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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雨散云流。贺楼燕红懒懒地靠在床上系衣带,和尚在床边念了两回经,道:“施主功力越发深厚了。只是这功法还是不要继续练的好。”
“我不练这功法,用什么去继任城主之位,继续压制向月华他们?!“贺楼燕红说到这里,忽然无名火起,恨道:”庭秀贼秃驴,难道你也看不起我?一个犯了色戒的和尚有这资格吗?“说到后来,竟因风感寒瑟缩了一下。
这风起自无名之地,无形无质,无声无色,倏忽而来,缥缈而去,砭人肌骨,吹枯裂土,乃是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缕阴风。
贺楼燕红体内阴气颇重,被这阴风一刮,瑟缩着挣扎起来,但本来红润的脸上很快就褪成灰白之色,洁白肌肤上竟出现了点点霜花。
庭秀见此,立刻就想挽起袖子,将手腕伸到贺楼燕红嘴边,贺楼燕红一手抓住,一口咬下去,咬得他手上出了血,富含阳气的精血入口,她渐渐平稳下来。
冰消雪融,她平躺在床上,看着花纹精致的帐顶,忽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庭秀默默地收回手,看着这个大小姐莫名其妙就哭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递了块手绢给她拭泪。
贺楼燕红接过手绢,想要说话,却发现哽咽难言,咬了咬嘴唇,清清喉咙才说道:“别看我,丑死了。”
“好,我不看了。”庭秀说着,转过身坐着,不再看她。
贺楼燕红一眨眼就只看到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道:”我知道那功法不好,但我已没有退路。“
庭秀听了,心里道,你若只要当朔方城的大小姐,退路多得很,有父亲,有兄弟,有家族;若要当朔方城主却是难了,手段不行,修为不行,心性不行,唉,人心苦不足,得陇而望蜀。
二人本就不是惯说心事的人,一时间一个玉体横陈、目光凝凝,另一个合十打坐,竟是无言。
却说积雪观中,张致和除了打坐修炼,搬运灵气,有空就将整个小观逛了一次。除了前院的菊山,后院还有一处青草池塘,池塘里约有数十条游鱼,他有空便去喂了两回,又修了一下后院乱长的野花,心思越发澄澈起来。
沈中玉出关的时候就见到张致和将道袍掖到腰间,拿着鱼食逗着水中的鱼。沈中玉过去,也蹲在他身边,说道:“这也好玩?我看你是闷坏了。”
“张致和将手中的鱼食通洒了进去,让鱼吃了个饱,道:”也不是闷,就是无聊些。“
“你在山上可怎么打发日子的?”
“听课,修炼,打坐,还有闭关。”张致和道,等你不好闭关。
沈中玉拎着他后腰的衣服,把他拎起来道:“走,我们去看看这朔方城。”
朔方城乃是一等一的富丽繁华之地,积雪观所居之处,四周都是大宗门驻地,因而幽静了些。但是马车一转出去,就听到人声鼎沸,车行马嘶,一眼过去,车如流水马如龙。车夫是走熟了路的人,赶着车就往市集里走。
到了市集里,更是联袂如云,挥汗如雨,街旁的店铺旗幡招展、争夸货物,还有聘了人在店外度曲唱卖,熙攘热闹不下凡间大城。
二人下了车,在路上慢慢地走,唯恐人多挤散了,沈中玉紧抓着张致和的手道:“别放手。”
张致和应了,也反手握住他的手臂,道:”不到朔方,不得看到这样风光。“
“嗯,我先前来这的时候已经打听了城里最好的酒在柳月楼,合该早些过去了,到了晚上怕挤不进去。“沈中玉想到一点,不由一笑。
张致和就道:“这酒楼的名字怎么这么怪?”
“谁说是酒楼了?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这,这是青楼!”
“嘘,别嚷!你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识过,那算什么。”
“这朔方大城怎么连这都有?!”
“你在金墉城不曾见过?那好,今天见见。”
白天的柳月楼其实还是很正经的,入门就是幽篁掩映,林内精舍三四间,提着香炉的侍女引二人进去坐下。奉茶之后,一个女子抱琴姗姗而至,清雅宜人,媚而不俗。她放下琴,缓缓行礼,宽大的袖子舒缓展开如莲花,道:“念奴见过两位仙师。”
张致和觉得自己脸都在发烫,只是摆摆手,道:”你,你也好。“
念奴见他表现这么生嫩,不由得一侧头,笑道:“仙师第一次来了。”
张致和默默地看了看在旁忍笑的沈中玉,我们就不能安静些到别处看看风景吗?
沈中玉敛起笑容,道:“念奴姑娘,我来找你问些话。”
念奴见此,也正色道:“大人援手之德,妾未敢忘!”
“姑娘还是先弹琴吧。”
“好。“念奴一拨琴弦,琴音如流水潺潺,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贺楼家的那个姑娘是什么回事儿?”
张致和听到这个,讶然地看向沈中玉,心中暗暗称叹,先生行事如此周密,真是吾等楷模。
大概是张致和崇拜的眼神太有热度,沈中玉摆摆手说:“唉,我以前来朔方的时候都是泛泛而过,却不曾惹上这样的风流故事。”
听到“风流故事”四字,张致和腮帮鼓了鼓,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念奴听到二人对话,道:“那是大人懒得问,若大人想知道的肯定早就知道了。”
“你就继续说吧。”
“好。贺楼大娘子是朔方城主的嫡长女,只有一个少她二十岁的庶弟。”念奴一边说,一边拨着琴弦,口齿伶俐,琴声潺潺,却似是在听曲子说书一般,“本来除她之外,她父亲的妻妾再无所出。后来,贺楼城主就聘了一个生育了四个儿子的妇人来生儿子,果然生出来了,便是贺楼承嗣。”
“贺楼大娘子根骨尚可,但是资质平平,入不得贺楼家老祖宗的法眼,一直寻常得很。却不知为何就在三年前开始,修为竟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渐渐也多了当街劫人的事。”
张致和听到这个,忍不住道:”她父亲也不管?!“
“她从来只对散修下手,诸如张仙师这样出身大宗门,或者如沈大人这样交游广阔的却是从来不会惹的。”
沈中玉却问道:“她的其他家人如何?”
“贺楼城主倒是好人,乃是借助天罡地煞结丹,成丹已有两百年;贺楼公子自幼为他们家的老祖宗教养,结的是无瑕道丹,已经结丹一年有多了。”
听到这里,沈中玉举手作了个停下的手势,道:“我知道了。念奴,你该走了。”
“沈大人?”
“你愿意跟我走吗?朔方城不是你能呆的了。”沈中玉道,他回想起之前见过的贺楼氏的那一面,再结合今日所得,就知道她在修行魔道,还要是半路出家的魔道。魔道中人自修行开始就以魔制魔,而半路出家的不知道什么就失控变成一个真正的大魔头,这比魔道修士还可怕。等发作之时,朔方城只怕会沦为魔窟。所以解决方法只有一种。
念奴听到这个,迅速反应过来,道:“承沈大人看得上,妾身愿跟随大人,尽针线洒扫之则。”
“嗯,你把这个给你母亲。”沈中玉说着递给她一块下品灵石,一块下品灵石千两白银,确实当得了念奴的赎身费。
等人走后,张致和就道:“先生,这事我们怎么做?”
沈中玉看了看四周,做了个抹喉的手势。
张致和见此,一皱眉,道:“这贺楼氏以后?”
“一旦失控,必为大魔。”
“知道了。”张致和道,“也好,我的沉璧剑自从入关以来就久未饮血。”
沈中玉看着他,忽然间有些奇怪地想道,若果我随便说一个弱质女流是妖魔,只怕他也会信我,只是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之后会怎么样?想到这,他心里一窒,太阳穴上腾腾作疼,知道心魔又起,道一句:“且待谋划。”就又闭上眼睛,伏在案上静心。
张致和见此,自幼在宗门长大,也知道在进阶元婴之前,会有心魔缠身,只是忍不住担心,起来过去将伏在案上的沈中玉枕到自己的膝上,默默念起了《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
沈中玉双目紧闭,心绪起伏不定,虽然感觉到自己枕在柔软温暖之地,却也不知何处,只觉如堕黑狱,不见光明,渐渐听到耳边传来经诵,初时觉得如苍蝇嗡嗡,极其烦人,但听到后来,渐得其趣,心头无名之火渐消,眼前如见黑夜达晓,初为清光濛濛然,后为白日湛湛然,脑中观想出道德天尊像,心魔如白雪遇火,竟消散了。
“哎呀。”一声,沈中玉想要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自己睡在张致和膝盖上了,不禁老脸一红,眼角一扫,发现对面还有人,继续装睡。
在对面陪坐的念奴见此,道:“沈大人这是身体不适吗?”
“沈先生喝醉了。”张致和敷衍了一句。
念奴看着案上的茶杯,喝茶也能醉的吗?
张致和想到这,也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姑娘去准备马车。”
等念奴应命退下,沈中玉才起来道:“心性还是不足。你别学我,好好熬炼心性,不然结丹后也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