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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中玉跟掌柜打听了一下当地何处适合建个道观,道师兄弟漂泊多年,想要在此安家立户。
掌柜看他们二人虽看着年轻,但是眼神里也有几分沧桑,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便道:“好说,好说,敢问两位要在哪里修观?北城贫贱,南城贵。”
沈中玉道:“我们都是行脚的道士,如何挑得起?便寻个空地好了。”
“也是。”掌柜道,“两位道长且安心住下,我让伙计去寻了牙人过来。“
“那便谢过了。”沈中玉在桌上拱手谢道。等掌柜离席,二人也起身看着小儿把半桌剩菜都散给了还在客店外的小叫花儿。
晚上就在这客店下脚,白日两人依旧穿街过巷,摇铃行医,依旧是药到病除,赞誉颇多。过不了几日,人们就排着队到客店外等着看病。
他们虽不强求诊金,但是富有富给,穷人也会放下些鸡蛋萝卜,半月以内倒也赚得不少。
牙人也在南城寻摸了一处适合的空地来带他们去看过。交付定金,签署契约,招人来平整土地,修建道观,观名就叫做三清。
过了一个月,不过三进的小道观就修成了。张致和和沈中玉依旧给人看病,只是从走街串户改成了在观内行医而已。人们看完病,出来就在三清上一炷香,添些香油钱,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野观了。
过了整整半年,日子总是平和。这日也是听到三声鸡啼,张致和刚从静中起来,出来开门扫地,就看到有个小叫花子在门外走来走去,张致和看到这人也是熟悉,便是那条潜龙,确实姓袁,也没有名字,只好唤作袁大,总在这附近讨饭,便笑道:“今日来得早了,且等等,厨房还没有生火。”
袁大小心翼翼地用比较干净的那根手指勾了勾张致和的衣服,看到张致和停下来看着他,才低声说道:“张道长,我听了王五那厮说了,说今晚要来抢你们。”他还记得,半年前,他找不到吃的,躲到这道观屋檐下躲风,半夜出诊的沈道长见到,就给了他一个大馒头吃,这恩德是断断不能忘的。
张致和见他这般义气,心里多了几分赞赏,道:“好,我谢过你了,你进来坐一坐吧。”
袁大左右看了看,道:“王五他还要叫人来踩点,我先走了。”
张致和看着他走了,转身却把观门关上,衣襟带风地走去了后院。后院里是一株枇杷树,正是绿叶成荫、亭亭如盖的时节,树下放着一张湘妃竹榻,榻上躺着个人。
榻上的人散着头发,大敞着衣襟,从胸到腹,一览无遗,幸好还穿了裤子,正闭着眼睛在打盹,若让儒家弟子看到,只怕就要义愤填膺地用拐杖敲他的小腿,骂他昼寝不肖了。
张致和看到,觉得心情都舒缓下来了,走过去,一掠看到他睡着之后因为安静而越发好看的脸,侧头要捞起放在旁边的小茶壶,然后手就被按住了。
沈中玉一手按着他,一手支起身,说道:“烦请倒杯茶。”说罢就张嘴等着。
张致和直接坐到他身边,把茶壶轻轻往他嘴里一放。沈中玉就着他的手喝了半壶茶,咂咂嘴,淡了些,不够甜,问道:“怎么了?”
张致和把事情说了一回儿,沈中玉笑道:“这可好了,我本来还想着直接把它弄出来当小道士了。”
张致和道:“他不像是修道人。”
“自然不是。”沈中玉起来,伸了个懒腰道,”若把真龙教成小道士,那也太可笑了。“
“先生都会?”
“不会,我就教他认字,世上的人皇果位都该是自己修来的,谁说是人教的?”
张致和听到这个,想了想,道:“总觉得先生在推托。”
“听出来了也别说出来,不然我多不好意思。”
两人做好准备专心等晚上的事,却白等了一个晚上,发现并无人来。两人下了半夜的棋,张致和最后扔下棋子,说道:“快天亮了,我该去看看袁大在哪儿。”
沈中玉道:“去吧。”然后把沈弈找出来陪自己下棋,张致和看了沈奕一眼,这棋痴,看到棋就两眼发光。
张致和摸了摸手中的沉璧,最后还是用它削了一把木剑,也不是什么好木头,只是安梁时剩下来的一节松木。他拎着剑,看着外面天色,夹了把桐油伞再出去。
刚走了两条街,银色的如树杈一般的闪电划破了黎明前最为黑暗凄凉的夜空,一声雷鸣,暴雨倾盆如注,一下子就落下了。张致和虽然夹着伞,却并不撑伞,雨水落到他头顶自然而然就滑到两边去,身上更无一丝沾湿。
拐到一个巷子里,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走到巷子尽头,正在此时,电光闪过,炸亮了这条幽幽暗暗的巷子。张致和一低头就看到地上有一个人,或者说一团烂肉在雨水里抽动,血水混着雨水一同冒出,本来殷烈的红最后变成了泛红的白。
张致和撑开伞,跪下来,遮住了冰凉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鼻息,还有气。他一把把人抱起来,用自己宽大的袍袖裹住,转身回去。
张致和刚好走到三清观时,一声鸡啼,天色大白,本来粗暴有力的倾盆大雨竟也变得缠绵起来,淅淅沥沥,柔媚多情。
他收起伞,刚要推门,就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身一看,眼尖看到有个人影在巷口闪过,知道是王五派来盯梢的,心里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径直入去了。
沈中玉正在走廊上等着,看到张致和抱着个人回来,上前道:“这是袁大?”
“是。”
“唉,不容易。”潜龙出渊,也是三灾九难。沈中玉说着,将袁大接过道,“我来吧,你去料理一下自己。”
“哦。”张致和手在身上一捋,就把衣服上沾着的雨水都吸了出来,捏成个水球,扔到走廊上放着的小鱼缸里,然后就跟着沈中玉走。
袁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着的地儿软软绵绵的,睁开眼睛一看看到的不是天空或者屋檐下,而是布,吓了一大跳,手一摸,感觉到手掌下摸着的都是软绵暖和的布料,自己竟是睡在了床上,自从父母死后,他已是好久没有睡过床了。
他动了动,发现身上的伤都好了,本来以为要死了,谁知道竟没死成,这,这,他反应过来,不由得狂喜,恨不得又笑又跳来表示自己逃出生天的喜悦。
只是一动,他就全身乏力,肚子咕咕乱叫,竟是饿了。这时候,他听到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心里腾腾地跳,想到是被人救了,又怕是被人卖了,赶紧躺了回去,紧紧地闭着眼。
来的正是沈中玉,看到他这样子,笑骂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就在我面前弄鬼。”
袁大听到这熟悉的声调,睁开眼看到是含笑的沈中玉,又惊又喜,话也说结巴了,道:“沈,沈道长。”
“这次谢过你告知我们,只是害得你也受伤了。幸好没事。”沈中玉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一海碗白粥和一小碟盐,道:“你先吃这个,等好些了,再吃其他。”
“诶,好。”袁大看着那一大碗白花花还冒着蒸汽的粥,感觉口水都流出来了,哪里还想到别的,忙答道。
沈中玉眼尖,看到袁大嘴角的那一点亮晶晶的不明液体,忍笑着在桌上放下一条手帕子,然后走了。
沈中玉出去看到张致和在枇杷树下用新削的一把木剑走着一路剑法,剑法带起的风卷得满树的叶子都要被扯落了。
沈中玉一道灵符甩过去,护住枇杷树,在旁悠悠地欣赏着这剑光闪烁如千树梨花开,剑舞如游龙腾云。
人好,剑舞得也好,正是好风景。
张致和一转身看到在旁看着的沈中玉,也起了兴致,剑尖挑起放在一旁的之前那把松木剑,轻轻一甩就往沈中玉送去。
沈中玉接过,屈起手指在上一弹,竟发出了像真剑一样的铿然一声,在手中掂了掂,便跳入场中,也摆开了架势,闲来无事,便也比试一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