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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吉普车在公寓外停了下来,仆欧把车门来开,丁墨邨绕过车后来拎起沁雅的手臂,沁雅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进了舞会。【零↑九△小↓說△網】
婕滢早就守候在门前,迎候各路客人的来临。一会儿是新政府烟草局的祝局长,携了一个未满二十的女郎,穿着短到臀部的粉红色舞裙,这分明是卖弄自己的风骚,而不是来参加舞会的。可是她有卖弄的资本,因为却是吸引了不少舞客的目光。
沁雅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婕滢道:“好久不见,可是想死我了。”
婕滢自从五年前嫁给了现在这个烟草大王作了续弦,日子惬意得如同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除了镇日陪着一个年已六旬的老头,倒没有什么觉得不妥。毕竟,在她看来,爱情和面包根本不能两相比较,金银珠宝里足够她寻求人生的慰藉。
这里也是丁墨邨结交权贵,认识新友的好地方,他虽然手腕强,可是人并不笨,混迹官场,要的就是手眼通天,上面哄的住,下面镇得住,他是两种手腕都有,都精明。
《蓝色多瑙河》的乐曲缓缓的从留声机里流了出来,在场的男男女女自动地分配着,在舞场里旋转了起来,显然不少是女学生的妆容,学校的羞涩的表情尚未褪去,却分外张扬。【零↑九△小↓說△網】不少人边跳着边说着各种情话,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反正都在这乐曲中暂时的,不长久。只要乐曲一停,所有的话都作废的。舞会的鸳鸯眷侣,那有什么是天长地久的事。
华丽的灯光里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彩光,打在每个迷醉的舞者的脸上,祝局长把手摆在俏女郎的腰际,那里没有妇人的赘肉,平滑的,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年纪轻轻刚刚进入烟草局的不经事的少年。
亚荣面纱厂的少公子也来了,带了他新近结识的犹太女孩,棕褐色的头发,蜷曲着垂在脑后,她一摆动舞步,根根发梢都在她身后踏着节奏、打着拍子。少东家在SH也是个一掷千金的主,别看他二十几岁的年纪,倒是风月场里的老江湖。
乐曲结束了,婕滢挽着烟草大王秦世荣的臂膀,袅袅婷婷走下舷梯,她穿着三寸高的高跟鞋,倒足比他高了一头。秦世荣的脸上灰扑扑的,今年婕滢给他施了不少白粉底,还是罩不住爬上脸的老年斑,婕滢怒嗔道:“瞧你这张老脸!”秦世荣倒有些难为情起来。
今日的舞会,她倒丝毫没有难为情,宴请的宾朋都是SH滩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冲着他的面子来的。【零↑九△小↓說△網】
秦世荣是SH滩的不倒翁,北洋孙传芳的时候,他吃得开,国民政府来了,他也是混的游刃有余,再后来RB人也杀到了SH滩,商务印书馆的大楼被炸得只剩了一面墙,在黄浦江边沦为一滩废墟,他的烟草公司照样机器轰鸣,人声鼎沸。
他抱定了个死理,哪个朝代要是阻断了平民百姓抽烟,便是断了百姓的生计,还不跟政府拼命。所以RB人来了,SH没有多少的市民抵触,就在于把每天必须的香烟留了下来。洋火擦燃了,“刺啦”的光亮,点燃了烟身,从男男女女的鼻孔中、嘴巴里袅袅升起的烟圈,和街谈巷议的谈资一起,纠缠不清,张家长、李家短的一通热议,战场上的鏖兵没有人在乎,除非隔壁被宪兵队抓走了,有特务的嫌疑,才会在他们的烟圈中有容身之地,碾灭了烟蒂,又是一天的时光耗费掉了,就是SH滩的饮食男女。
他对着满座的宾朋,一一敬酒,从这边拐到另一边,所有的人一个不落的记着。
“欢迎给位给我秦某面子,光临寒舍,贱妻喜欢热闹,我就陪着她给大家来凑热闹,酒食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担待,祝大家玩得尽兴。”秦世荣站在舞池的正中,高高地举起红酒杯,又一饮而尽。
三杯就下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酡红,微醺的醉意。
同三五个好友攀谈后,丁墨邨也是醉意深沉。他仗着酒意,回到沁雅的身边。
“怎么了?撑不住了?几杯酒就把你弄成了这副摸样。”沁雅撑不住嗤嗤地笑道。
“我没醉,只是为了你而醉了。”丁墨邨依旧不改他的调情的口吻。
她是各种嘲讽他,挖苦她,就是不让他得到她,他也是各种试探她,挑逗她,想着法子地占他的便宜。她把他看的透里透,他也同样是如此。两人心里都打着如意算盘,盘算着自己要得着最大的好处。
尽管丁墨邨送了一幢花园洋房,沁雅却是不在乎。她不稀罕,据她所说,她在南洋的老公为她在香港置办的别墅比这个华丽富贵对了,要不是赶上岁月不靖,她才没心思到SH来遭这个穷醉。
丁墨邨信了她的话,自觉脸上无光。
汽车夫把车停了下来,丁墨邨醉醺醺地钻进后排的车座,吐了沁雅一身的酒气和胃里呕出的酸水。
他忽然翻过脸来,对着沁雅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丢了自己的职务,我的前途也未卜,我的人生也陷入了绝境。我被我的手下人暗算,被我的同行嘲讽无能,如今眼巴巴看着别人占据着我先前的位置,我这都是为了你。”
沁雅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嗯”了一声。
然而,丁墨邨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道:“你对我就是这么的若即若离,我哪里没有你那死鬼丈夫好,我疼你,爱你。你还当自己是个学生时代的模样,早就是每人要的娼妇,我这么做,纯粹是抬举你,你若是不识趣,趁早回你的香港,在浅水湾或者是半山的公寓里做你的怨妇去吧。”
沁雅被扼得喘不上气来。她发觉她冰冷的心里,对他倒有了一丝爱怜。他娶了一个根本不知道感情为何物的妻子,目不识丁,三寸金莲,她知道的。他每日噩梦做尽,杀人无数,时常有人来找他索命,她也是知道的。这种人本该是千刀万剐,铁石心肠的,然而居然为了她,一个她口中编造出来的弃妇形象,放弃了他所看重的一切。
她不愿意来诓骗他,可这是上级的命令,她的使命就是来勾引他、骗他上钩,除掉他,死于他屠刀下的同志报仇。
她的内心纠结着,她本以为她的灵魂脱离了她的肉体,然而还是一个俗人,她放不下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