灵敏。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并不擅长交际,却总能吸引到几个聪明人忠心耿耿地为他出谋划策……”大贤者挤挤眼睛,“你知道吗?他在开始流亡后用短短一周时间建立了自己的团队。在几次清洗、整合之后他的团队已经超过了三百人,都是有一定手艺或是战斗力的家伙。他压根儿就没跟着流民大部队前往那座城池,反而是半路拐去了山里,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地形搭建营地。”
“我设置了这样一个梦境,主要是想看看人们在面临绝境时的反应。我设置的怪物们实在是太强了,通常我的客人们会很快在梦境中死亡,然后回到现实中来。你已经算是睡得挺久的了,而你的同伴恐怕都得睡到明天早上——小船长的营地发展得好极了,他的性命只会越来越安稳,而那只海豹,”大贤者兴致勃勃地对瑟罗非招手,“来,来,它的经历我实在讲不好,你一定得亲自过来瞧瞧,这就是我更偏爱动物朋友的缘故……过来,看看这个水晶球。”
瑟罗非依言走到了摆在房间正中的,暗金色的雕花长桌面前,看着大贤者嘿哟嘿哟地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
甜甜圈。
“不好意思拿错了。”大贤者歉意地笑笑,顺手拿起其中一只甜甜圈,大方地分了一半给表情有些木然的女剑士,“顺便吃一个吧,这是我第五喜欢的口味……水晶球,水晶球,啊哈,总算让我找到了。”
于是瑟罗非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看着大贤者用他沾了糖浆和坚果碎的手指花里胡哨一通乱指,桌面上灰扑扑的水晶球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水晶球里的云云雾雾旋转着消散了,画面很快清晰起来。
那是一片蔚蓝的海洋。
“我专门为这个大家伙设计了特殊的梦境,”大贤者看起来还挺得意,“我把陆地上那些强大的食人怪兽换成了角海豹的天敌矛齿鱼。”
瑟罗非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觉得她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画面彻底清晰了。入眼就是一只比现实世界足足大上三四倍、明显又圆了一圈儿的角海豹正眯着眼睛,把自己松松的缠绕在海带林上,肚皮朝天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抱着一只矛齿鱼尾巴吧唧吧唧地啃着。
“……”果然。
一边的大贤者非常激动:“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在绝境的逼迫下,一向温和的角海豹居然会反过来吞食自己的天敌!这是每一个物种天生的血性!真是让人感动得热血沸腾!”
……要不要告诉他矛齿鱼很早就列入阿尤的食谱了呢。
“它的体型变化也有趣极了!我特地暗示它,告诉它它不再有现实中惊人的体型了,它只是角海豹群中一只相对健壮的、年轻的海豹。它一开始接受了我的暗示,可很快,随着它几乎不间断的进食,它开始迅速地长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它对于自己‘会在食物的帮助下无限制地变大’这个认识深信不疑,这样的信念甚至绕过了神力的限制!”
……糟糕,以后真的要开始控制它的食量了。
大贤者开始讲述阿尤在之前的梦境中的表现。突然,不远处正在成群结队捕食的角海豹们开始骚动,它们接连跃出水面,朝阿尤这里发出悠长而尖锐的叫声。
阿尤短促地咕了一声作为回应,随手把啃了半截的鱼尾巴往旁边一抛,一个气势满满的跃潜,几下就游到了它的族群当中。
随着镜头的拉近,瑟罗非再一次看到了那些至今也让她有些恐惧的深海巨兽。它们成群结队,缓慢地转动着自己巨大的、冷漠的眼球——
矛齿鱼来袭!
体型正常的普通角海豹们敏捷地四散逃窜。她家胖乎乎的大个子不退反进,几乎是欢快地在水面下吐出了一连串儿大泡泡,以一种和身形完全不相符的速度朝矛齿鱼群冲去!
瑟罗非对自家的海豹十分了解。那小表情
瞬息之间,场面立刻从“矛齿鱼来袭”变成“角海豹来袭”了。
原本来势汹汹的矛齿鱼群潦草抵挡了几下,就各自逃走了。这一次,阿尤捕获了两只矛齿鱼,其中一只的个头还相当惊人。硕大的角海豹心满意足,咬着一只抱着另一只,在和它的族人们咕咕唷唷打了一通招呼后,乐颠颠地游走了。
“这样下去,能够威胁到它的矛齿鱼会越来越少的,一个两个都死不掉,真令人发愁。”大贤者苦着脸,“一阵子没出岛,我的梦境就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啊……是时候重新编一个了。不过好歹有一个你早早死了,让我稍微安慰点儿。”
瑟罗非:“……不客气。”
“就让他们睡着吧。来,说说看,你们这样千里迢迢赶来橘滋里,是为了什么?”
瑟罗非有些拿不准这个大贤者的脾气,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因为,呃,各种原因分别受了点儿伤,而尼古拉斯说您是个非常出色的治疗师——”
“来看病的啊。”大贤者了然,他仔细打量了瑟罗非两眼,又转头去看尼古拉斯和阿尤,说:“你们两个年轻人的确受了伤,还挺严重,不过有得治。那只海豹我看不出有哪儿不好。”
说着,大贤者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细长的黄铜钥匙,上头还拴着一只精致的、涂了厚厚巧克力酱的甜甜圈模型。他把钥匙递给瑟罗非:“教堂东边紧靠着一片挺可爱的圆顶小平房,钥匙上有门牌号,你们就暂时住在那儿吧。再往下走几步就有一条小河,你的海豹可以经常在河里玩儿。”
“诶?啊,好……”
“他们最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醒来。你们就暂时留在这儿休息吧。我会调好第一份你们需要服下的药剂,明天你们就把它们带走。之后一周来一次就行了。”大贤者指了指脑袋,“从我的梦境中脱出都会有一阵挺难受的眩晕,记得给他们喝下蜂蜜水——怎么了?一副困惑的表情?你有什么想问的?”
瑟罗非说:“我想问的是……您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我是说,您已经答应给我们治疗了,您或许因为神力的加持对我们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可您还没有问过我们为什么会受伤,怎么找到这儿来,能付出什么报酬?”
“啊年轻的姑娘总是这么可爱。”大贤者笑了,示意瑟罗非再拿走一只甜甜圈,“你们来了,带着伤,而我恰好能治。这一看就是被神的意志所引导的,我还有什么需要多问的呢?”
“这正是我当上大贤者的缘故啊。”他开心地从甜甜圈上掰下一只蓝莓干丢进嘴里,“况且,你融合了壁障碎片和起源之种而导致*崩溃、那位船长因为混淆了两界血脉导致器官衰竭的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并没有什么疑点值得被盘问呀。”
瑟罗非骇然。她恍惚觉得眼前这老头儿刚刚抛起蓝莓干、撅嘴接住的动作也充满了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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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瑟罗非、尼古拉斯和阿尤暂时在教堂东区的圆顶小平房住下了。他们领到的是1314号门牌,那是一个稍微远离街道、靠近河边的小房子,里面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还有一张看起来非常舒适的、正圆形的大床。
这床大得能塞下三只阿尤。女剑士使了个坏,嗤笑着把耳朵通红的黑皮船长摔到了床上,强行让他放弃了打地铺的“可笑的绅士派头”。
大贤者说他们的伤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在这期间他们可以随意使用力量,不用有什么顾忌,也不需要忌口。瑟罗非一身怪力能够非常轻易地在外头找到零工,很快就换来了一床松松软软的大被子,和一些零碎的小家具。尼古拉斯一开始也默默跟着瑟罗非一块儿干(添)活(乱)儿,后来大贤者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会画不少这个世界没有魔纹,就隔三差五把他拉去画画了。
这天,瑟罗非独自一人帮对街的邻居推倒了老旧的围墙,受到了那对中年夫妻热情的款待和源源不断的赞赏。她拎着一吊鱼和一只篮子回到家中,看着篮子里摆放得密密实实的自制三明治,又开始头疼起阿尤的体型问题。
这样的千古难题显然不是疼一疼脑袋就能解决的。她很快放弃了,去浴室里冲了个澡,打算等船长和海豹回来了就一块儿开饭。
一个人推完一整面墙确实是挺累的。瑟罗非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无所事事地在大圆床上翻了几个滚,居然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然而她没能睡上多久。
“……起来。”尼古拉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擦干了头发再睡。”
女剑士迷迷糊糊地被摇起来,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呢,她的视线就被一块轰然罩下的厚毛巾给遮住了。
一双大手隔着绒绒的毛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动。
瑟罗非渐渐清醒过来。她已经很习惯尼古拉斯在这些生活习惯上家长式的管教了,顺从地顺着对方的力道微微转动着脖子:“你回来啦?今天挺早的?骑士团那些人终于学会了你的魔纹了?”
“嗯,不早了,他们没学会。”
瑟罗非扑哧笑了出来。骑士团那群人被大贤者压着跟尼古拉斯学画魔纹,一个个都叫苦连天。那个叫巴尔维斯的年轻骑士长还特地过来和瑟罗非商量——“你要不然劝劝他,咱们两边一串通就说学会了成了,你看我们这智商,真的胜任不了除了给猫铲屎之外的工作”。
他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瑟罗非感觉到有一缕湿漉漉的头毛黏在她左侧额头上了,就想让尼古拉斯帮她擦开。
“左边,左边,上去点儿。”女剑士指挥着,还非常生动形象地往上撅了撅嘴。
尼古拉斯的动作突然停了。
他两只手同时往下,轻轻捧住了她的耳根。他甚至还把搭在她脸上的毛巾又往下拽了拽——现在她只有鼻尖以下的地方暴露在空气中了。
“尼古拉斯?小哑巴?”
瑟罗非感觉到对方的靠近。他的鼻息谨慎地、试探地洒在她的脸上。
尼古拉斯是一个成熟的、健壮的男人。他还是一个海盗。距离一近,他身上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就难免会给她一种压迫感。
“你怎么了,尼古拉斯?”瑟罗非突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慌张,像是有什么调皮的小鱼苗在她脊椎骨上拍着尾巴似的。她下意识再次出声询问,好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儿。
她之前坐在床垫的边缘。现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床垫在微微下陷。黑发的船长大概把自己的一条膝盖放上了床。
窗外的鸟儿开始欢快地唱起歌来。
瑟罗非只感到自个儿的鼻尖被用力地揪了一把,紧接着,头上传来一股大力,自己被结结实实地埋进了被子里!
等她从乱七八糟的被子、床单、和毛巾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尼古拉斯匆匆逃往浴室的背影。
“喂!喂!你个得意的小混蛋!”女剑士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一下子跳到浴室前砰砰地拍着门。她气急败坏:“你有本事恶作剧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啊?正正当当地来决斗啊!”
“……啧,别吵。”
“哟呵。”她的拳头痒得不行,却始终顾忌着这是教堂的房子,不敢太过用力,“今天我要吃三颗果糖!不,四颗!……凑个整五颗!必须五颗没得商量!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儿记上整整一个星期!”
女剑士在外头一边砸门,一边自说自话地提了一大堆条件。逃入浴室的船长大人半天都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他在里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呻|吟。
“……尼古拉斯?喂喂尼古拉斯你还好吗?”
浴室里有水声哗啦啦响起。
正在女剑士担心得想要破门而入时,黑发的船长*着上身,穿着一条湿漉漉的亚麻裤子,突兀地拉开了门。
“……都说了不要吵。”他闷闷地嘟哝了一句,飞快地用半湿的浴巾在女剑士的脸上绕了好几圈,急匆匆地开门走了。
……或者说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