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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_85565那日回家还是林初戈充当司机,方苓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啃着油腻的鸡腿,一边盘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刺鼻的油气险些勾出她肚子里的名茶,她心神不宁地开车,一会想他,一会想自己,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方苓。
方苓默默地啃完鸡腿,抹了抹嘴,深吸一口气问道:“他要是变得又肥又丑穷困潦倒、还有个患了绝症的妻子和一个三岁的儿子,你还会喜欢他?”
她认真考虑片刻,郑重地答道:“不会。”
方苓拍了拍两只油手,下结论道:“他不仅没有发福反而十年如一日的帅且事业有成,但他现在却不属于你,归根结底,你只是不甘心。当然,我一点也不觉得他长得帅。”
她只笑笑,没有反驳好友。
他若变得凄凄惨惨尽显老态,她不见得会不喜欢他,但他若有了家室,她绝对不会觍着脸纠缠他,因为林雅季,她比一般人更痛恨道德感低下的男女。
这世上浑浑噩噩存活着的人太多,对人对己都不负责,因短暂的刺激而抛妻弃子,并推卸责任将一切归咎到“真爱”的头上——却似乎忘了,他自己曾经也是因真爱而与妻子冲进围城。
周一例行的会议上,她对着面前的水杯发呆,莫行尧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掠过那张惺忪怔然的脸,很是不悦。
散了会,他不紧不慢地收拾文件,而她也磨蹭了好半天才站起身。
林初戈正欲抬脚出去,背后响起一道声音:“我以为你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她扑哧一声笑起来,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本来是这样的,但见到一表人才的莫总,七魂就丢了三魂。”
他冷着脸看她,她没有脊椎似的斜倚着门,仿佛是镌刻在门上的美人装饰彩绘图,此刻化形从图中走出来,像聊斋中的妖魂艳鬼,似虚似实朣朣朦朦,并非此间人。
见他注视着自己,她有意吊起眼梢斜睨着他,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情意过滤,只余下最直白的勾引。
两人默然对望,谁也不说话。
他双眼犹如幽寂无波的古井,湛黑的眼眸正中是她,眼神却如井水一样浸满凉意。她忽然低下头,未涂蔻丹的大拇指揩了一下红唇,口渴般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喉头下自然一动,他狼狈地挪开眼,眼睛定在她形状姣好的下巴,心跳被她的动作扰乱了频率,骨节嶙峋的双手握成拳头,咯吱咯吱地响。她一个动作便能在他心中掀起巨浪,真无用。
他唇角上扬,黑沉似夜的眼中却毫无笑意:“林初戈,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很像一个人?”
她踢踢踏踏向他走去,娇声问:“谁?”
“你母亲。”
他深知林雅季是她的死穴,不出意料地,那张脸上灿烂的笑容僵住一刹,女人嘴边翘起的笑弧款款降下。
莫行尧笑了笑,心中竟奇异地有了种泄愤的感觉,随后,无尽的悔意像泡沫一样浮上来。
“你只见过她一次,就把她记得这么清楚?”她手抚着右脸,面容淡然,冷峻的目光中漾着一丝嘲弄,“论手段气质我可能不及她,但相貌,她的恩客可都说我比她美上一筹。怎么,莫总不喜欢?”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他也懒得辩驳,如实说:“很厌恶。”
适得其反,她见到他拒人千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就丢了分寸没了心神,愈加地抑制不住自己。
三步并作两步走至他跟前,她一手揽住男人的腰部,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笑嘻嘻地抬起右手,手指在高级西装上刮了一把。
红色的化学物质即刻渗进深蓝色的布料中,她望着那团斑驳的色块,像是不太满意,将指腹残余的口红全涂在他手上,白净的手背上霎时绽放几朵嫣红的梅花。
他耐心地等待她做完这一切,轻轻拨开缠绕着自己腰腹的胳膊,抽出银色佩斯利花纹口袋巾擦拭着两手。
林初戈笑着看他,看他将昂贵的口袋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看他一声不吭地走出门,然后顿住脚步,望向她。
“疯疯癫癫。”他说。
身躯不禁颤了一颤,不少男人这么评价过林雅季,可现在,自己这个做女儿的却也重复了母亲的老路。哪怕自己再讨厌林雅季,血管里流的也还是她的血,不像她像谁。
会议室在十八楼,他乘电梯上楼,而她下楼。
办公室门前站着四个略显拘谨的年轻人,林初戈还未发问,张助理就给她解了疑惑,人事部陆续招进几批应届毕业生,这几个被分配到公关部实习。
三男一女,那三位男生被她意味深长地一瞥,后背登时布满鸡皮疙瘩,正想辩解,林总监挥一挥衣袖,对张助理说“你处理吧”,便摇曳生姿地踱进办公室。
她坐在转椅上,手肘支着办公桌,聚精会神地看文件,看得口干舌燥,水杯已见底,张助理却不知所踪。
望向时钟才知已到饭点,她肚子却一点也不饿,像动物反刍。
林初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捧着水杯起身去茶水间。
她喝不惯冷水,而热水又只能去茶水间倒,每天除了女厕所,去的最多的就数茶水间。
昔日敞着大门的一隅之地,今天却紧紧关闭着,林初戈使劲推门,似乎从里面反锁了。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遮住了一室的春光,却无法阻止那不堪入耳的娇吟低喘的传播。
这样的声音她从小听过无数次,多是在深夜,淫猥的音浪比新闻联播还准时,年少的她红着脸缩在被窝里,不住地咒骂林雅季和她的姘头,恨不能逃离这栋肮脏的房屋。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只一眨眼的工夫,脸就烧得滚烫。
仿佛被那声浪绊住了脚,她仓皇地后退几步,斜刺里掠过站在铁栏杆前的男人,她想都没想就朝他走去。
“莫总,您这是在帮他们放风?”她浅笑着揶揄。
女人面绯如霞,红欲燃,莫行尧别过脸来,俯瞰楼下萧瑟灰暗的秋景,指腹轻柔地摩挲着烟头。
林初戈断不知脸色已出卖内心的羞涩,误以为他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
静了半晌,她摇摇水杯,把杯子放在矮圆桌上:“在公司乱来,总经理没什么表示?”
他一面将烟头扔进角落的垃圾桶,一面答:“私人的不道德不在我的管辖范围。”
粗哑铿锵的声音随着秋风一道吹来,吹散了她体内的燥意,身体似是裂开了一道缝,寒风呜呜飕飕地灌进体内。
明知不道德,却不出口阻止,男人果然都一样。希望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忠贞不渝,同时又希望别人的女人对他们敞开怀抱;一边痛恨淫-娃荡-妇,一边又对着淫-娃荡-妇解下裤腰带。
她似笑非笑,试探道:“想必莫总没少偷别人的妻子。”
“我从不碰别人的东西,也不碰别人的人。”他说着,去摸口袋里的烟盒。
林初戈匆忙按住他的手,触摸到微凉的皮肤,她咬紧下唇,偏着头不敢看他。
“别抽了。”她吐出干瘪瘪的三个字。
一别多年,他竟成了老烟枪,转念一想,国外毒品泛滥,香烟根本不算什么,她又松开手。
那抹口红凝固成红色粉末,她用指甲刮了几下,粉末扑簌扑簌落下,指尖红得仿佛受过拶刑。
“莫总在美国没染上毒瘾吧?如果染上了,还不巧被我发现,我一定会报警。”
他牵了牵唇角,捉住她瘦棱棱的手腕,微微弯下腰凑近她:“真可惜,我不做违法的事。”
她适时踮起脚,温软的双唇在他耳廓蹭了蹭,柔着嗓子道:“那就好,我最讨厌鸦片鬼。”
她唇上并无口红,男人耳根却红得滴血。
林初戈心满意足地笑,拿起水杯,无情无义地撂下心旌荡漾的他,回到茶水间门外。
莫行尧失笑,揾揾耳朵,三脚两步跟过来。
“你想做什么?”
她屈指弹了弹玻璃杯,眉眼一派纯真:“倒水。”
言罢,林初戈重重地拍门,里面*猥亵的声音速即停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眼前的门开了。
先出来的男人是卓信市场部的副经理,姓郑,有家室,年过四十,保养得宜,在一圈同龄的大腹便便的男人当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凭借着所谓的“成熟男人独有的气质”勾搭了不少年轻女性员工。
林初戈还是实习生的时候,这位郑经理曾三番两次地暗示她,寻找各种独处的机会纠缠她,她冷脸拒绝也不奏效,直到她“好手段地钓到陆总”,耳根子才得以清净。
那郑总见到他们,姿态悠闲地打完招呼,右手插-进裤兜里,慢腾腾地拐进电梯。
茶水间里的年轻女人,林初戈不认识,估摸着是实习生,正坐在瓦灰色的小沙发上整理衣襟。
室内弥漫着一股腥气,闻之欲呕,绿色塑料篓中扔满了垃圾,新添的几个白色纸团摇摇欲坠。
林初戈回望身后的男人,心里奇怪他怎么还不走。
莫行尧同她对视两秒,侧身挤进茶水间,弯腰从五斗柜里拿出一个纸杯,高高大大地站在饮水机前,接水。
林初戈耸耸肩,回眸见那实习生准备走人,而沙发上落下一只心形耳环,她“喂”了一声,指指银色耳环。
年轻女人窥见她眼底的笑意,弓着腰拾起耳环,质问道:“你笑什么?”
听口气应该把他们当成了普通员工,不知那郑总应允给她什么好处,她的腰杆才这么硬。
林初戈上前将窗户打开,说:“笑你蠢。”
女子呵了一声:“都是成年人了,还不能做自己想做的?别跟我谈什么道不道德,我也没打算破坏他的家庭,只是——”
“只是你爱他?”林初戈忍俊不禁,诸如此类的话她听得两耳生茧,爱真是罪大恶极,比毒品还恶劣,逼迫人当小三,怂恿人犯罪。万恶以爱为首。
“你知道吗,跟已婚男人搞在一块,叫‘通奸’。”
女生恼羞成怒:“你是他的妻子吗?不是就闭嘴!”
她斜瞟莫行尧,后者如同石膏像,拿着水杯看戏。
林初戈说:“茶水间属于公司的地盘,只要你们不再霸占公共场合妨碍我倒水,我不会关心你和谁交-配。”
那实习生狠狠翻了个白眼,迈开腿跑出茶水间。
女人一走,林初戈便柔下嗓音嗔怪道:“莫总,你好歹说句话吧?”
莫行尧晃动着水杯,一蓬蓬水蒸气直往眼里钻:“为什么要告诉她耳环的事?”
她诧异地反问:“你以为她是不小心掉的?”
他挑起眉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抿了抿唇,说:“有的女人为了隐晦地告诉别人自己和一个男人的关系,会故意把首饰落在男人的办公室或车上,等待别人发现。因为没有婚姻的保障,她们处心积虑地想将两人的关系从不道德的零嫖变为合法的批发。不过,从她的性格来看,可能是我以己度人了。”
“真可怕。”他笑。
她剜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们男人爱四处拈花惹草,自己是个有缝蛋,还责怪苍蝇来叮?”
他想开口,又听她说:“谢天谢地,你还未婚,否则我就只能忍痛放弃你这枚鸽子蛋了。”
她面上的笑容慵懒轻浮,他分辨不出她说的究竟是真心话,还是调笑话。
莫行尧放下纸杯,淡色道:“回办公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