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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和叶行舟相关的番外

    楚逆天生就是反派的命格。

    似乎在从小把他养大的师傅捋去他的道号,又给他赐名“逆”,将他逐出纯阳宫时,便注定了他这一生将通往离经叛道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后来楚逆在喝酒的时候,往往都会想,他师傅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不是就是在将他逐出师门时,没能顺手把他的武功废去,才导致后来江湖上出现了楚逆这个威名赫赫的杀神。

    恶人谷、极道魔尊、楚逆。

    楚逆并不常喝酒,但在他高兴时,能够喝上一壶上好的烈酒,却会让他的心里更加地快活。

    所以他骑马来到昆仑玉虚峰的时候,还带了一壶烈酒过来。

    这世间能让楚逆感到快活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从加入恶人谷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与所谓名门正派,所谓江湖清名背道而驰,取而代之的则是江湖上罪恶滔天,人人得以诛之的杀神楚逆。

    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但是敢杀他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来到玉虚峰顶,楚逆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酒袋,仰头喝了一口,酒是西域特有的烈酒,名唤美人醉,一口下去,就像是一把火烧到了喉咙里,让人直感到酣畅淋漓,几缕酒渍顺着嘴角流向脖颈间,楚逆也不甚在意,胡乱地伸手一抹,便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昆仑的风雪凌冽地有些吓人了。

    楚逆回过头时,刀子一般的风雪刮在他那张清淡冷漠的脸上,仿佛要割出一道血迹版,而他那身染着暗红色边角的道袍也在风雪中瑟瑟发响。楚逆自小在纯阳宫长大,华山常年积雪,按理说他本该对风雪早已习惯,但是初来昆仑时,他仍被昆仑漫无边际的浩瀚风雪迷了眼,直到在东昆仑高地待了几年才逐渐习惯。

    纯阳的雪是冷的,但昆仑的雪却是烈的。

    在看到那身金黄色衣衫的时候,楚逆下意识地一抬手,将从不离身的佩剑“惊虹”从背后取下,握在了手中,拇指习惯性地摩挲过剑柄,随后他抬头,看向来人。

    是一个藏剑山庄弟子。

    浩气盟、武林天骄、叶行舟。

    叶行舟翻身下马时,楚逆清楚地看到了他背后身负的轻重两把剑,都是出自藏剑山庄的神兵利器,以稀有材料尘沙玄晶以及数百块玄铁铸成,非寻常武器可以比拟,轻剑名唤千叶长生,重剑名唤泰阿,两把剑中所藏剑意都与藏剑山庄武学心法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在叶行舟手中,必能将这两把剑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这也不奇怪,叶行舟本就是藏剑山庄新一代中最为出色的弟子,又入了浩气盟,早年便成了浩气盟驻扎西昆仑高地的指挥,在江湖上名气颇甚,能有这两把神兵利器也是理所当然。

    反观楚逆,作为恶人谷东昆仑高地的指挥,却一直只用着一把不甚出众的凡兵俗铁,便是属下拿来了更好的武器,他也不愿意更换,着实让人费解。

    是以恶人谷的朋友都说,楚逆是一个念旧的人,只要“惊鸿”剑不断,哪怕是送上神兵雪名,他都不会扔下这把剑。

    楚逆对此一笑置之。

    “惊鸿”剑的剑柄处似乎刻着什么字,但因为楚逆习惯性的摩挲,字迹早已变得极其薄淡,根本认不出来。

    叶行舟走到楚逆身前数尺的时候,楚逆也早已将“惊鸿”剑负在手中。

    他朝着叶行舟微微点了点头,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他眼前不过是一届无名小卒,但他的另一只手却往空中一抛,将手中的酒袋扔给了叶行舟。

    叶行舟身手利索地接住了酒袋。

    他似乎十分习惯楚逆的冷漠,朝着楚逆扬眉一笑,随后走到楚逆身边,没有丝毫怀疑地将酒袋中的酒往自己嘴里灌了进去。

    “上好的美人醉!”叶行舟赞叹了一声,将酒袋塞回楚逆手中,“每次见到你,你总是带着壶美人醉,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嗜酒?”

    “高兴。”

    楚逆接过酒袋后也喝了一口,随后将空了的酒袋往旁边的悬崖一扔,悬崖底下似是万丈深渊,楚逆这随手的一扔,良久之后却始终没听到什么回音。

    能和至交好友见面,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叶行舟性格爽朗,无愧于西湖藏剑君子如风的美誉,他也习惯了楚逆向来的少言寡语,侧首道:“你约我出来,该不会就是让我陪你来这里吹冷风吧。”

    “不行?”

    “自然可以。”叶行舟笑了笑,但是片刻后笑意就淡了几分,“可是你一封信,传的西昆仑高地的浩气盟人尽皆知,都说恶人谷的极道魔尊楚逆邀我去玉虚峰顶决一死战。”

    楚逆也难得地笑了笑:“我确有此意。”

    叶行舟倏然侧身看向他:“你……”

    “我累了。”楚逆又摩挲了一下剑柄,“你是武林天骄,而我是极道魔尊,你我本就该有这一战,只是早晚而已,如今我已不想再等下去了,干脆就做个了断罢了。”

    “你我比剑之时,我从未赢过你。”

    “生死决战不同于平日,你一定会竭尽全力。”

    叶行舟侧身吼了一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楚逆沉默片刻,才答道:“在你加入浩气盟的时候,你就该明白,终有一天,你我便是敌人。”

    叶行舟闭了闭眼,后退一步,深吸了口气,道:“你还是怪我入了浩气盟。”

    “不。”楚逆摇了摇头,“这是你的责任,你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你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不得不承担的责任,所以我不怪你。”

    叶行舟睁开眼睛侧头看着他。

    “只是我们终究做不了朋友。”

    “那么,拔剑吧。”

    楚逆将“惊鸿”剑紧握在手中,目光微微一侧,落在叶行舟手中的千叶长生剑上,冷然道:“千叶长生剑和泰阿剑的威力,我今日也想请教一番。”

    昆仑的漫天大雪又飘洒在了这浩瀚的冰川雪原上,在风雪凌冽之中,玉虚峰的剑影刀光似乎也变得飘渺而模糊起来。

    叶行舟的剑意开阔,剑术精湛,素来有君子剑之称,而楚逆的剑,却凌厉嗜血,如同这昆仑山间的风雪般,一招一式都让人胆颤心惊。

    这是叶行舟生平所经历的最为险恶的一战,直到他的千叶长生剑刺入楚逆心口之时,他仍有些怔然,仿佛这一战中死的人是他一般。

    楚逆的“惊鸿”剑则堪堪划破了他的衣衫,止于他胸前,未能再近一寸。

    但这一战,原本死的人也确实应该是叶行舟。

    “为什么?”叶行舟直视楚逆的双眼,仿佛想看出他曾经的好友如今的敌人脑海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你的最后一剑比我快,可是你停顿了,为什么?”

    楚逆脸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清,竟让叶行舟生出几分他其实并未中剑的错觉。

    但那一剑是叶行舟亲手刺出,剑入心脉,再无生机。

    “为什么?”

    楚逆又摩挲了一下剑柄,道:“你的泰阿剑太重了,若你死了,我把你的尸体送去南屏山,我的马估计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

    叶行舟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楚逆还能与他开玩笑。但说完这句话,楚逆就毫无预兆地将千叶长生剑从心口处□□,一时间鲜血喷薄而出,将他本就染了暗红的道袍沾染上了更深沉的颜色。

    叶行舟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已经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的楚逆。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楚逆清冷的目光移到手中的长剑上,突然轻笑了一声,“大概是,不想用你铸的剑,来杀了你吧。”

    叶行舟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移到“惊鸿”剑上,突然怔住了。

    “惊鸿”剑是他早年为楚逆亲手所铸的一把剑,因那时他铸剑技艺未精,“惊鸿”剑虽然倾注了他不少心血,却也称不上什么名剑,以楚逆的剑术和地位,自然值得一把更好的佩剑来相称。

    他也早以为楚逆已经换下了这把剑,多次向楚逆提出取回这把剑,却每次都被断然拒绝,如今骤然间看到,一时百感交集。

    “我将你送回西昆仑。”

    “能否把我送回纯阳宫。”楚逆的目光似乎已经透过了眼前的风雪,看到了更远、更高的地方,“华山论剑峰旁有个悬崖,劳烦叶兄将贫道埋于论剑峰。贫道虽已被逐出纯阳,但是人死如灯灭,相必这个面子,纯阳宫还是愿意给的。”

    自从昔年被师傅逐出纯阳之后,楚逆已经多年不再自称“贫道”了,如今叶行舟骤然间听到这个称呼,仿佛回到了当年两人煮茶论剑之时,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贫道还有个不情只请。”

    “你说。”

    楚逆又摩挲了一下剑柄,将“惊鸿”剑和千叶长生剑放在一起,道:“叶兄一直想取回惊鸿剑,贫道若是……若是请求用这把惊鸿剑换取叶兄手中的千叶长生,叶兄可愿意。”

    叶行舟的目光在惊鸿剑和千叶长生间流转了良久,一时之间竟是愣住了。

    “叶兄若是为难,便当贫道什么都不曾说过。”

    “我愿意。”叶行舟脱口而出,伸手握住了惊鸿剑,“你亡于千叶长生剑下,便让这把剑与你一同葬于华山论剑峰。”

    楚逆得了叶行舟的承诺,似是松了口气,原本凌厉的眉目也微微带着几分柔和,衬得他原本就精致的面容愈发地如诗如画,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唇见殷红的鲜血,似乎预示着他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他终是支撑不住,倒在了叶行舟的怀里,低声道:“活着太累了,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叶行舟终于眼眶一红,伸手紧紧抱住了楚逆冰冷彻骨的身体,感受着楚逆一点点微弱下去的呼吸,带着几分沙哑,几分悲痛地在楚逆耳边轻声问道:“其实……其实你也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这个问题,楚逆至死都没有回答。

    而楚逆尸体旁边,叶行舟插在雪地里的惊鸿剑上,被鲜血浸染的剑柄处,慢慢用血迹勾勒出了那几个原本已经变薄、变淡的字迹。

    是一个“舟”字。

    世人皆知,藏剑山庄的叶行舟不仅剑术了得,铸剑本领也是山庄翘楚,而他所铸的剑中,往往会在剑柄之处刻下一个“舟”字,以示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