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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出来的结果不出所料。
从受害人小童手上提取到的指纹根本不是楚恒的。
钱符明在楚恒身旁坐下,然后从兜里摸出包烟,直接点了。他一声不吭抽掉大半包之后,才颓然开口:“抱歉。”
火光明灭,钱符明的脸变得晦暗不清。
“小童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刘队到现在情绪没缓过来。案子是我在接手。”
“从司机遇害开始,整个警务处都有些人心涣散。我们急需要一个成功来证明自己。我急于开拓突破口,没想到弄巧成拙。是我想错了,这件事和你无关。”
楚恒没接话,他伸手跟钱符明要了根烟,也不点火,干叼着。
两人在指纹检测室外的长椅上并排坐着,周围是来来往往穿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
“我理解你的感受。”楚恒道,“正如我担心赵姒的安危一样。”
赵姒两个字楚恒吐地很清,好像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如果不是这么近距离,钱符明简直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他有点不解,从调查来看,赵四少不是和楚恒关系特别近么?怎么现在听来,似乎别有隐情?
钱符明皱了下眉头,这时候有个警察匆匆过来,喊了声“副队”,眼睛看着楚恒的方向,欲言又止。
钱符明了然点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头对着楚恒道:“楚先生,等案子结了,我再亲自登门道歉。”
楚恒道:“钱警官言重了,配合警察工作是公民的责任。”
钱符明拍了下楚恒的肩膀,起身道:“赵四少一有消息我立即告诉你。”
“钱警官。”楚恒侧过头,走廊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平时总显得温润谦和的面孔突然变得有点意味不明起来。
“小童手掌的伤口是被小型匕首割开还是制式刀具?”
“什么?”
钱符明没太听懂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以为是楚恒好奇,随口应了句“制式刀具”。
第二天,这把制式刀具也同样搁开了他的手掌。
钱符明死在自己的单身宿舍里。
警务处没有配给宿舍,李处长自掏腰包,给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老光棍租了一栋老楼。钱符明住在301,对面就是刘锜的屋子。
那天钱符明被另外一个警察叫走不久,胡老爷子和他提了一下案子的新疑点,就打发他出去跑现场查证。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同住一栋楼的警察说他屋子一晚上都没亮过灯。
胡老爷子意识到不对,但已经迟了。
破门而入的警察被屋内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了个跟头。
门窗紧闭,不到十平米的宿舍里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张简陋的桌子,一个老式衣柜,里头挂着熨烫笔挺的警服和一些换洗衣服。桌子上还放着半碗冷地发硬的炒饭,旁边是本摊开的本子。
钱符明就死在自己的床上,血迹已经凝固了。
他和前面两个死者并不相同,面容祥和,尸体完整,甚至连警服的扣子都严严实实扣着,只有左手的皮没了。
刘锜戴上手套,把钱符明的手腕翻过来,伤口很深,动脉血管被齐根割断了。刀刃在掌根处划了一个圆润的圆圈,整张手皮便被利落撕了下来。
这种手法,简直闻所未闻。
刘锜鼻子动了动,在满屋子还未散去的血腥味里,敏锐捕捉到一点化学药剂的气味。
——是□□。
这个看起来如同自杀现场的屋内,实际上演的却是密室杀人。
刘锜起身,把发现和胡老爷子说了。
经过一整晚的冷静,刘锜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平素干练老辣的警队大队长形象,但通红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暴露了他对亲子之死耿耿于怀的事实。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密室杀人案,在锁和门栓以及窗闩都完整无缺情况下,凶手应该是等符明……”刘锜顿住,过了会儿才接着道:“等受害人血液流失百分之五十,出现严重休克之后从门口离开。离开之前用某样东西垫在栓锁下方,然后从门外关上门,再抽掉垫在里面的支撑物,让栓锁滑落且上锁。”
刘锜指着门口一滩水迹,道:“很明显,支撑物就是冰块。”
胡老爷子点点头,花白眉头拧紧,他盯着钱符明的左手,看了好一会儿,招手把昨天去叫钱符明的那个警察喊了过来。
“你仔细想想,昨天你看到符明的时候,他左手拿了什么东西没有?”
明显是后勤警员的警察推了一下眼镜,认真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副队左手里什么也没有。”
“你再想想,好好想想。”
“或者是碰了什么东西没有?”刘锜补充道。
有些书呆气的警察又想了会儿,恍然大悟般重重一拍脑门,“副队昨天临走前拍了一下楚先生的肩膀。”
“楚先生?哪个楚先生?”
“就是赵公子的那个好朋友,药铺老板楚恒楚先生啊!”
“还有别的没有?”
“别的……没有别的了啊,哦对,副队临走的时候,楚先生问了他一个问题。”
刘锜催促道:“什么问题?直接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楚先生问副队,小童手上的伤口是小型匕首割开的还是制式刀具。”
闻言,刘锜和胡老爷子不约而同看向了钱符明的左手。
那上面有和小童右手如出一辙的伤口。
“师父,我去一趟。”
不等胡老爷子吩咐,刘锜已经自动请命。
“等等,小李你跟着刘锜一起去。”
不怪胡老爷子多心,而是最近两天之内出了三桩命案和一桩失踪案,警务处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叫小李的后勤警员连忙应了,急急赶上走出不远的刘锜。
楚恒不在家里。
关门一整天的药铺甫一开门,就有好几个拿了方子来抓药的病人。
楚恒有条不紊地按量按份处理妥当,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他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眶。
刘锜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
进门前,刘锜抬头看了一下匾额。
看清来人,楚恒招了下手,示意伙计倒两杯茶过来。
刘锜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这个叫百草堂的不大药铺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柜台后面的一排排的药柜从地面一直堆到屋顶,占了近一半空间,侧边立着一个小梯子。左边摆了两张八仙桌,几条长凳,右边空着,大概是留着让人排队等候的。
店里除了楚恒,还有一个伙计。
浓眉大眼的少年,五官秀气,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很是机灵。麻溜倒了两杯茶端过来,笑嘻嘻做了个请的手势。
古灵精怪的,脸上总是笑意盈盈,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刘锜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楚恒见刘锜一直望着那个小伙计,解释道:“他叫陆时,从东三省逃难过来的,亲人都没了,去年流浪到这里,我见他手脚勤快,就收了做伙计。”
刘锜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装作不经意道:“楚先生的生意似乎不错。”
楚恒笑了一下,道:“仅够养家糊口罢了。”
刘锜放下茶盏,宽阔有力的手掌搁在桌面,手指轻轻敲击。他背后的小李警官推推眼镜,认出了刘队惯有的思考动作。
刘锜没说话,楚恒也不开口,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只听见小伙计用侧刀侧药的声音。
刘锜从头至尾仔细捋了一遍线索,发现自赵家司机死亡赵姒失踪开始,每一桩凶杀案里都有楚恒的影子,但偏偏所有证据都和他毫无关系,若要说是巧合,也委实太巧了。
一定有什么被忽略了。
刘锜夹紧眉头,指头敲桌子的节奏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剖腹,被杀,失踪,目击者,手皮,剖腹,乙‖醚,大动脉,死亡。
想到小童和好友钱符明,刘锜脸上闪过痛苦神色。
要冷静。
刘锜心想,试图压下那股心浮气躁。
作用却不甚明显,他烦躁而又恶狠狠揉了一把眉心。抬胳膊的时候没留神,撞翻了旁边的茶盏。
茶盏在平坦的八仙桌面上骨碌碌滚了一圈,里头剩下的最后一口茶好巧不巧洒在楚恒面前。
楚恒刚好搁下自己手中的茶盏。
他今天穿的非常正式,白衬衫搭西装外套,露出的衬衫袖子在手腕处形成一道白边,显得精神又漂亮。
不过西装却有点不合身,腰肩还好,袖子明显大了,手这么一放上去,水渍立马氤出一团深色的阴影。
“抱歉,一时没注意。”
楚恒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方巾,压在湿了的地方。他做好这些,才略微露出一点笑意,说了句“不碍事。”
小李警官推了推眼镜,判定楚恒在撒谎。
明显很在意,笑的太勉强了。小李警官想。
小伙计听到动静,抬头朝这边扫了一眼,看见洒出来的茶水,连忙收拾一番。等擦干净水渍,又重新沏了一杯茶送过来。
刘锜低声道了谢。
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刘锜整了整理情绪,抬头时无意间看见了楚恒捂着袖子的手指。
白皙修长,指甲干净整洁,大拇指指尖稍稍上翘,显得灵活而有力。
刘锜心里闪过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他动作一顿,快速抓住了这一闪而逝的灵感。
刘锜未语先笑,道:“楚先生学过西医吧?”
楚恒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颔首道:“早年学过一点。”
“哦?”刘锜诧异地发出一个单音,他笑道:“楚先生的手看起来可不太像是拿手术刀的,反倒像拉小提琴的艺术家。”
楚恒道:“刘队长说笑了。国外医生医术高明,常有惊人发现,能学得一点皮囊,也算是有幸。”
刘锜点点头,他站起身,用几句场面话简洁地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交流。
“楚先生眼界开阔,想法不同寻常。可惜在下公职在身,不能多坐,改日有空,再同楚先生详叙。”
说完,朝小李警员使了个眼色。
小警员李枝枝收到示意,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刘锜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