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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董吓地心里一哆嗦,他以为老白发现他了,赶紧缩住脖子,塌下腰,手脚并用,像猫一样跑到院门口,惊慌失措,脑袋差点顶到墙上。
到了门口他站起身来,心里砰砰直跳,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又觉着脚底板很凉,原来惊慌失措,一只鞋也跑掉了。光着的那只脚踩在粗粝的地面上生疼。他咬着牙,伸手揉揉脚,又摸着黑一点一点回去,费劲巴拉地把跑丢的鞋子找到。
老董受了惊,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屋睡觉。
梁六爷如果问,他就说西厢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光听见老白象猪一样躲在床上哼哼。
他想了想,心里又有些失落,梁六爷让他来探听情况的,结果什么也没探听到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了,梁六爷肯定会责怪他办事不力。
老董有些不甘心,而且梁六爷答应的让他做管家这个诱惑实在无法抗拒。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梁府的管家了,老董不由地底气又壮了起来:现在已经不是梁五爷的时代了,宠信老白的梁五爷已经驾鹤西行,魂游九天了。如今这府上梁六爷说了算,这个狗娘养的老白已经不吃香了。我马上就成管家了,我为什么怕他?如果现在梁六爷宣布我是管家的话,我他娘的早带着人撞开他的房门,绳捆索绑,梁六爷问什么,就逼着他说什么。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他走到半路时,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外面漆黑一片,狗娘养的老白无论如何从屋里也看不见外面。他在窗户下面蜷缩着的时候,尽管浮想联翩,心里烧的跟一团火似的,但是他没有弄出声响,安静的跟冬眠的蛇一样。老白肯定听不见声音。
想到这里,他决定再回去看看,狗娘养的老白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其中必有缘由。他忽然又记起来老白这个****的有个毛病,动不动就板着脸蒙人,压根没有的事情经过他的嘴一说就跟真的发生过一样。他在想老白刚才是不是故意唬他。
老董越想越生气,他想这个孬种要么躲在屋里偷偷数搜刮来的银子,要么就是有府上的丫头婆子藏在他屋里,等把他吓跑了他们就鬼混,干那事。
老孙跟他说过,老妈子们要想做轻松点的活都得讨好老白,老白经常趁着没人的时候沾老妈子的便宜,吃她们的豆腐。这次无论如何,他也得抓他们现形,让整个府上的男女老少都看这个不要脸的老白的笑话。
他精神一振,停下来左右看看没有什么动静,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那只猫上了房以后也没有踪影。浓重的雾气渐渐地淡了,露出残缺的月影。老董咽下涌到嗓子的唾液,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潜回到西厢房的窗户底下。
他蹲下身,里面除了老白一阵接一阵的咳嗽声,没有其他的动静。过了一会,他又听见老白在屋里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是老董在外面吗?咋又回来了?”
溜墙根把门缝这样的事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这次老白又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老董心里还是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喘,他想还是离开吧,回去就告诉梁六爷:老白还没有睡觉,不知道躲在黑灯瞎火的屋里干什么呢,好像是在数银子,他听到了里面有金属碰撞时发出的响声……反正不能说他的好话。
老董正准备着起身离开的时候,他想起来老白的脚崴了。他下午亲眼目睹老白被两个仆人象抬死猪一样抬进家门,然后送到中院西厢房里。吃晚饭的时候,不能动弹,是厨子给他送的饭。老董心里有数,莫说老白的脚有了毛病,即便是平时他腿脚利索的时候,这个肥得跟猪一样的蠢货老白走两步都气喘吁吁的,就是老白打开屋门的门栓,他再跑也不晚。
想到这里,老董平静下来,他继续一声不吭地蹲在窗户底下,等待着里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他听见脑袋上面的窗户棂子“啪”地响了一声,从屋里飞出块小石子。石头子击穿了窗户纸,“吧嗒”一声掉在他脑袋上。他捂住脑袋,没敢吭声,心里却暗暗地骂老白不得好死。
屋里很快有没有了动静。片刻以后,里面又传出老白痛苦的呻吟声。老白像是起了身,发出一阵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老董觉着头顶上有光亮。
他小心地退到窗户边上,轻轻地站起身来。屋里的油灯亮了,窗户纸透着昏黄的光亮,刚才老白往外丢石头子,正好留下个小洞,顺着这个小洞,恰好能看见里面的情景。老董的脑袋凑过去,眼睛贴在纸洞上,借着灯光,里面的场景便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眼前了。
屋里没有老妈子,老白也没有忙活着数钱。病歪歪的老白没了平日的风光,他半斜着躺在床上,脸正好对着窗户。
老董看见他紧皱着眉头,大口地喘着气,声音跟漏了底的风箱一样,老白脸如土色,脸上的肥肉拧着,额头和脸颊上全是汗珠子,这个****的好像得了重病,看这情形,如果不马上找大夫医治,可能等不到天亮就会死掉。
老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费劲地去脱身上穿的褂子。他的左胳膊抬不起,像是受了重伤,哪怕稍微动一下他都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还不敢发出声响,只能咬紧着牙,尽量不挪动这条胳膊。
老白先是哆哆嗦嗦地伸出右手去解马褂上的扣子。布扣子很软,单手解很费劲,有时候他不得不低下头,手口并用,先用牙齿把扣子一粒粒固定,然后再解开。
老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把衣服扣子一粒粒解开,接着他又把右胳膊从袖管里抽出了。他欠了欠身体,伸出右手把左边的袖管一点一点地往下褪。老白头上冒着汗,五官挪了位,脸扭曲的没有了人形。看到这种场景,连躲在窗户后面的老董都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平时对老白恨之入骨的人都有冲进去帮帮他的冲动。
时间好像凝滞住了,老董攥紧了拳头,看着老白左边的袖管也慢慢地脱掉,窗户外头的老董吓了一跳。他看见老白左边肩膀头上胡乱缠着一块白布,白布上渗满了鲜血。
老白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他的手在床头胡乱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老白把小瓷瓶拿到眼前,眼睛发亮,如同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老白挣扎着用牙齿把药瓶口上堵着的木塞子一点一点地拔下来,然后张嘴巴木塞子吐到床头上。他喘着粗气,右手捏着瓷瓶,脸上凝聚在一块的肉舒展开,五官归了位。老白贪婪地把瓷瓶口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瓷瓶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老白深吸了一口气,积攒了一些气力。他咬着牙腾出右手,伸手去解绑在肩膀头上缠着的白布。
伤口渗出的血结了痂,白布和血肉粘连在一起。老白牙关紧咬,皱着眉头,一点点去撕包扎伤口的布条子。红白相间的白布条子跟皮肉浑然一体,如同焊接上一样结实,无论他怎么用力撕都撕不开。他每一次撕扯都钻心般得疼,但是他又不敢叫,生怕弄出声音来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即便如此,他还不时目光惊恐地往窗户和门口看,生怕外面有人往屋里看。
老白把身体后面垫着的枕头拿过来,他把枕头角塞进嘴里,用牙齿紧紧咬住。他鼓足力气了,闭紧眼睛,右手攥紧白布,然后使劲一拽。
血糊糊的白布条子硬生生地扯了下来,上面还带着一块鲜嫩的皮肉,紧接着紫黑色的血水从茶杯口大小的血窟窿里流淌出来。老白疼得差点死过去了,稍微停顿了一会,他把枕头从嘴里拿出来,他攒了把力气,抓起桌子上的小瓷瓶,瓶口朝着伤口,一股脑地把里面粉末状的东西撒在伤口上。
躲在窗户外面的老董看的脊背生风,毛骨悚然,他觉着浑身发冷,五脏翻腾,粘稠的东西一阵一阵地涌到了嗓子眼。
里面床上躺着的老白如同死人一样躺了半天。他又找了一条新的白布条子把伤口包扎上,然后欠了欠身体,把那条沾着血带着肉的布条子丢到床下面。老白坐起来,把桌子上的油灯吹灭,躺下睡觉。
屋里一下子黑了下来,老白先是轻声地呻吟,然后慢慢地睡着了。
屋里的油灯一灭,老董赶紧把脑袋挪开。他站的腿都软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情形。他暗自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他心里平静了些。
他忽然想起来,梁六爷还在他屋里等着他的消息呢。
他想到这里,蹑手蹑脚地从西厢房往外走。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雾气已经散了,暗淡的夜色稍微有了点光亮。老董出了院门,他开始琢磨老白肩膀头上的血窟窿到底咋回事。他这人嘴碎,不由自主地嘟囔出声音来:“老白肩膀头上那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是不是中了六爷的火枪留下的。昨天晚上六爷开始说桂花树下有人,后来咋突然又说没有,真是想不明白,难道昨天晚上在桂花树下的那个白影真是老白?”
老董一边嘟囔着,一边往他住的屋子里走。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他从门口回来的时候,门口的花丛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老董刚才自言自语说的那些话,也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朵里……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老董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他冲着屋里小声喊:“六爷,六爷。”
屋里没有回应,他推开门进屋一看,桌子上的油灯还亮着,剩的油快熬干了,有气无力的光亮,空荡荡地没有六爷的踪影。
老董以为梁六爷去茅房了,他走到茅房门又轻轻地叫了两声六爷。茅房里也没有动静,他进去看了看,六爷也没有在茅房里。
老董有些失落,他想大概是六爷嫌时间长,等不下去,估计这会是回屋睡觉了。他想这会就去后院找梁六爷说老白的事,刚抬脚走时又停住了,他想起后院来心里就哆嗦,梁五爷在桂花树上吊着的模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又想起来灵堂里摆放着的那两口阴森森的棺材,梁五爷和梁夫人都躺在里面,阴魂应该还没有散掉。更吓人的是桂花树下还候着黑白两个无常……老董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没胆子去后院。
老董回到屋里,衣服也没有脱,桌子上的油灯也任由亮着。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先是想老白,觉着老白也怪可怜的,又慢慢说这是恶有恶报,谁叫这个狗娘养的家伙平时得罪他老董,活该,这叫罪有应得。
老董又想着自己快要当管家了,刚才躲在西厢房窗户底下的那番美梦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又盘算着等明天给梁五爷和梁夫人出完殡下了葬,梁六爷过个三五天就得回省城,估计梁六爷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梁五爷没死之前,他三年五载也回不来一趟,何况梁五爷都没了。如此一来,这么大的宅院就是他老董的天下了,等梁六爷走了以后,他就派老孙去性海寺,给那些秃驴们多带些斋饭,多送些香火钱,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和尚全部都叫来,让他们在后院做法事驱鬼,做一天不够,就做三天。做完法事以后,就然后派人把后院中间的桂花树砍伐掉,枝枝杈杈,连根带叶全部烧掉。
他越想越高兴,不知不觉中眼皮子越来越沉,一会就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他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人在疯狂地摇晃他的身体。他睁开眼,看见是账房老孙瞪着惊恐地大眼睛告诉他:“快点开门,我要去衙门报案。昨天夜里老白上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