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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当日来徐府的“宫里人”到底是谁,包括前来通传的徐府大管家。他只知道,见过来人后,徐尚书回到议事厅大发雷霆,吐了口血倒下,阖府混乱。
“皇上,传口信的人回来了。”福海放轻脚步走进御书房,躬身禀道。
宁帝从吕赞八百里加急直达御前的军报中抬起头,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淡淡道:“吩咐周寒,按计划在后半夜率人接管徐府侧门的守卫。”
“诺。”福海应声退下,亲自前往御林军值房传令。
昔日,徐劼与罗通在皇上昏迷之际对峙殿前,威逼皇后,后来虽被下诏狱,但出于种种考量,宁帝并未重罚。但御林军就不同了,身为皇上直属卫军,竟被朝臣驱使,宁帝断不会纵容此风,不仅重处了所有当日擅离职守的御林卫,更是毫不手软地处决了副指挥使曹冼,同时将副指挥使一职裁撤,指挥同知由一人增设为两人,分别由周寒、窦冉担任。
如今的御林军,可谓上下整肃一清,唯帝令是从。
是夜,一队近二十人的御林卫在周寒的带领下,执令牌一路畅通出宫,急行赶到徐府西侧门,换下了当值中的刑部衙兵。时至子丑交接之际,宵禁中的京城陷入安静的沉睡中,徐府的西侧门却悄然打开,一个个密封好的大木箱被陆续抬出来装上推车,整整装了七架推车。
坚硬的青石路上,沉重的车轮碾过,辙痕并不明显,纯人工拖拽的推车队伍悄然辗转在空寂的街巷间,大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稍显偏僻的院落后门,数十个大箱子又被老鼠搬家似的,一个个搬进了内院。
周寒留下已换上杂役装束的下属们,单枪匹马回宫复命。
夜色沉沉,乾宁宫的东暖阁却依旧灯火通亮,宁帝依然在批阅奏折。虽有皇后的良策在前,但成效并非一两日就能显现,在此期间,越州的数十万灾民还要靠朝廷的赈济和安置。
得到周寒的回报,宁帝眉间的郁色稍缓,心头的怒火却只增不减。
福海见状忙递上一杯温茶,劝道:“皇上,夜色已深,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宁帝揉了揉有些胀闷的太阳穴,疲惫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叹息着自嘲道:“只盼着祁杭能早日结案,否则,户部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堂堂一国之君,赈济灾银还要指望着抄没罪臣家产才能维继,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这一夜,割肉的人没睡好,割人肉的也没睡好,严静思倒是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挽月一边给皇后梳头,一边透过面前的镜子打量她的脸色,欣喜道:“这安眠香的确是好用,奴婢瞧着,您的脸色好了许多。”
严静思昨晚睡得的确不错,恰因如此,她才察觉出异常,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嘱咐挽月,“这安眠香也不便宜,便先停了吧,前几日刚接手宫务,忙乱了些,免不了睡不踏实,这几天也适应了,应无大碍。”
挽月本想劝阻一二,恰在此时,绀香从外面进来,禀报道,皇上过来用早膳了。
严静思一愣,忽而想到,今儿是十五。
按照规矩,皇上初一十五是要在皇后宫里过夜的。只是之前要么两地分居,要么日子没对上,严静思才一时忘了这茬儿。
作孽啊,感觉牙有点疼了......
好在宁帝是个知情识趣的,三餐不落地蹭了一天饭,晚上派了福海来传话,说是忙着批阅越州送上来的奏折,晚上就睡在乾宁宫了。
严静思松了口气,但这一晚还是失眠了。
摁着没让挽月继续用安眠香,严静思接连几日睡眠状况不佳,当夜再用上,果然,睡得很沉。
严静思问过挽月和莺时才知道,原来这安眠香之前几乎每晚都掺在香炉中燃用,只是前几日皇上下令各处精简开支,内务府采办上出了些纰漏,安神香的材料不足,才断了几日,但很快就补续上了。
“师父还有几日能到京城?”严静思问道。
莺时心里算了算,回道:“按神医信上所说,约莫这三两日就可进京了。”
严静思蹙了蹙眉,“让康保跑一趟太医院,请沈太医过来。”
“娘娘——”安神香被提及几次,挽月反应过来,惊讶失色地看向皇后娘娘。
“不过是猜测而已,莫慌。”严静思安抚道:“先不要声张,让沈太医看看再说。”
莺时也反应过来,稳了稳心神,脸色有些苍白地出去找康保了。
没一会儿功夫,康保就将沈迁给请了来。
严静思也不遮掩,直接将自己的猜测说与沈迁。
沈迁闻言敛去脸上的从容自若,神色凝重地仔细给严静思切脉,并事无巨细地询问了近日的睡眠饮食等状况,最后还将严静思这里的安神香都带走了。
安全起见,这些香是不能再用了。
可惜,沈迁的进展并不顺利。他仔细检查了那些安眠香,都是些安神助眠的药材,并无不妥。为避免误察,他还特意请师父何掌院帮着又检查了一遍,得到的结果亦如此。
尽管皇后娘娘不想声张,何掌院还是将情况如实上报给了宁帝。
其实,除却精神倦怠,严静思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不适。看着宁帝眼底的担忧,淡淡一笑道:“皇上无须担心,也有可能只是依赖那香太久,一时停了身体不适应而已。”
宁帝显然没有被宽慰道,“朕已让左云在城郊十里亭候着,一见到洛神医马上带他入宫。这两日你便好生歇着,一干宫务都交给宁妃去办吧。”
严静思点了点头,心里不由得苦笑。自己似乎和这个皇宫特别犯冲,只要在这里,不是伤就是病,动不动就要闭门谢客。
诚然如严静思所料,各宫嫔妃几乎已经习惯了皇后娘娘以“身体不适”为托辞免了她们的请安。
咸福宫内,徐贵妃舒展着双手让两个小宫女伺候着涂抹凤仙花汁,眼底的血丝却并未散尽,想来也是数日不得安眠。
“皇后娘娘真的病了?”
不待迎夏开口,一旁的望春抢先回道:“只前日请了沈太医过去瞧了一趟,药局那边抓的也都是些安神静心的药材,进进出出的侍婢们脸上也没什么难色,奴婢猜测,皇后娘娘这病,怕又是躲清静的!”
徐贵妃对望春的僭言倒也不斥责,但也不那么尽信,眼神看向站在一旁被抢了话的迎夏。
“情况的确如望春所说的那般,只是......”迎夏顿了顿,接着小心翼翼道:“只是,皇上这几日常去皇后那探望。奴婢听说,好像是皇后娘娘之前递给皇上的折子,对越州赈灾大有助益,皇上龙颜大悦,赏了不少的好东西到广坤宫。”
徐贵妃手指一抖,小宫女反应不及,手里的花汁就溅到了徐贵妃的手指头上。
“奴婢一时疏忽,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小宫女瑟瑟跪地告罪。
“没用的东西!”徐贵妃抬腿一脚将人踢开,愤恨地扯过迎夏递上来帕子胡乱抹着指间的花汁,厉声道:“滚下去,自己到刑房领罚!”
小宫女不敢再开口求饶,佝偻着腰背含泪退了出去。
迎夏飞快瞄了眼小宫女的背影,下一秒就收回了视线,一如既往地低眉敛目,恭声道:“娘娘,尚书大人那边派人来催,说是在等娘娘您的回信。”
不说还好,一提及此事,徐贵妃只觉得怒火中烧,抬臂就将手边桌上的茶盏挥到了地上。
“还有什么好回的?祖父摆明了是要抛弃我们一房求生!”徐贵妃双眸怒瞠,眼底的血丝蜿蜒缠绕,犹如网织,“如若没有我,没有我爹,徐家能有今日?!”
“娘娘息怒,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您还是想想法子,如何能救老爷一命吧!”望春凄声道。
“我还能有什么法子?”徐贵妃焦躁地揉了揉额角,“自从出事至今,别说到牢中探视父亲,就连皇上的面我都见不到,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越说,徐贵妃心中对宁帝的怨念越是浓重。
“娘娘——”望春眼神瞟了瞟屋内伺候的宫婢们,意有所指。
徐贵妃挥了挥手,将一干闲杂人等都摒退下去,房内只剩下了望春和迎夏。
“有什么话,尽管说。”徐贵妃有些不耐烦。
望春瞄了眼一旁站着的迎夏,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娘娘,何不请那位帮忙想想办法?”
徐贵妃双眼微眯,并未立即回应,但从表情上看,是听进了心里。
良久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徐贵妃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方木匣,将里面的半块玲珑玉交予望春,慎重交代道:“明日你借机出宫,到城南的玲珑阁找袁掌柜,出示此信物后,将我的话带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