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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海盗们对于他们赖以生存的海洋总有一些带着传说色彩的信仰。在他们看来,在一艘新船正式下水远航之前,有一些仪式是必须的、不可回避的,若不这样做,这艘船就会一直被厄运缠身,最终带着一船的倒霉蛋葬身鱼腹。
一艘只搭好了龙骨甲板,立上一条古怪桅杆的玩意儿当然不能被称为船。海盗们认为以这样的半成品进行祭祀,祈求神祗的庇佑,是没有诚意的表现。面对如此急躁的家伙,神祗们不但不会给予福泽,还会降下可怕的诅咒。
南十字号的现役船员们能打磨、炮制龙骨,拼合甲板,组装威力惊人的侧身炮,甚至还能徒手完成了不得的法阵对接。可你要让他们弄几幢漂亮舒适的船楼出来,再怎么设计分割一些有意思的功能区,他们就都傻眼了。
——这也是他们冒险离开玛蒙城主的庇护,偷偷摸摸把还是半成品的龙骨船开回鸟钻石镇的原因之一。
“在这一点上长老院倒是帮了我们大忙。”蝎子满意地打量着做工干净细致的拉槽,说:“要知道,原来真正顶尖的工匠都聚居在西北群岛。毕竟有吹笛手号守在那儿,他们的工钱多少有些保障……现在长老院这么一闹,吹笛手号下落不明,他们也只能回到鸟钻石镇上来……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雇佣到大把手艺出众的匠人。”
乔和卡尔,伊莉莎靠在介于两层甲板之间的侧望台上,冲着后头高高低低的尖顶船楼群指指点点,饶有兴致地猜测着自己即将被分配到的房间。
瑟罗非和尼古拉斯带着希金斯太太母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沿着堆满了货物的嘈杂码头一路走来。码头上散落着不少穿着制式盔甲的军人,以及佩戴着三把权杖徽章的佣兵——这块沉甸甸的、暗金色的徽章说明他们深受长老院的信赖,他们拥有和军人一样的,随时拦住路人的搜查权。
在被落日染红的码头上,瑟罗非一行还是有点儿显眼的。他们理所当然地被拦下了。
那带头的士兵盘问了几句,又命令他们打开手中的包裹(那里确实只装了一些普通的家具)。他回头看了看瑟罗非指着的船只——黑乎乎的,很小,凶猛一些的蓝章鱼都能把它整个儿扯进海里,船头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到什么重型炮架。
就是一艘普通的渔船。
士兵的脸上多少带了些不以为然。他的目光在瑟罗非和安娜的身上多转了一圈,可终究顾及着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尼古拉斯。懒得多惹事的士兵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亲爱的别担心,我们的新船个头实在不大,没人会相信这是一艘有远洋能力的船……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瑟罗非耸耸肩,低声宽慰着明显有些紧张的小安娜,“不过,等到这个装怂游戏玩完之后,你再碰上用这种眼神瞧着你、还没有漂亮脸蛋和肌肉的男人,你就踹他的蛋。”
小安娜:“好的,罗尔姐姐。”
希金斯太太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瑟罗非,又看了一眼尼古拉斯,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最终什么都没说。
这话听起来很不体面,很不淑女,与她一贯对安娜的教育很不相符。不过道理大概是没错儿的,和这么一个优质女婿比起来,说话体不体面似乎不太重要。希金斯太太这样想。
其余人都在上层甲板的大厅里忙碌。瑟罗非引着安娜母女暂时将行李包裹放在升降梯旁的隔间,再次来到这个被命名为“阿恪拉克斯”的,南十字号上最高的平台时,玛格丽塔等人已经将这个大厅布置得差不多了。
成堆的、被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大刺刺地堆放在长桌上,酱料味儿和新鲜的肉香混合成了一种让人绝对没法儿拒绝的香气,让在场的每一只胃袋都忍不住呻吟了起来;松软的面包混着芝士和蜂蜜培根,袅袅的热气一路飘到了门口。阿尤刚刚捉上来的、足足有一方小长桌那么大的密苏拉刺鱼被平平放着,乔自觉地上前,拔出匕首片出半透明的鱼生——
“别盯着我瞧,女士们,这匕首洗过了,真的,我用班德里克家族的声誉保证。”
汉克斯带着三个重新被他找回来的尖牙小队的成员,戴着长长的手套,麻利地掏出一勺一勺小斑点蓝蟹的蟹膏。玛格丽塔从后面的厨房里不断端出让人眼花缭乱的小点心。六七个半人高的坩埚排成一排,各种口味的浓汤在历经足够的酝酿之后纷纷愉快地冒起了泡泡。
希欧永远是掌控大局的那个人。他见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走到阿恪拉克斯之厅的一个角落,伸出他金属制的、威力强大的右手,将一个密合的闸口推了开来。
“嘎吱——”
阿恪拉克斯之厅乳白色的穹顶从中缓缓裂开了一条缝隙。由质感介于骨材和金属之间的未名材料制成的穹顶随着履带和齿轮咬合的声音,缓缓散开,又斜着降下。
现在,整个阿恪拉克斯之厅看起来就像一朵将开的花蕾。
派对正式开始!
天边还带着一抹火焰一般的赤色。已经彻底凉下来的海风毫不客气地吹进了大厅,却反而把这派对的气氛更吹热了一层。
常驻水鬼复仇酒吧的小乐团“大腿健壮”弹奏起了节奏明快的小曲儿。乔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配着那特别好听的鼓点,抓着一脸不情愿的蝎子跳起了舞。
瑟罗非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的舞步,正准备回头找找她家巧克力色的船长先生,却率先瞥到了一个正在四周墙壁上忙得不可开交的身影。
由于希欧移动了阿恪拉克斯之厅的穹顶,而穹顶与墙壁其实是一体的,原本挂在墙上烘托气氛的小旗子和各色丝带难免有些凌乱。那人看着像是在发脾气,他将绕成一团的彩带绳子们大力扯了下来,拿在手里飞快地动作着。他头上那顶滑稽的小圆硬底帽有些歪了,露出下面一缕一缕、被扎得紧紧的小辫子。
瑟罗非还没来得及眨几次眼,就见一只彩带扎成的、正眯着眼高高跃起的角海豹被那个男人举了起来,重新挂回了墙上。他的身子稍微偏了一个角度,露出了那道几乎将他一劈为二的狰狞疤痕。
——竟然是乔装后的黑狼号船长沃尔沃夫。
正巧,玛格丽塔又端着一只散发着浓郁椰香味的点心盘子走了出来。瑟罗非上前用手肘捅了捅她,别有深意地挤眉弄眼:“我从来不知道黑狼船长的编织手艺和他的一身腱子肉一样叫人印象深刻。”
“哦,”玛格丽塔露出了回忆的神情,“小罗尔,你以为妈妈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就是在一个门槛挺高的女童手工班里——”
玛格丽塔瞟了正在墙角忙碌地编织出各种图形的沃尔沃夫一眼,眼神儿里有深刻的嫌弃和怜悯:“那时候,他还是个有着漂亮蜜色皮肤的、尖鼻子大眼睛的小姑娘,谁知道……唉。事到如今,他也只有那一头他自己编的小辫子能看了。时光啊……”
玛格丽塔叹着气,十分悲伤地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女剑士一只。
无论女剑士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新南十字号的起航派对还是要继续的。
“香槟来了香槟来了——”汉克斯扛着一只有成年男子手臂长的香槟走了进来,向大家展示着瓶身上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来自我们的大个子团长的幸运之吻——由谁来摔碎它,大家都没有异议吧?”
“当然是船长夫人!”
“船长夫人!”
“我们只有一个船长夫人!”
“……床单都没有滚过的夫人。”瑟罗非咕哝着翻了个白眼,她下意识想要推拒,却一抬头看进那双沉黑色的眼睛里。
尼古拉斯无声的,执着的,带着点儿恳切地注视着她。那双瞳孔在阿恪拉克斯之厅的灯火下显得特别明亮,却又尤其的黑,像是最北端层层的白冰之下,从诞生起就不曾流动过的最纯净的海水。
“……”瑟罗非觉得自己的心脏涨涨的,似乎是被这样的海水泡了个透。
她妥协了:“那……一起?”
“哦,藏了这么久的雏鸟儿被人掏走了。”乔伏在蝎子肩头伤心地哭了起来。
“……”蝎子忍无可忍地摸向腰间的鞭子,“再不把你的手从我的屁股上放下的话——”
尼古拉斯的嘴角飞快地勾了一勾,随后,他一边示意汉克斯将香槟抛过来,一边像是表演一般,手指极速跳动着,给他银黑色的火|枪换上了一个有着环形搭扣的弹匣。
汉克斯面对头儿的指令,从来是没有半点犹豫的。
硕大的香槟瓶子在半空划了一个沉甸甸的弧线。尼古拉斯却反而后退了两步,一点儿没有要伸手接住的意思,倒是抬起了手中的火|枪——
“砰!砰!砰!砰!砰!”
清脆的子弹出匣声和弹壳擦过香槟瓶身的声音混成一片。众人根本来不及分辨尼古拉斯的动作,只见那只相当有分量的香槟瓶子似乎在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快地抛举着,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啧,这枪法,后生可畏啊。”大贤者心服口服地点了点头。
瑟罗非大笑一声,拢了一把头发,抽出大剑跳上桌子,用力的起跳之后再在旁边墙壁上一个借力(“噢该死那是我今晚最满意的作品‘人鱼女孩儿与蝴蝶!’”沃尔沃夫懊恼地呻吟),无比精准地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对那只香槟瓶子来了个全力一拍!
“轰!”
……
“噢……我很抱歉。”瑟罗非望着场中那个贯穿到底舱的空洞,“不没你的事阿尤宝贝儿,是的,我们并没有想要分享你的刺皮虾……是的,是的,安静地享用它们吧——噢那个碎玻璃渣不是吃的,拜托丢掉它们。”
尼古拉斯:“黑胡子,明天让那几个工匠再来一趟,工钱我来付。”
希欧:“希望这样粗犷的行事风格没有吓到你的朋友,大贤者阁下。”
“不会的,当然不会,事实上,他们也——”大贤者耸耸肩,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我决定要把悬念留到最后……不管怎么说,这绝对是我见过摔得最碎的香槟。好兆头。”
“香槟都砸完了,甜甜圈贤者。”乔拖长声调说,“再拖沓下去,你只能从罗尔的床上找到我们的船长了。”
“唔,你说得很有道理。”大贤者沉思一番,在左手拇指的戒指上摩擦了几下,对众人说道:“好吧,我这就让他们过来。”
卡尔闻言立刻往外走:“我去把浮板放下去。”
“不用不用,”大贤者很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大家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他遗落在胸口的一块甜甜圈残渣),“我的朋友虽然比我差了一些,但他当然也可以去到他想去的——”
阿恪拉克斯之厅的门缓缓地滑动开来。
希欧瞳孔微微一缩,飞快地站了起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