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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至过了他晨起练剑的时间,他才醒过来。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却并不觉得头痛欲裂。
他一有动静,与他同榻而眠的池韶司就睁开了眼,微微笑道:“醒了?”
叶则浑身登时就是一个激灵,他瞪大眼睛看向池韶司,“你怎么会在这里?”
池韶司眼眸含笑,淡淡往下一瞥,“也不知昨夜是谁抱着我不撒手……”
叶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双腿正死死缠着对方,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人家的衣襟。
叶则:“……失礼了。”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松开了手,两条长腿立刻就与池韶司分开了。
池韶司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叶则,问道:“我照顾了你一夜,你准备怎么回报我?”
他的视线流连在对方纤细的腰肢、挺翘的臀部上,声线较之以往更低沉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
叶则下床的时候看到床边立了个梨花木鼓凳,上面放着一个瓷杯和一盏茶水。
他立刻就明白多亏了池韶司为自己准备的醒酒茶,自己才不至于落下宿醉头疼的后遗症。
叶则本来打算感谢池韶司一下,但对方直接开口索求回报了,叶则反而不乐意让他如愿以偿。
——他可还没忘记,昨晚池韶司这家伙是如何轻·薄自己的。
于是池韶司就看到叶则回头对他轻轻一笑,语气平淡:“你欠我两条命,让你照顾我一晚,应该不算过分罢?”
池韶司笑道:“当然不过分,就算你让我夜夜照顾你,我也甘之如饴。”
说到“夜夜”二字的时候,他的笑容分外地暧昧。
叶则耳根一红,心中暗骂——这是想把他照顾到床上去?没门儿!
他走到屏风后面换好衣物,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池韶司正端着一盆水,冲他说道:“过来洗漱罢。”
叶则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劳烦施主了,贫僧自己来就好。”
池韶司笑了下,说道:“好。”
*****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之后,池韶司道:“坐到这边来,我给你梳理一下头发。”
叶则头上的白玉冠早在昨晚就取了下来,此刻他披散着墨黑的长发,赤脚踏在铺满了绒毯的地面上,显得十分慵懒随性——一点都不像出尘绝俗的佛门弟子。
他依言坐到梳妆台前,池韶司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逼真的假发,而后将它们重新拢进白玉冠内。
叶则站起身来,回首正要向身后之人道谢,却被他以食指封住了嘴唇。
池韶司语气温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总是忘记我对你说的话。”
叶则心里柔波一荡,他仰头看着池韶司——现在他已经能够非常淡定地忽视两人的身高差距了。
“你为何……待我这么好?”
叶则心里没来由地坚信他所爱的人只有一个,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总是会不安惶恐。
——万一……是他弄错了呢?
池韶司叹了口气,看着叶则的眼神充满了无奈,“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显了,没想到你竟然还是看不出来。你学佛法是不是学傻了?”
叶则:“……你才傻了。”
池韶司忍俊不禁,干脆伸手搂住叶则纤细的腰身,在他惊讶的视线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温情而又珍惜。
“我从小就被池天汉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身为天魔教的教主,‘春风一度’的药性对我来说根本没有大碍。”
叶则脸色一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所以……你昨天是故、意、的?”
池韶司沉吟半晌,表情非常严肃:“话也不能这么说……‘春风一度’虽然算不得什么,可那个时候你就在我面前。”
叶则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预感到他似乎要放大招了。
果然,池韶司微微俯身,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心悦你,阿则。你说,心爱之人就在我面前中了春·药,我没有把他当场办了,只是吃了点豆腐,应该还算得上是克己罢?”
叶则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换了一副面孔、换了一个名字,池韶司的行动力依旧令人叹为观止。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池韶司笑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的脸自然也是你的。你若是不要我,我还要脸作甚?”
叶则一怔,对方的话语似曾相识,让他既觉得好笑,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池韶司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不由伸手捏了捏他柔嫩的脸颊,说道:“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叶则摇了摇头,为了防止游戏光脑对自己发出第二次警告,他立刻退出池韶司的怀抱,冷声道:“施主,昨晚我依你所言,喝完了三坛‘醉千年’。”
池韶司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等待着他的下文。
叶则道:“所以,请你遵守约定。往事如烟,莫再纠缠不休。”
池韶司很爽快地答应了,他颔首道:“好,那件事就当做我们两个的小秘密罢。”
叶则睨他一眼,十分无语:“……”
——能把一件正经的事情弄得像是调·情一样,池韶司的本事还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池韶司话锋一转,又道:“虽说如此,但我还是不会放弃追求你的。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则:“……施主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池韶司道:“佛门中人不是都已普渡众生作为己任吗?我已身在苦海,你不如来渡我一渡?”
叶则心里暗道:你不就是想拖我下水吗?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就在他思考措辞的时候,房屋大门被人敲响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说道:“两位公子醒了吗?少城主邀您二位一同前去膳厅用早膳。”
——原来是莫苍海派来的侍女。
叶则如蒙大赦,扬声应道:“我们这就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侍女前往膳厅,池韶司目光暗沉地看着叶则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来日方长,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和耐心。
池韶司加快步子,几步就走到了与叶则并肩而立的位置。
*****
膳厅内已有三人入座,除了莫苍海和花如练,还有面色苍白却不掩风华的江岚。
江岚看到叶则,起身盈盈一拜,说道:“昨日多谢公子了。”
寻常人若是穿着一袭男装行女子之礼,未免会有些不伦不类。但此番举动是由江岚做出来的,就算她戴着人·皮·面·具,也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美人之美,不仅仅在容貌,更在其气质、风骨。
叶则宣了一声佛号,还礼道:“施主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江岚这才想起眼前这个丰姿神秀的白衣公子是个和尚,还是南海佛门的新秀,心里一时有些惋惜。
莫苍海笑道:“你们都别站着了,快快入座用膳,饭菜都要凉了。”
叶则颔首道:“还要多谢莫施主的招待。”
莫苍海摇了摇头,“印溪不必如此客气,要不是你提醒了我,凰山城恐怕……”
花如练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莫苍海的话戛然而止。
她颇为不耐地皱眉道:“废话怎么这么多?用膳罢。”
莫苍海被她瞪了一眼,很是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和她计较。
叶则瞥了花如练一眼,觉得她实在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江岚惨淡难堪的神色转瞬即逝,却被她尽收眼底,还出口转移了话题。
花如练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眸望去,就看见对面的白衣公子对自己微微展开一抹笑。
叶则神色一贯淡漠,鲜少露出的笑容尤为可贵。
她面色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了池韶司。
——池韶司面无表情的脸庞已经黑得像是锅底了。
花如练的心情五味杂陈,一会儿是幸灾乐祸,一会儿又是暗自窃喜。紧接着她又有些懊恼,不就是一个笑容,她何必如此在意?
这个世界上卖·笑之人何其多?她要是喜欢的话,倒贴过来的人都不计其数。
但花如练清楚地明白,叶则与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他不是曾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男人。
*****
众人心思各异地用过早膳后,莫苍海对江岚说道:“江姑娘若是想要即日启程回穆家堡或者水云宫,我凰山城定会派人护送姑娘回去。”
江岚脸上的笑容像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掩盖住了所有的真情实感,她微微笑道:“那就劳烦莫公子了。”
不等莫苍海回答,花如练就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三人今日也要启程离开凰山城了。”
莫苍海无奈地笑了下,心里感慨万千:“有缘千里来相会,还希望下回再见,我们还能同去摘星塔饮酒赏月。”
池韶司语气冷淡:“世事难料。”
莫苍海被他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却依旧不变,“的确如此。”
叶则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不必强求。”
这话不知是对莫苍海说的,还是对池韶司说的。
池韶司看了看叶则,嗤笑一声:“我可不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凡我志在必得之物,必定竭尽全力去争取。”
他目光坚如磐石,莫苍海闻言抚掌大笑:“不愧是池教主。”
江岚脸上的笑容一僵——池教主?
“池”是个少见的姓氏,能让凰山城的少城主尊称为“池教主”,这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看向一袭玄色锦衣的池韶司,声音微颤:“池韶司?”
莫苍海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池韶司淡淡“嗯”了一声,肯定了江岚的猜想。
一时间,被人折磨数日的屈辱怨恨悉数涌上心头!哪怕池韶司并不是始作俑者,她也想要将他杀之后快!
江岚立刻拔剑出鞘,刺向池韶司要害之处。
但她内力被封多日,体内仍残留着致人虚软无力的药物。这一剑刺出去非但没有伤到人,反而还让自己险些跌了个狗啃泥。
池韶司侧身一避就躲过了江岚刺来的长剑,轻松得像是吃饭喝水,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趁机投进叶则的怀抱!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事实上,不论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作为一个慈悲为怀的僧人,叶则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江岚在自己面前摔个大马趴。
他扶稳江岚,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池韶司在一旁凉嗖嗖地说:“有事的是我。”
叶则几乎想要无奈地扶额:“……不要添乱了。”
池韶司心里顿时委屈了,他才是受害者!但他的心上人在他被人刺杀未果之后,竟然不来安慰他,反倒去关心那个女刺客!
他暗含杀意的目光利刃般刺向江岚,却见对方也从叶则怀里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用眼神剜他。
池韶司冷嗤一声:“男女授受不亲,看不出来江姑娘竟是一个寡廉鲜耻之人。”
江岚苍白的脸上青红交错,羞恼万分。
她退出叶则的怀抱,提着剑又开始攻击池韶司。
池韶司随手一招,一根筷子就落入了他的掌心。将其灌入真气之后,他就把筷子扔向了江岚。
他的姿态看起来如此闲散随意,但那根木制的筷子如带雷霆之势,径自向着江岚的肩颈处飞去。
叶则看得出来这一筷子如果落到实处,定然会直接穿透江岚的肩颈。
于是在筷子穿透江岚的肩颈之前,站在咫尺之外的叶则身形一动,就来到江岚身侧抬手挡下了筷子。
“阿则!你有没有被伤到?”
叶则的右手立刻被池韶司捧在了手里查看,惹得他哭笑不得:“我没事的。”
池韶司当然清楚这一筷子的威势,也明白强大如叶则不会为此受伤,但依然放不下心。
查看过后,他心里的担忧才尽数消散,方才被忽略的妒意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你为什么一直护着她?”
面对池韶司的质问,叶则颇为无奈:“她只是一时冲动。”
此处人多口杂,其他的原因暂时无法阐述,他就只能随便挑拣一个作为解释。
池韶司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已被花如练一掌打晕的江岚,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目光转向叶则,淡淡开口道:“阿则……我很难过。”
叶则心中一痛,见他转身拂袖离去,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追上去。
花如练狠狠瞪了莫苍海一眼,将怀里昏迷的江岚丢给他之后,就急忙跟了上去。
她一大早就收拾好了行装,马匹在倚春楼外等候已久。等她跑到倚春楼外之时,就看到叶则与池韶司都已经骑上了马匹。
两人皆沉默不语,气氛冷得像是凝结的冰块。
等到花如练翻身上马之后,三人就一夹马腹,策马离开了凰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