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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红日高悬,高大雄浑的真言殿亮堂堂的,香炉里燃着的松木散发着淡淡清香。
此次来参加仪式的不是宗派之首,便是门派翘楚,名号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风度姿仪自然也不同凡响,不过听到天极道的人要来,即便都是尊位之人,也难免有几分失态,真言殿里的人喝茶的喝茶、扇扇子的扇扇子,目光却全都若有若无地望着大门,等候着走进来的人。
孟清云听过天极道的名号,但看到殿中人的表现也仍然暗自吃惊,觉得这天极道好大的面子,开始犹豫要不要出去迎接才显得有诚意,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好歹一宗之主,今日又是自己的继位仪式,如果做得太过殷勤小意反而失了气度,便又稳如泰山地坐着了。
轻微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平常根本不会被注意到,可今天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好手,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全都精神一振。
过了片刻,明亮的大门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当先的一个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上的墨色长披风在行走间猎猎飞扬。他身后跟着两个人,看样子是随从。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最先一人身上。
等到人走到殿中,殿里某些人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起来。孟清云握住扶手的手指遽然收紧,几乎要将扶手生生掰断。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三人在大殿中站定,大大方方地接受万众瞩目,淡定如山。
三人中右边一名老者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孟清云道:“天极道少主听闻孟少宗主继承天音宗宗主之位,特地来参加孟宗主的仪式,如有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一向温和有礼的孟宗主居然没有反应,一句话也没说。
鸦雀无声。
老者转过身,比了比身边背负双手笑眯眯的青年,“宗主,这是我们天极道少主元肃,少主听闻宗主继位,一路快马加鞭,连夜赶了过来。”
青年终于笑了笑,对着上面的人道:“宗主,别来无恙?”
孟清云已经完全木了、呆了,说不出话来。他身边的长老、弟子也震惊地盯着下方的青年,表情千奇百怪。其他不明所以的人却低声道:“竟然是天极道的少主,天音宗真是好大的面子!”“没想到天极道的少主这么年轻!”
殿里的气氛十分怪异尴尬,主人似乎忘了待客,客人似乎也不愿意提醒,只是两两对望着,眼也不眨一下。渐渐的,客人们感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宗主,没有我的位置吗?”元肃开口。
孟清云像是打了个激灵,从神游状态回过神来了,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表情激动,似乎想要冲下来一般,却又硬生生忍住,缓缓坐下,沉声道:“多谢少主,还请少主就坐。”
还沉浸在震惊的天音宗弟子也回过神来,在内心呐喊——这不是真的!李三欠怎么会是天极道的少主?!他不会是假冒的吧?一定是搞错了!
可是在场的人有些人见过那名老者,知道他在天极道中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早已对李三欠的身份确认不疑,此时只剩下满心激动,见天音宗宗主和少主会完了面,便迫不及待地上前来套近乎。虽然碍于场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但是谁都能瞧出他们的殷勤。
然而天极道少主却对那些仿佛热恋般的眼神视而不见,坦然地走到天音宗宗主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尔后朝着众人露齿一笑,“今日是孟宗主的仪式,我的到来应该不会扫了众位的兴。”
哪敢说您扫兴啊?
众人偷偷抹汗,却也知道这话是在帮衬着孟清云了,提示大家不要忘了场合。这孟清云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天极道的少主有了交情的?
猜测着向上望去,却见到孟宗主一双眼睛盯在天极道少主身上,眨都不眨一下……好像不是见到尊者该有的态度啊。
之后的祝贺比较仓促,客人略有点紧张,主人更是心不在焉,整个仪式在正午的时候终于结束,之后便是比较轻松的宴会。众人终于可以找到机会去和天极道少主、天音宗宗主套近乎,一转眼却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孟清云一直注意着李三欠,不,元肃,发现他起身离开后,也交代了曲风和周云一声离开了。他跟着元肃离开真言殿,一路沿着石径往新秀峰方面而去。
路过的弟子见着两人,纷纷围过来祝贺行礼,孟清云不得不分心和这帮目光闪闪的弟子们打招呼,等打发了众位弟子一看,元肃已经消失不见了。
孟清云心里着急,略一思索,运起瞬行千里往新秀峰赶去。
如果所料不错,那人应该去了那里。
当他到了那所熟悉的庭院前时,果然发现门已经开了,仿佛在等着谁似的。
孟清云神色微微一怔,抬步走了进去。
大门在背后吱呀关上,喧闹的世界被隔绝在外。
孟清云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间推开门,冷冷地对着里面的人道:“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
李三欠没有死,他比谁都开心,可是这股开心里面又夹杂着一丝气愤,恼恨他一别一年,竟然一点讯息都不传回来,更怨恨他当时竟然骗他!
站在屋中央的果然是元肃,他身材高大挺拔,背负着双手,闻言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眸子如同夜空,深不见底,“孟宗主。”
冷淡疏远的三个字让孟清云欲过来的脚步钉在原地,有些发怔。李三欠……怎么用这么冷漠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简直就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面前这个男人,有着和李三欠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体,一样强势,不,更强势,眼神幽深如海、不可捉摸,唯独缺少了一丝痞子气,太过一本正经了。印象中的李三欠总是挂着痞子似的笑,看起来有几分吊儿郎当。
他真的是李三欠吗?
无意识的,似乎想确认似的,他喃喃开口道:“李三欠?”
“我叫元肃。”对面的人说。
突然间,孟清云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尴尬,那股想要兴师问罪的冲动打到了棉花上,空荡荡地疲软了。他讪讪地道:“你……你不是李三欠吗?”
他一直确定这人是李三欠,可是现在面对他,莫名其妙的又不确认了。
“以前是,现在不是。”男人淡淡道。
孟清云松了口气,却又更尴尬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尴尬,明明对方已经承认了身份,可是他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始终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一年的时间,竟然改变这么大?
又或者说,“李三欠”根本就不存在?
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骗他,想问他是如何从阵法中逃出来的,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讯息……可是现在一句话都问不出来。
他干巴巴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说:“哦。”
房间一下子就静默了。
“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默,扫视着四周说道,“你还住这儿吗?”
“没有……”孟清云说,“搬去真言殿住了。”
男人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冷,“哦,也对,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这间院子自然不放在眼里了。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抛弃什么,一向分得很清楚。”
这话像是针似的刺向孟清云,他觉得心脏微微抽搐起来,不由辩解道:“不是这样的……”
“哦?那是怎样的?”男人微微讥讽地挑挑眉,黝黑的瞳孔直直盯着孟清云。
孟清云明白了,面前的男人在生气,怨恨他当年辜负他的真心,连临死关头都不愿意给他一个回复。他张口想辩解,可是一向善于言辞的口舌这次像是被黏住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辩解呢?
他说得没错,他确实是那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该做什么该抛弃什么,他比谁都要清楚。
而且,他欠他良多,他实在没脸为自己辩白。
他选择了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男人问。
孟清云低下头,轻声道:“我无话可说。”
元肃极淡地笑了笑。
孟清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当他看着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心便一阵一阵地抽痛,根本无法面对他。
想要逃避似的,孟清云哑声道:“我还有事,少主请自便。”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孟清云还没回过头,眼角便见一道黑影扑面而来,随即身体被重重地压到墙壁上,背脊几乎要撞断似的隐隐作痛。
元肃的两只手将他困在墙边,一双眼睛压抑着愤怒,“就这样?你要和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我……”
“孟清云,你到底有没有心?!”近在咫尺的瞳孔渐渐发红,“这一年来我没有哪一天不想你,没有哪一天不想当日的事。只要一想到我那时候快要死了,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居然也不肯开口告诉我,我就心像是刀子绞似的。而你呢,继续练功,做你的少宗主,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人!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你,你竟然就和我说这些?!”
孟清云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李三欠……”
“我不欠你!”男人蓦然爆发出骇人的怒气,揪住他的衣领逼视着他,“是你欠我!”
孟清云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他极力想站稳脚步,可惜男人如同狂暴的兽,拉着衣领一把将他扔到床上,随即在他未爬起来之前压住了他。
“说,你有没有想我?”元肃紧紧压着他,眼神凶神恶煞,似乎一旦孟清云的回答不令他满意,他就要把孟清云给吃了。
孟清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这辈子他最讨厌被胁迫,哪怕是最亲近的人。面对这样的境况,他第一反应是要奋起反击,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对方灼人的瞳孔,看清楚里面的焦灼和愤怒,心里那丝骄傲又快速地消散了,别过头,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想。”
元肃掰过他的脸,问道:“说什么?大声点!”
这家伙!
孟清云涨红了一张脸,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一个字,“想。”
“想谁?”
有完没完!
孟清云气得不停挣扎,羞耻感令他的耳朵都红起来了,“你放开我!”
“回答。”元肃淡然地压着他。
孟清云挣扎无果,只好咬牙道:“想你这头猪!”
元肃一怔,眉眼都笑起来,却口气淡淡道:“骂人不是好习惯,这张嘴该被教训教训。”
说完低下头,吻住了孟清云的唇瓣。
滑腻的活物闯进口腔,肆无忌惮地四处舔舐吮吸,极度的麻痒瞬间袭击了整个身体,从未有过的刺激之下,下方已经悄悄抬头,孟清云头皮一炸,毛都要竖起来了。
情急之下,孟清云快速伸手戳对方的眼睛,却被反捏住双手放置头上,随即被一根布条更绑上了。又慌忙抬腿踢打,却被对方强行分开双腿挤了进来。一时间,孟清云呈极其尴尬的姿势被压制在床上。
“你这人就是欠教训,不能对你太好,太好就蹬鼻子上脸,不拿人当回事。”元肃慢条斯理地说话,手却大力地撕扯着孟清云的衣服。
“住手!”孟清云气得眼睛都红了,身体不知因为难堪还是因为情.欲而微微颤抖。
挣扎间,两人的身体接触得更加紧密,下方几乎撞在一起。元肃的动作蓦然一顿,眉眼里含着一丝笑意,有些惊讶地道:“原来你喜欢被这样?”
孟清云感觉有个巨大的灼热的东西抵着自己,而自己那处,也很明显地抵住了对方。
轰然一声,孟清云的脑子炸了,身体的失控让他本能地害怕和抗拒,他嘶哑地叫了一声滚开,空气中冒出细小的火花,带着可怖的力量冲向元肃。
元肃身上冒出一阵白光,那些火焰完全沾不到他的身体。他垂下头,看到一张恐惧苍白的脸,元肃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身,放开了孟清云。
孟清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走吧,趁我还没反悔之前。”冷冷淡淡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孟清云急忙朝门外跌跌撞撞地跑去,什么功法修为全都忘光了,只知道用两条腿往门外飞奔。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临出门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问,可他已经顾不得了,脑子里一团浆糊,身体里的火苗越烧越旺,像是要把他烧融化了。这样的变化前所未有,完全属于失控状态,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他这样事事都要掌握在手里的人来说,失控是极其可怕的,面对未知的失控,他只想逃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再处理。至于其他人,他完全顾不上。
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等到冷风一吹,将他混沌的脑子吹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一处森林里。
天音宗到处都是山和树林,现在人人都聚集在真言殿宴会,周围的群山上没有一个人。
喘了口气,孟清云渐渐冷静下来。脑子冷却了,却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热度。极度的麻痒和空虚在身体里流窜,仿佛有微小的电流四处溜达,让他不住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可思议地质问自己,难道对于李三欠的渴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仅仅一个吻而已,就把一向清心寡欲的身体挑逗到这种状态。
离开了让他头晕脑胀的根源,理智似乎也跟着回来了,他转动着脑子,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意识到自己完全被李三欠压制了,始终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才有一系列的事情。
他的尊严不允许如此,他是一宗之主,即将担负整个天音宗的未来,怎么能让另外一个人完全牵着鼻子走呢。
可是面对现在的李三欠,他感觉自己没有把握还能像以前那样掌控他。
现在的李三欠,完全是一条不受驯养、又无法对抗的狼,一不小心就会被咬得奄奄一息。
对于这种危险人物,按照孟清云的处世法则,是必定要躲开的。
还是离开吧,先冷却一段时间再说。
他对自己说。
然而刚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刚才出来的时候听到的那句话。
“你喜不喜欢我?”
孟清云闭上眼睛,停下了脚步。
明明后悔曾经没有回答他,难道这一次还要逃避?
李三欠的脸出现在脑海里,厉声的质问,还有质问时眼里不可忽视的痛苦,像是一把小刀子搅着他的内心。
难道又要再一次伤害他?
不,不能这么做。
回想起自己以为李三欠已死的日子,孟清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没有李三欠。
一旦有了这种清醒的认识,理智便会让孟清云做出最快速的反应。
深吸一口气,孟清云拍拍脸,走出树林,又朝不远处的院子走去。
什么尊严,什么骄傲,什么宗主身份,在一个爱你、你又爱他的人面前,都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让爱人高兴,这些东西暂且抛弃又何妨?
是的,他孟清云就是一个懂得自己要做什么、懂得该抛弃什么的人,哪怕是爱情,他也容易用理智来计算。可是,他想告诉李三欠,即便是理智的,即便他是个自私的人,他的爱也是真心的。一旦他意识到自己要什么,他会用最真诚、最执着的心去获取,譬如复仇,譬如爱情。
如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李三欠我……”重新回到屋里,想要告诉他真心话,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
孟清云怔怔地站在原地,喃喃道:“我……我喜欢你啊……”
他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用一双深情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那人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