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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_85565清婉悠扬的筝声流泻满室,玫红帷幔被帘后微风吹得晃晃荡荡,帷幕上开满细致的金花,一只手拿起红木桌上的茶壶,往细瓷茶杯里倒了一杯茶,热气冲腾,待久了,衣襟也熏出清新的香气。
男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闻鼻烟似的把茶杯递到眼前,浅嗅茶香,视线凝着淡黄色的液体,晃一晃茶杯,液面浮起几朵细小的桂花。
林初戈坐立难安,怕极了神神叨叨故作深沉的男人们,总是一副睥睨尘世不屑开口的模样,仿佛多说一字就会要了他的命。
“周总,”她悠然微笑,“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周远宁也笑,他嘴唇生得特别,不笑时唇角也微微上翘,狭长黑眸澄碧似水,举手投足透着温润轩举的风致。
他听而不闻,倾身端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将茶杯缓缓推向她:“桂花茶。”
“谢谢。”林初戈心头生出一簇火,忍着没发作,半开玩笑半试探道,“若是被方予知道我和你在茶馆待了一下午,醋坛子又要打翻了,周总有话请直说。”
“她挺怕你的。”他声音忽而低下去,“易时缺一个公关总监。”
来茶馆的路上林初戈猜测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怀疑周方予惹了祸,做哥哥的迁怒旁人,没想过周远宁要挖自己去他的公司。
“为什么?”她端起茶杯暖手,笃定地说,“你对我没兴趣。”
手中的茶杯质地滑腻,周远宁慢慢地抚摸着杯身的花纹,像抚摸着恋人的脸颊般,目光满含柔情。
他说:“兴趣分很多种,我对莫总的女人没兴趣,对他的下属有兴趣。你和他在一个公司,难免有人说闲话。”
她嗤之以鼻:“周总把方予安排到易时的杂志社上班,就不担心别人在背后议论她?”
“她姓周,在周家的公司上班理所当然。”瞥见女人唇边讥诮的弧度,周远宁不紧不慢地补充道,“至少从法律上来讲,她是我周家的人。”
林初戈听到了笑话般吃吃地笑起来,灵秀的脸像描在明净的湖泊上的倒影,轻微地摇颤,令人有一秒的慌神。
她呷了一口茶:“周远宁,你何必呢,你我都知道方予身上流的不是你周家的血,姓氏想改随时都能改回来。”
周远宁永远都是温其如玉的老好人,不以为意地笑一笑,却是有些轻蔑的意味:“她只能姓周。”字字铿锵。
林初戈不言,笑容敛迹,目光变得锐利森然,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脸,试图将他里外都看透。
暖茶潺潺流入喉间,淡淡的桂花香盈满心肺,周远宁放下茶杯,笑说:“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给我答复。”
林初戈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推开茶馆的旧式铜门走了出去。
寒风簌簌,天气骤冷,冷到老天爷褪去温煦的假象,摆出一张乌幽幽的脸,多看一眼心情也跟着烦闷起来。
坐上车,陆江引突然打来电话,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紧接着莫行尧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现。
“喂,林初戈,你挂我电话干嘛?”还是陆江引,他在那端唧唧哝哝,疑似在骂她,“行尧喝醉了,在我这儿,你赶紧来把他领回家。”
林初戈说:“有陆老板照顾他,还要我去做什么。”
陆江引装模作样地叹息:“那我打电话给曲天歌了。”
她认输:“……在你的俱乐部?”
陆江引得意地大笑,一不留神吸进一口凉气,猛咳了几下,气息不稳地答:“是。”
林初戈放下手机,转动方向盘,向弥赛亚俱乐部驶去。
车速极快,沿途秀丽的风光被迅疾地甩在车后,郊区的天往往比市区黑得早,霜薄雾浓,阒然夜色里白阴阴的建筑物拔地而起,像座巍峨森严的宫殿。
不远处是幽静荒凉的富人住宅区,碧色琉璃瓦隐在茫茫白雾中如一枚枚祖母绿宝石,一栋栋豪宅整齐笔直地矗立,环山拥水,据传市价不菲,百米外却是鬼气森森的陵园。
被门卫拦下时,林初戈轻声一笑,陆江引的俱乐部不是白宫胜似白宫,条条框框规矩不少。
她拨了陆江引的号码,拿腔作调道:“还请陆少开恩,放我进去领人。”言罢,她把手机递给虎背熊腰的门卫之一。
门卫听见大老板的声音,连忙恭敬地抬手:“请进,请进。”
俱乐部内高爽敞亮,灯明人稀,静谧得连脚步声都有回音。林初戈像是藏匿在深山里的孤魂野鬼,悠悠荡荡晃上十一楼。
电梯门款款打开,金晃晃的壁纸叫她眼睛立时眯成一线,拧着眉错开眼,讥笑道:“陆江引,你当你这儿是金銮殿?”
“关你屁事,我的地盘我想怎么搞就怎么搞。”陆江引跷着二郎腿歪坐在一张漆金椅子上,白色衬衫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窄窄的金边,姿态悠闲举止风雅,说出的言语却格外粗俗。
莫行尧仰躺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眉心微皱,双眼紧阖,走近便闻见一股浓烈的酒气。似乎发现有人靠近,他睁开眼,扶着沙发扶手勉强站起来,弯下腰下颌轻轻抵着她肩头,低声说了句“我头晕”。
林初戈一时母性泛滥,单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腹,怒瞪陆江引,恶狠狠地斥问:“你灌了他多少酒?!”
陆江引憋屈得想流泪,她男人吃他的面包,喝他的葡萄酒,睡他的软沙发,她却责骂他,他比耶稣更伟大,乃新一代圣父。
角落忽然响起一声笑,林初戈这才注意到漆金花鸟屏风后立着一个男人,清爽板寸,颀伟身躯裹在黑色风衣里,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爽朗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负着手慢步踱来。
男人说:“林小姐,行尧就交给你了。”
林初戈对他嫁女儿般的口吻感到好笑,莫行尧的朋友她只认识陆江引一个,这男人叫什么她并不知晓,想是来头不小,不宜造次,面上只礼貌地点点头。
莫行尧宛若五指山沉沉地压在她身上,她呼吸有些费力,低缓地开腔:“陆江引,你帮我把他扶到车上。”
陆江引正往醒酒器里倒酒,听见她的命令,不情不愿地放下酒瓶,嘟囔了句“就会使唤人”,同严清巡一起走到她身旁,将醉汉的一条肩膀揽到自己颈项上,二人合力扶着莫行尧下楼。
林初戈优哉地跟在他们后面,全然不用出力。
将醉醺醺的男人送到车上,林初戈毫无诚意地道谢,已在心里给莫行尧的两位好兄弟定了罪,不是他们,他也不会喝醉。
引擎发动时,一只手搭上车窗,陆江引探进头来,向后座的莫行尧努了努嘴,耐人寻味地道:“弟妹,机不可失。”
林初戈板着脸说:“陆少思想真龌龊,我不会乘人之危行为不轨,劳烦陆少把你金贵的头移到窗外,我要关车窗。”
严清巡大笑不止,畅快的笑声好似九月的桂花香飘十里。
陆江引气量小脸皮薄,鼓足勇气厚着老脸撮合他们,古板无趣的女人竟然不领情。他恨恨地瞪着远去的轿车,挥舞着拳头叽里呱啦乱叫一通,吓得门卫战战兢兢误以为温文尔雅的大老板患上失心疯。
夜凉如水,行人寥若晨星,后视镜中的白色建筑和两道身影愈来愈小,从清晰的轮廓变为模糊的圆点,直至隐没于黑暗里。
林初戈把莫行尧送回他住的小区,他很沉,额头火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项上,痒感和燥意自耳根往下延烧,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支撑着他的重量前行,打开门,喘着气将他扶到床上,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
她走去客厅,翻箱倒柜寻找退烧药,储物柜干净得纤尘不染,空空洞洞,宛若被土匪丘八洗劫过。
林初戈起身打算去买药,回头发现他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眼神透亮,神志清明,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伸直手臂递给她。
“你装醉?”林初戈怒容满面,拔高音量吼,“你们三个合伙骗我?!”
她不接手机,咬紧嘴唇,觉得受到了欺骗,觉得忙里忙外的自己傻到极点。他皱一下眉,她的心就难受得仿佛被大火烤被滚油煎,可他竟没有醉,冷静抽离,作出一派弱不禁风的模样倒在她怀里,指不定暗笑自己如何蠢。
莫行尧维持着递手机的动作,动都不动,低声说:“周方予找你。”
他声音沙哑得让人心惊,像过于紧绷的琴弦特有的闷沉音质,说到最后语不成声。她心一软,满腔怒气顷刻殆尽,拿过电话接通。
“林初戈,你下午跟周远宁在一起?”周方予尖锐的嗓音像锋利的刃,划破一室宁静。
“消息真灵通。”
“天大的事非得见面才能谈?你们说了什么?”周方予紧张又焦急,娇蛮的性子暴露无遗,“你快说啊!”
林初戈语气冷了一截:“方予,我们认识十几年,你不相信我?周远宁对我没兴趣,我对你的好哥哥也没兴趣。”
不待周方予说话,她就挂断电话。
莫行尧眼神有些复杂,夹杂着些许疑惑,她并不作解释,拿起钥匙绕开他朝玄关走。
他拉住她:“你和周远宁谈了些什么?”
她撩开他的手,笑吟吟地问:“与莫总有何关系?”
“我会误会。”
“误会?莫总当初是怎样说的,”她歪了歪脑袋,滴溜溜地转眼珠,模仿他的语气说,“‘误会你和周远宁?你未免太自信’——是这么说的吧?”
他脸色不豫,大步迈至她面前,擎着她尖尖的下颌吻下来。
或许不算吻,唇上轻微的疼痛令她深切感受到他的怒意,他牙齿噬咬自己的嘴唇时心脏一牵一牵地痛,她强压下去的火气重又冒上来,不甘示弱地咬回去。
分不出是谁的血沾染上两人的唇舌,纠缠不清,铁锈味将周遭空气浸透,她鼻尖充盈着清淡的气息,耳边回荡着男人渐沉的呼吸。
陡然推开他,林初戈用手背擦了擦嘴,血丝细密如雨落在肌肤上,她迎向他深沉勾人的眼,微微笑着说:“莫总的嘴似乎只有两个用处,吃饭和咬人。”
他寒着脸,眉宇间紧拧出一道褶皱,眼如明镜映现着她的身影,一瞬不瞬盯着她,仿佛想将她永久地囚禁在他眼底。
她自顾自往外走,生生被他拽回来:“你想去哪?”
“能去哪?”她眼眶涨得发酸,深吸气,竭力稳住声线,“去给你买退烧药。”
真是贱得无可救药,她想。
“不用。”他眉心舒展,徐徐松开她的手,“太晚了,不安全。”
他踱到沙发前,猫腰拿起白色毛巾,进了浴室。
林初戈闭了闭眼,使劲掐着虎口逼退泪意,一步一步走进厨房,心里骂自己贱,却还是无法狠心丢下他回家。
冰箱里只有两听啤酒,扭开水龙头洗手,冰冷刺骨的水将手背上殷红的血冲刷洗净,她傻愣愣地站了一会,才着手洗米煮粥。
手指冻得僵直,林初戈一面向掌心哈气,一面折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等他。
偌大的客厅静悄悄的,她摁亮手机,看了看时间,他已进浴室二十分钟。
林初戈来到浴室前,门并未反锁,磨砂玻璃映着黄黯黯的光,似一片日光溶在窗上。
她叩了叩门框,扬声喊:“莫行尧。”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哑,她咳了一下,又喊了一声。
无人应声。
她用劲拍了一下玻璃门,掌心火辣辣地痛,还是没听见他的回应,踌躇几秒,抿着唇推门进去。
莫行尧闭着眼躺在乳白色的浴缸里,手臂恣意地横搭在浴缸边沿,胸膛赤-裸精壮,热气蒸腾,他耳根泛红,头发*的,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额前,犹似一幅墨迹未干的男子出浴图。
一滴圆润晶莹的水珠自他额前滑落至鼻梁,描摹他侧脸起起伏伏的线条,水珠久久停留在他的下颌,欲坠未坠。
担心多过羞涩,她迈腿向前,斜长的人影投射在地面,随着她逐渐靠近纤瘦的影子一点点攀上雪白墙壁,像无声的皮影戏,又像绣进墙中的朱粉红颜。
手掌贴上他额头,烫得如同火炉,她的心仿佛熔成一摊血水,滋滋冒着白气,一蓬蓬漫上鼻腔。
他忽地睁开眼,斜唇冲她一笑,伸手把她拽进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