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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原本一直留有段元琛骑行过后马匹留下的蹄印,双鱼就是循着蹄印一直朝前追去的,但是渐渐的,路面布满了石子,变得坚硬,蹄印越来越浅,最后彻底消失,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个方向,双鱼最后只能停了下来。
这时距离她出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升高,光线亮的刺目,双鱼四顾,发现四面只剩茫茫一片的戈壁滩,不见半点人烟,至于段元琛,更不知道去了哪个方向。
双鱼心知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他了,压住心里涌出的极度沮丧之情,决定找路先回去。
她在原地绕了几个圈,最后凭着记忆朝来时方向走了段后,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个方向不对,通往的并不是她来时的那条路。
她迷路了,一个人迷在了茫茫的戈壁滩上。
头顶太阳升的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干燥。白花花的烈日毫无阻挡地晒下来,双鱼额头沁出密密的热汗,很快就变得口干舌燥。
但是她的身边,除了一匹马,什么也没有。
双鱼再次搜寻来时的路,希冀能找到留有自己来时蹄印的那条路,但无论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她彻底找不到方向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段元琛离开前说的那句“看你本事了”的话的意思。
她确实不自量力了。凭着一时的血气和冲动就这样贸然独自追着他出来。
现在落到这地步,也怪不了谁。
她感到越来越口渴,嘴唇开始干燥起皮,身下的马也变得烦躁不安,不停地打着响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傍晚时分,双鱼依旧迷失在茫茫戈壁上。
远处残阳似血地笼罩下来,为大漠深处的戈壁平添了一份壮阔苍凉之美。
但这和双鱼没半点关系。
几个时辰之前,她就已经从找路变成了找水。
但附近没有半点可以能够为她提供水源的地方。
她只找到了一大片顽强匍匐在盐碱地上生长着的骆驼刺。
骆驼刺的叶又苦又涩,完全嚼不出任何水分。
最后她放弃了。忍住嘴巴里那种难受无比的干涩黏滞感,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过夜。
戈壁地里有狼,尤其天黑之后,随时可能就会出现。
倘若真遇到了野狼,不必等到她渴死,她先就成为狼腹之餐了。
双鱼拖着疲乏而沉重的步伐,在彻底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一处丘坡,在两块早已被风化的大石之间的一个凹槽里躺了下去。
石头表面还散发着白天没有散尽的余温,双鱼就这样躺在上面,对着头顶星河灿烂的深蓝夜空,不去想着饥饿和干渴,也尽量忽略不时传来的或远或近的几声狼嚎,就这样渡过了一夜。
第二天的日头依旧猛烈,昨夜原本被拴在一块石头上的马可能是受了狼嚎惊吓,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开,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除了口渴,还是口渴。
双鱼被这如影随形的强烈而痛苦的生理需要折磨着,离开庇护了自己一夜的这个丘坡,回到昨天曾找到骆驼刺的那个地方,最后靠在了一堆很早以前不知道怎么倒毙在这里已经化为白骨的马匹骨架旁,再也走不动路了。
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脱水,嘴唇干裂的出了血。之所以还咬牙靠着最后一点体力回到这里,是因为心里明白,只有留在这个地方,她才有可能获救。
昨天意识到自己迷路后,她在找路以及后来找水源时,用脱下的外衣在戈壁地上装了许多石子驼在马背上。一边找路,一边沿路隔端距离就放置两颗并排的石子。
这片长了骆驼刺的地方,就是她留下记号的终点。
倘若段元琛还愿意回来找她,也正好看到她沿路做的明显记号的话,循着石子找到了这里,说不定她还有获救的希望。
……
头顶日头越来越烈。
昨天双鱼还能出汗,到了现在,她甚至已经出不了半滴汗了,整个人都变得滚烫,就像一个火筒。
她一直熬着,机械地嚼着从地上拔过来的骆驼刺叶,努力把它们咽下腹去。就是靠着这点刺激,不让自己就这么睡过去。
一旦睡过去了,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
又一个戈壁黄昏到来。
双鱼早已经没力气再坐了,她躺在了地上,也感觉不到那种口渴的煎熬了。闭上眼睛,意识渐渐变得飘忽了起来的时候,忽然,她仿佛隐隐听到远处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飘忽而不定。
一开始,她的觉得这大概是自己的幻想。但是那个声音仿佛一直在头顶飘荡,仿佛要把她渐渐开始飘远的思绪强行给拽回来似的。
终于,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紧紧黏在一起,喉咙里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沈双鱼!”
突然,那个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就到了她的耳畔。
她听的清清楚楚,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的后背也被不知道什么的给托了起来。接着,嘴唇一阵清凉,她感觉到了水意。
甘甜、清凉的水流入了她干渴无比的嘴,润湿了她的唇舌和喉咙。
她的意识渐渐恢复了清醒,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靠在段元琛的怀里,他的手上握了一只水袋,正在喂自己喝水。
双鱼一把抓过水袋,自己对着口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喝。喝的太急了,以致于突然呛了起来,痛苦地咳嗽个不停。
“慢些!”
她听到段元琛说了一声,接着抬手拍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很轻柔,还带了点小心翼翼般的感觉。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用这样轻柔的语气和她说话。
但她此刻已经觉察不到这些了。她的眼睛里只有水。仿佛只有把水袋里的水全都一口气喝光才能纾解这种整整折磨了她两天一夜的干渴。
咳嗽一停下来,她立刻又大口喝水。
但才喝了两口,水袋就被这个男人给夺走了。
双鱼抬起眼,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我还要……”
段元琛没理会她,用木塞把水袋口子塞回去,挂回在马背上,说道:“你渴了这么久,不能一下子喝过多的水。先缓缓,等下再让你喝。”
双鱼知道他不肯给自己了,舔了舔终于终于有了润意的唇,试着想站起来,两腿却酸软无力,刚站了起来,又跌坐回了地上。
除了缺水,她也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现在虽然缓过了点神儿,手脚却仿佛软的成了一团棉花。
段元琛将她一把就抱了起来,轻而易举地送上了马背,扶着她坐稳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坐到了她的身后。
“回去了。”
他简单地说了一句,随即策马朝前而去。
……
双鱼路上慢慢吃了一点干粮,后来又喝了一点水,精神终于也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过来。但是人依旧没什么力气。马背颠簸,她只能像一开始那样依在身后段元琛的怀里,靠着来自于他臂膀和胸膛的支撑才能坐稳身子。
夜幕降临了。
耳畔依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狼嚎,但现在,她却半点也感觉不到昨夜的那种恐惧。
心慢慢地沉静了下来,就这样靠在身后那个男人的怀里,她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段元琛路上一语不发,既没说自己是怎么回头找到她的,也没有问她这两天一夜里她是怎样一个人煎熬过来的。直到半夜时分,距离定远镇只剩几十里路里,来到近旁一片小绿洲的一个池边时,他停了下来,扶双鱼从马背下来,让她在原地稍等,自己去饮马。
戈壁地的夜空里,总是那么星光灿烂。池水倒映着星光,美的就像是一幅画卷。
他饮马完毕,牵马回来时,双鱼忽然说道:“殿下,能等等我吗,我想洗个澡。”
她的全身上下和头发里,全是汗水干了后黏在身上的一层层沙土,就连自己都能闻到那股咸咸的味道。
段元琛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洗吧。我在边上替你守着。小心不要下水太深。有事叫一声。”
他牵着马继续朝前走去,身影最后消失在了水池边的一丛沙棘树后。
……
双鱼脱去衣物,解开长发,下到清凉的水里清洗自己的身体。
皎洁月光静静地照在她露于水面的一段少女*之上。胸脯如花房般膨隆而起,曲线美好而玲珑,肌肤柔白而无瑕,月光之下,犹如温润羊脂美玉,令人情不自禁想用指端去体会触摸它时的那种感觉。
她洗的很慢,最后终于洗完了澡,上岸穿回衣服,坐在水边,一边用手指梳理着湿润的长发,一边道:“殿下,我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段元琛从树丛后慢慢走了出来,立于月光之下,看着她坐在月光下的水边梳理着自己的一头长发,。
他默默看了片刻,并没有催促她。
双鱼转过脸,朝他微微一笑,忽然道:“殿下,你觉得我好看吗?”
段元琛一怔。随即转开了视线。
“走吧,”他说道,“你当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双鱼坐在水边依然没动,慢慢道:“殿下,我离开神京前,安姑姑为了能让我把你召回,教了我最后一个办法,你猜是什么?”
段元琛没有作声。
双鱼从水边站了起来,朝他走了过去,最后停在他的面前,双眼注视着他。
“她让我用我的身子来伺候你,讨你的欢心。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刚才原本想试一试的。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的笑容如月光般皎洁,一双眼睛微微闪亮。
段元琛依然没有说话。脸庞上投了一片月影,有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因为我知道,即便我不知羞耻地去试,殿下你也一定会拒绝我的。”
她出神了片刻。
“今天我躺在那里,感觉到自己仿佛快要死了的时候,殿下你突然出现救了我。你不知道我当时的那种感觉……”
她叹了口气。
“皇上给我了六个月的期限,命我务必把你召回。现在时日所剩已经无几了。我也想明白了,别说六个月,就算六年时间,恐怕以我之卑微,也不可能让殿下您回心转意。之前是我不自量力了。此刻起我再也不会逼迫您回京了,殿下您也不必再躲着我了。我出京前,徐公公说,我这里有什么消息,可以经由庭州递铺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最多十来日也就到了。明日我就修书入京请罪。至于我舅父他们往后命运,自有天数。我也会尽快动身回去。至于我舅父他们往后命运如何,我虽有心,却也强求不来。人之命数,自有天定。”
双鱼说完,朝着他盈盈下拜,磕了个头。
“殿下,这一个磕头,是我为之前自己之所为向你陪的罪,我知你待我,已经万分容忍了。”
她复磕了一头。
“这一个,是为殿下你今日折回救了我。救命之恩,双鱼铭记在心。”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
段元琛依旧那样望着她。
两人沉默着。
忽然他转过了身。
“走吧。”
他只这样道了一声。
……
双鱼是在下半夜回定远镇的。回房后没立刻睡下去,就着烛火提笔写了请罪陈情书。直至拂晓,请罪书终于誊写完毕。
东方微明。
双鱼身体已然疲惫至极,睡意却依然没有半点,独自出来到了镇尾一片荒地,抱膝坐于路边一块巨石上,对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际出神。
微风掠动她发梢衣摆,她坐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化人像,忽然听到身后似有响动,转头,见段元琛正朝自己方向骑马而来。到了近前,他放缓了马速。
双鱼忙从石上站了起来。
段元琛驭马停在了她面前。
他的神情和平日看起来差不多,只是眼中略带了血丝,看起来昨夜回来之后,似乎也没睡。
“殿下。”
双鱼朝他恭谨地唤了一声。
段元琛道:“你不必给皇帝写什么请罪陈情书了。我虽不回,但写了道呈折,已交人发往神京了。我叫人今日就送你回庭州……”
他顿了下。
“你回京也好。我舅父会替你安排的。你自己路上小心。往后保重。”
双鱼惊讶无比,为他告诉自己的这个消息。
据她先前所知,从段元琛十四岁那年离京后,至今这十年的时间里,他从未与自己的皇帝父亲有过半点往来,哪怕是只言片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时候竟突然给远在神京的皇帝去了一道折。
他在折里写了什么,她自然无从得知,但隐隐也能猜到,这应是为了自己。
“殿下……”
双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怔怔望着他。
段元琛看了她一眼,最后朝她略微点了点头,驭马转身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