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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新年后,因为上元节前后有祭祀先祖之类一堆事,卢方和丁兆兰不得不带着一家子回松江府了。
本来叶姝岚和白玉堂也打算跟着回去,结果赵祯说皇家也一样有祭祀,叶姝岚在京城过年估计也就这么一遭儿,干脆这次做全套,今后再如何他也就不强求了。而且二月份的时候赵祯要主持一场关于春季播种的重要仪式,规模非常大,同时还有各种大小集会,都挺有意思的,难得留京过年,也顺带玩玩。还有两位小公主之后也还是要去藏剑山庄的,到时候一起走也好。
赵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玉堂也只能应下。
只是没想到刚过来正月十五没几天,就从杭州传来了信儿——原来因为过年,藏剑山庄的扩建工程就暂停了。本来过了十五就该开工了,没成想之前雇佣的长短工突然都不来了,找人问是怎么回事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因为知道这位吴国公主对藏剑山庄的扩建工作比他们藏剑山庄的主人都要积极,所以来信问问怎么处理。
叶姝岚一听果然就急了。她还指着一回去就能动用剑庐铸剑,这工期一耽搁,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竣工?叶姝岚一急,就顾不得玩了,跟白玉堂商量了一下后,决定两天后就走,一边让白府下人准备收拾行礼,一边进宫给赵祯说明了原委。
赵祯只能遗憾放行。
因为走的匆忙,叶姝岚这次也就不带两位小公主了,打算等天气再好点,让她们的爹派人送过去就好。
不过走之前的晚上,叶姝岚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准备出去。
白玉堂听到响动,立刻追了出来:“姝岚?大晚上的去哪儿?”
叶姝岚歪头瞧了他一眼,点了点下巴:“……堂堂你也出来了正好。你知道那位范大人家在何处吗?”
白玉堂想了想,随后招来个下人吩咐了两句,那人立刻跑开了,过了一小会儿就跑回来,跟白玉堂说了几句话,白玉堂点点头,让对方退下,一边示意叶姝岚跟上,一边疑惑道:“这么晚了你找范大人做什么?”
“有些事,总觉得说一说大概会好一点。”叶姝岚跟上白玉堂,声音有点低,似乎听得出一丝悲伤的感觉。
白玉堂一皱眉,到底没说什么,带着对方出了府,七拐八拐地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一栋简单的房屋前。
白玉堂本想上前敲门,却被叶姝岚拦住了,她抬眼瞧了瞧低矮的院墙,纵身一跃便轻轻巧巧上了墙头,白玉堂摸了摸鼻子,只能默默跟上。
简单用石子确认了一下地面情况,两人这才悄无声息地跳下来,没成想刚落地,就听到一声苍老却威严的低喝:“何方宵小?!”
紧跟着一杆长枪便刺到面前。
白玉堂闪身拦在叶姝岚跟前,长袖一挥,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内力柔和地将长枪挥开,随后一抱拳:“范大人,深夜来此,白某叨扰了。”
范仲淹这才看清楚深夜爬墙的小贼原来是吴国公主和驸马,忙收起长枪,拱手还礼:“公主殿下,白驸马爷,您二位这是?”
白玉堂退后一步,看叶姝岚。
叶姝岚握了握拳,上前两步:“姝岚来此,是有话欲对范大人讲。”
范仲淹诚惶诚恐地再拜:“还请殿下进屋细说。”
“不必了。”叶姝岚摆摆手,“也没几句话……堂堂?”
叶姝岚说着,扭头看着白玉堂眨了眨眼。
白玉堂莫名就看出来这是不希望自己在场,虽然不解,但还是皱着眉,退到一旁,顺带放风。
叶姝岚有些紧张地捏着身上的流苏带子,半晌才咬牙道;“姝岚作为公主说这样的话可能有些不太妥当,但是、但是……大人的新政姝岚非常看好……”
——这几天翻阅一些卷宗,曾经埋在记忆深处的关于大宋的历史回忆起不少,尤其关于宋代三冗两积弊病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而刚看到的范仲淹的新政内容,也未尝不是在解决这些问题。她不知道历史上这次改革后来如何,但却知道眼下范仲淹的境况并不太好,光是简单打听了一番就知道最近朝堂上弹劾他的人并不少,因为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得罪了不少人,改革到了现在几乎寸步难行。
“所以……所以请大人一定坚持下去。”叶姝岚顿了顿,继续道,“新政是大宋所需要的,希望大人一定要让它施行下去,就算要您违背某些原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逐利者只要实实在在的利益。他们的利益少了,您一定有办法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让他们同您站在一边吧?过刚则易折,请大人万万三思。”
范仲淹本来只是看在对方年纪还小,又是个公主的份上才姑且听她一言,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小姑娘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却能从中听出真挚又坚定的赞同——作为一个政客,有什么比自己毕生的政治主张得到他人的认可更让人高兴的呢——他这才认真听了。
听完后,他便维持着摸着胡子的动作愣在原地——最近的境况确实艰难得很……要屈服么?
叶姝岚一说完,也不管范仲淹到底听没听进去,拱手告了退,便飞身一跃上了墙头,给白玉堂打了个招呼,两人相携离了范府。
只是走在路上叶姝岚依旧不住地回头——她不懂政治,更不明白古人的书生气节,所以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对不对。只是先天下而忧后天下而乐的范仲淹应该是个好官,只希望他的新政能顺利实施,大宋的三冗两积就算不能彻底根除,至少也要有所改善才是……
白玉堂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的动作——姝岚……有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吗?
两个人都有心事,于是一路无话地回了白府,相对默默地用了点宵夜便各自回屋歇息。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叶姝岚就完全忘了昨晚的事情,一早起来就着急忙活地跑到他的院子:“堂堂堂堂,我刚才才想起来,忘了给小正名捎礼物了!让白管家先让人带着行礼去城门口,你陪我去街上挑完礼物再过去吧!”
——只有他们两个晕船的,傻子才会坐船遭罪。
转了一圈,最后买了一对黑白骏马形状的泥咕咕作为送给叶正名的礼物,两人便匆忙直奔城外。
没想到竟然在城门口看到了带着一群大内侍卫的陈林——是赵祯派来送他们。
叶姝岚简直都有些受宠若惊了——陈林对赵祯那可是有着救命之恩呢,在宫里几乎是说一不二的,他亲自来送,足以说明赵祯对她的宠爱。
犹豫了一下,叶姝岚临上车的时候还是跟陈林说了几句话:“……希望陈公公代为转达给父皇。”
听了这些话,陈林明显有些受到惊吓,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是,公主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一字不落地转达给陛下——公主和驸马回杭州路程遥远,祝您一路顺风!”
“多谢陈公公。”
陈林笑着摆摆手。叶姝岚这才爬上马车,一进去,就见白玉堂正狐疑地打量着她。
叶姝岚不由地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白玉堂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挨着亲了亲她两边脸颊,最后顺势滑倒她的耳边,小声道:“姝岚姝岚——”
叶姝岚被热气呵得耳朵有点痒,脸颊也有些烫,却还是硬撑着仰头跟白玉堂对视,学着他的口气:“堂堂堂堂……”
白玉堂不由笑了起来,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收紧双臂,可紧蹙的眉头还是显出几分忧虑——刚才叶姝岚跟陈公公说话时离得不算太远,他内力深厚,听得一清二楚……
皇宫
赵祯背对着陈林负手而立,听完对方的回复后,不由皱紧了眉头:“公主真这么说的?”
陈林跪在地上,恭敬地道:“是。殿下说的认真,老奴不敢有一丝差池。”
——父皇是一位很好的皇帝,仁厚宽容,勤政爱民,这大治盛世必流芳百世。父皇想要做什么,那便坚持去做,做女儿的纵然身在远方,也必定在心里支持。
——另外,请父皇万万提防东北女真和西北蒙古。
再次回想起陈林转述的叶姝岚的话,赵祯愈加疑惑。说他仁厚倒是没什么,毕竟这样的话朝臣一天不说上百遍八遍总是有的,岚儿跟开封府关系亲密,偶然间听闻包拯如此说也未可知——只是后一句……赵祯不知怎的就想到变法一事。这也是他亲政数载一直想要做的事,只是目前的阻力太大,他甚至隐隐有些动摇——所以这是要他坚持做下去吗?
不过总体来说这句话都还好。唯独最后提防女真和蒙古什么意思?这两族不是正被契丹人压制的根本不敢动作么……赵祯仰头想了一会儿,敲了敲桌子,突然坐到案前,抽了张纸,提起笔写了封信,然后递给陈林:“封好,找人代朕秘密送给辽国耶律国主。”
“陛下?”陈林有些纳闷。
“岚儿这孩子虽然活泼话多,但说话鲜少有说满的时候,她说朕必流芳百世,哈……”
陈林一惊,手里的信笺险些掉下来。
赵祯却从桌前站起来,背着手,一边走出书房,一边慢悠悠道:“也许太|祖当年真的不该把《推背图》毁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