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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己?”白静江转动手中酒杯,修长纤秀的十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唇角扬起一道单薄弧度,浅浅一笑:“却不知,哪一类知己,可以像莫小姐与二少这般亲密无间,旁若无人?”
面对白静江灼灼眼神,莫盈的脸颊不由泛起红晕,料想方才在楼下与穆世棠玩笑情态定是被白静江瞧了去。。。但他又凭什么指责她?他还不是一转身就找了两个美人举杯共饮谈笑风生?!方才他与方安琪一而再再而三的嬉戏*,不就是为着给她看——她不应承他又如何,他一样有的是机会和对象高兴快活!只要想到这里,她就气得牙痒痒,偏生纵使憋得内伤也要装出一副懵懂模样,一口顶回去:
“知己便是知己,知己之间相互关心照顾,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我倒有些不大明白公子的意思呢。。。总而言之,倘若有人要欺负我,二少会护我、替我出头,不让我受委屈就是了。”说罢看向穆世棠:“对么?”
“小盈,我自然会关心照顾你、替你出头不让你受委屈,只是。。。”穆世棠见廖云珠两眼瞪得老大,心知她定是被莫盈引导向岔路去了,正愁如何解释,不料莫盈竟当着众人的面,凑过来,在他脸庞亲了一口,莞尔一笑:“果然,我就知道二少待我是最好的了。”
白静江蓦地脸色一变,手中酒杯倾翻,撞在盛龙虾的盘子上,发出‘梆’一声响,磕掉了一块玻璃。
这一下子,廖云珠陡然绿了脸,方安琪也终于看出端倪何在,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很是稀奇地盯着莫盈,倒不是稀奇于莫盈亲了穆世棠,而是稀奇于莫盈居然敢当白静江的面,亲了穆世棠。
方安琪瞅瞅白静江,再瞅瞅莫盈,暗地里为莫盈捏一把冷汗,心想这小姑娘大抵是不太了解白静江的,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轻率举动,当众给白静江难堪,诚然白静江看着是个慷慨大方风度翩翩温雅和善的谦谦君子。。。但狐狸就是狐狸,狐狸吃鸡的时候也是笑嘻嘻喜滋滋的。
如同此时此刻,白静江面上笑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风流倜傥、轻松自在,但他骨子里八成早已怒涛滚滚杀气腾腾,恨不得把你咬成碎片。
方安琪本是靠白静江而坐,现下不由自主地挪到一旁——就连她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能察觉从白静江身上传来的那一丝令人压抑的张力,莫盈怎么就不明白呢?方安琪实在搞不懂,莫盈也不像是个笨肚肠的,到底她是吃错了什么药,非得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自找死路呢?
“真不错,莫小姐,四少前脚一出事,你后脚就转移阵地,抓牢了二少这座靠山。”白静江的笑意终于渐渐淡了下去,却浮上一丝不易捕捉的苍白:“你很有本事。。。静江佩服!”
莫盈一怔,四少出了事?怎得穆世棠在她面前半字风声都没露过?不及细想,只听得白静江又冷冷道:“不过,容静江斗胆提醒莫小姐一句,凡事见好就收,未免引火烧身,伤人伤己。”
白静江的眼神一直定在莫盈身上,看似平平静静冷冷淡淡,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白公子金玉良言,莫盈岂敢不受。”莫盈被白静江盯得心中一阵狂跳,不得不垂下眼帘,硬着头皮道:“今夜多谢公子美酒佳肴,我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生日,天色已晚,这就先告辞了。”
穆世棠早在白静江提到白凤殊的时候就想要走人,听莫盈如是说,自然正中下怀:“确实时辰不早,再晚就耽误你吃药了。”说着站起来,最后又看了廖云珠一眼,皱了皱眉头,廖云珠被穆世棠这一注目,一颗心又开始打鼓——过了今晚,她对白静江的心思便再也瞒不住穆家了,一想到穆心慈会如何处置这件事,她就头疼得很。
穆世棠伴着莫盈双双离去,白静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莫盈消失在门口,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正对上方安琪一脸促狭。
“it’sher,right”方安琪向白静江举杯,两瓣性感丰唇一张一合,无声笑道:“ss.”
公主。。。她如今还是他的公主吗?白静江接过侍者送来的水晶高脚杯,抿一口酒,克鲁格香槟独有的清雅幽香徘徊在喉咙里,刹那转为苦涩。
廖云珠见白静江一脸意兴阑珊,深觉自讨没趣,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全因一颗芳心系在白静江身上,纵使方安琪平素在旁打情骂俏,她亦能隐忍不发,只道送走了方安琪,白静江身边的位置便非她莫属,孰料今夜局面一波三折,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又是难堪又是气闷,此刻话也不欲多说,直接起身告辞。
方安琪知白静江心情不好,便跟着要走,白静江并未挽留,但人既是他请来的,他须得礼数周全,亲自相送她们回家才是,于是携了二女下楼,正逢侍者将满地碎玻璃扫进麻袋去,再看吧台,竟然整个酒柜都被砸烂了,连带他花大价钱空运来的整一箱子克鲁格粉红香槟也没能幸免于难,不由面露不悦,移目看向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摸摸脑门的汗,不得不过来禀道:“白公子,方才是。。。方才是。。。”
白静江不耐道:“干嘛吞吞吐吐的?到底是谁胆敢在此大动干戈?不晓得这是谁家的地界么?”
大堂经理闻言哭丧着脸道:“公子。。。白小姐出手,我等不敢阻拦啊。”
白静江的步子嘎然止住,跟在身后下楼的廖云珠收势不及,堪堪撞在白静江背上,闹了个满脸通红,白静江却未有所觉,一把抓住大堂经理的前襟,喝道:“你说社么——方才白凤殊在这里?”
大堂经理吓一跳,结结巴巴道:“是。。。是啊,白小姐。。。是跟在穆二少后头进来的,不让我们声张。。。”
刹那白静江脸色骤变,突然一个箭步冲下楼,推门上车,疾驰而去,也不管方安琪在背后大喊大叫,气得猛踩高跟鞋,将地板蹬得咚咚作响,而廖云珠望着那一抹白衣如流星一般飞过门栏消失在夜色里,攥着丝绢的手心一片阴凉,一张秀丽容颜蓦地黯然失色。
车里,穆世棠与莫盈一路无语,气氛十分沉闷,穆世棠眼角余光一直在莫盈脸上打转儿,莫盈瞥他一眼,淡淡道:“二少有话不妨直说。”
“小盈,你和白静江,究竟是怎么结识的?”穆世棠迟疑一下,仍是问出心中疑惑:“你们。。。很亲近吗?这一阵子,你一直不开心。。。就是为着他吗?”
“你怎知我是为他不开心?你怎知我不是为四少不开心?”莫盈脸朝窗外,声音不温不火:“你很了解我吗?”
“你从未在我跟前提过四弟半句,他人在前线,倒还时常念起你。。。后来他知道你病了,与三弟大吵一架,责怪三弟竟将他蒙在鼓里。”穆世棠看莫盈一眼,忍不住道:“大抵也是因这缘故,四弟瞒着三弟独率十三营充前锋,结果敌军早有准备,十三营中伏,四弟身陷囫囵,生死未卜,三弟已经赶去救援。。。也不知现在到底怎样了。”说着长叹口气,眼圈儿微红,嗓音低哑:“我真没用,作为同父同母的兄弟却一点帮不上忙,倘若四弟有个三长两短,我断是没颜面向娘亲交代的。”
莫盈沉默半晌,这种事,她也一样帮不上忙,前线是真枪实弹的地方,稍有差池就是性命之虞,那样的枪林弹雨不是生活在太平后方的他们可以体会的,但虽说与她无关,她与四少毕竟有过面缘,总算相识一场,便安慰道:
“四少并非有勇无谋之辈,所谓虎父无犬子,行至险处必有奇招,我相信他定能平安归来,你就不要太担心了。。。更何况,还有三少在呢。”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穆世棠勉强挤出一丝笑:“但愿如此罢。”
这些事故,报纸上分毫未提,可见都被当局压了下去,以免紊乱民心,莫盈心中一动,试探问道:“白帮近日好像不很太平。。。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连你也听说了?”穆世棠诧异地看了莫盈一眼:“我都是前几日与大姐通过电话才知,最近白帮出了好大的内乱,道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说是白帮出了内鬼,害得秦爷没了,就是已故白夫人的大哥,也是白老爷子的左膀右臂,据传内鬼是伍伯,亦是白帮的三朝元老。。。白老爷子因此遭同道质疑,被呼吁退位让贤,如今犯病卧床,白静江也很长一段时间未曾露面,大姐说白静江为白老爷子挡了一枪,子弹打在心口上,差点就没命了。。。”
“你说。。。枪伤?”莫盈蓦地一呆:“他受了枪伤?刚才在西餐厅,你怎么不说呢?”
“我一向不关注帮会动静,只听大姐陆续提过一些,并不了解具体细节,何况我与白静江两年未见,彼此多有生疏,突然当众问及帮务,总归不妥,再说我看他方才表现得很正常,实在不像是重伤过的人,这种消息道上以讹传讹,也是有的。”
穆世棠见莫盈神色有些起伏不定,心下微微一震,道:
“小盈,我知我没有资格管你这些事,但我既承诺了你妈妈要照顾你,就是被你怪责我也要多嘴说上一句——白静江不是你的良配,且不论那方安琪,就是我表妹廖云珠,竟也与他有些过节。。。此人流连花丛,纵尽声色犬马,你若对他动了真格,我怕你将来懊悔吃苦。”
莫盈闻得白静江枪伤凶险,思及方才在西餐厅、白静江那一番话‘倘若我没能撑过去,好歹让你撑过去,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我即便过不了这条坎我也甘愿认了!’,正值心烦意乱之际,听穆世棠如是说,不由冷道:
“横竖二少你便是那柳下惠似得,只怕论风月艳遇,二少绝不逊于白公子,你等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当我是无知少女了,我有眼睛,赤橙黄绿青蓝紫,我能看得分明。”
话虽如此,她却知穆世棠所言非虚,白静江与那方安琪自是铁板钉钉的,单从方安琪待白静江无所顾忌的态度便可看出二人关系匪浅,反观廖云珠在白静江面前则十分温顺羞怯,凝着白静江的眼神虽饱含思慕却内敛克己,想来也是因为出身大家闺秀,是以不敢大胆表露更进一步。。。
罢了,她又想多了,他和谁在一起,走到哪一步,关她什么事呢。
但他受伤却是真的,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仍是挂住她,替她张罗灵药,办妥存折房契,可她非但没有向他道一声谢,反而掉头就走——因一己之私而拒他于千里之外,不假辞色,冷漠以对,甚至刻意刺伤他。。。她确实做地过分,就跟过河拆桥似得。
不管她有多么想逃出这片天空,她都应当积极面对,而不是消极逃避,至少不是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就像他说的。。。那只会伤人伤己。
“对不起,二少,麻烦你把车开回西餐厅去,我有些事儿要当面跟。。。”莫盈脱口而出,穆世棠却不假思索地打断道:“小盈,今天你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好好睡一觉,等日后想清楚了再定夺不迟。”
莫盈沉吟一会儿,也觉着有理,方才那般狠心,现在又一时冲动。。。如此反复不决怎是她的风格,便笑道:“对不起,我怕是喝多了,今晚真的谢谢你。。。”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一阵强光刺目,仿佛有什么迎面冲来,待看清却已不及反应,耳畔闻得穆世棠一声惊呼,整个车厢刹时三百六十度飞转不停,慌乱之中,她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却在车头撞向路边的时候被甩了出去,掉在地上连着滚了好几滚,但闻‘碰’一声巨响,只见树枝倾倒,车尾冒烟,穆世棠头伏在方向盘上,血流满面,一动不动。
“二少!”她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却动弹不得,胳膊肘摔破了,胸膛发痛,似被强力所伤,所幸她穿得多,虽一身是伤,好在损到筋骨,勉强了一阵,仍是半支着身子,爬了起来,就在这时,方才那股强光又直直地打到她的脸上,她一边伸手去挡,一边试图睁眼看个分明,只见十米开外,一个女子坐在车里,手握方向盘,狠狠地盯着她。
待看清那女子的相貌,她蓦地倒退一步,重又跌坐在地。
凤眼斜挑,脸如银盘,那竟是。。。sabrina?
就在她惊怔的档口,那女子突然冲她冷艳一笑,发动引擎,脚踩油门,对准她驾驶着轿车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