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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灯打了个冷颤,牙齿上下磕懂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她不安的看向沈栖,泫然欲泣的模样,“姑娘——”这一声唤出,就好像紧接着就要往下坠眼珠子。
沈栖连忙道:“这是怎么了?外头黑被吓着了?”
奉灯神色慌张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婢……奴婢刚才瞧见四少爷……”
沈栖皱紧了眉头,最烦人说话吞吞吐吐只说半截的,催着奉灯赶忙往下来说。奉灯也怕沈栖为此而恼了自己,急忙将下头的那些话一并吐了出来:“奴婢看见四少爷踹死了老夫人的猫!”
踹死?“为何?”沈栖前儿才在裴井兰那见到了那只猫,性情乖顺并不像是会忽然发狂的。
奉灯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姑娘来府中时日不长,怎么会知道这四少爷他、他原本就性子乖张,稍有不顺心如意的地方就拿了下人来撒气。”
“……他是这样的人?”沈栖听如此描述不觉惊讶,就她今日看到的情形来看,这位裴四少爷谦恭有礼,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半点不像是戾气这样重的人。“你的意思是,他无端将气撒在了顺子的身上?”
奉灯点了点头,“奴婢当时远远就瞧见了前儿有人,便一直留心看去看,顺子明明是同四少爷亲近来着的,可也不知道为何四少爷先前还没怎么,一瞬间的功夫就抬脚朝着顺子的身上狠狠的踩了下去。那顺子平日里亲近人,也没个戒心,就被四少爷……踩着惨叫了一声。奴婢当时吓坏了,不敢出声转头就回来了。”其实她说当时情景之时还稍稍遮掩了一些,若仅仅只是踩了一脚,倒也不至于让她这样悚然了。奉灯转过身过疾步离开的时候,还听见耳后不断惨叫声。她忍不住朝着后头看了一眼,黑幕之下,哪里还依稀看见个人在不断做着踩踏的动作,顺子的叫声越来越虚弱。
四少爷裴昭是个什么为人秉性,外人不知道,她们当下人的却都一清二楚。府里主子当他温和脾气,可那都不过是装了出来的。奉灯当时只怕自己的稍微走晚了一步就要被他瞧见,怕自己也受此牵连。原本这事情她应当烂在肚子里才算妥当,可瞧见沈栖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好告诫她今后对待那人时候要小心,
之后安排了奉灯出去休息,沈栖一个人支着脑袋在灯台的光亮下发呆。经此一遭事,她这日的堂外题还得自己去完成,只得揉了揉额头埋头奋斗去了。
等到了第二日,果然传出了顺子死了的消息,沈栖听人说了那惨状,不禁对裴昭这人更加敬而远之了起来。可早上出门却书院的时候,偏偏好巧不巧的在门口碰上了他。
裴昭咧嘴一笑,笑容清澈,眼底没有半点杂念,只好像他这人原本是这样一幅坦荡做派。“栖妹妹这是要上学去?”
沈栖点了点头。原本裴娆是同她一道去的,可自从裴娆伤了又紧着后头还有亲事,早就办了休业手续,而裴棠也在府中养着,所以日日来来去去都只有她一人。
裴昭又道:“还是栖妹妹勤奋,不像阿娆,越得愈发惫懒,连屋子也不肯出了。”
沈栖知道他这话是在打趣明日裴娆没出现,抿着嘴巴笑了一记:“四表哥再说下去我可真要迟到了。”
裴昭风仪有度,既然听了这话也就不再寒暄,让开了道给沈栖过去,可等人即将走过去的时候,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开口:“昨儿的事情,你那丫头跟你说了没有?”
沈栖一怔,停滞了脚步侧头回望着他,心中一时翻转过不同的想法。难道说……他昨儿是故意在奉灯面前露出这一记的?可这样做,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沈栖这会在近处看着他,才真觉得此人笑不达眼底,眼眸深处只有一片……阴冷。算起来,他比自己真正的年纪还要小上两岁,怎么……心思会这样繁复扭曲?
正当沈栖心思转动的时候,裴昭又谦和的笑了笑,声量也比之前稍稍拔高了些许,“希望栖妹妹晚上回来的时候,老夫人的顺子已经找到了那个下毒手的人!”
沈栖这一日虽然在书院,可满心思都被早上裴昭的那一番也搅乱了,等晚上回了府,头一件事情就是问奉灯府里的情况。
奉灯知她也是关心顺子的后续,这一整日也是有心去收集了消息,“晌午就已经抓住了人,是花园的老花匠苗大朴。”
沈栖知道这事总归是会推到旁人的身上去的,“那……就没有人疑惑?”
奉灯摇了摇头,“苗大朴自己交代了最讨厌猫,前两回就想对着顺子下手。那顺子之前的确是伤过脚,这样一对倒也对上了,所以……没人去怀疑。”
裴昭相貌行为都得宜,若不是奉灯亲眼见到了昨晚的事情,加之早上裴昭相当于变相在自己面前承认了,沈栖必然也不会相信这事情是裴昭所为。
可奉灯却是迟疑了一下才道:“……姑娘可知道今早上,顺子是在哪里发现的?”
沈栖倒是没听人提起这个,既然奉灯此时特意说了这个,也少不得多问了一句。
“——是在二姑奶奶的房中。”奉灯凝重着表情说道。
“什么?”沈栖立即起身过去了裴井兰那边。她如今怀着身孕,沈栖怕她被这个给吓到,也好顺便将裴昭的事情说给她听,算是提个醒。原本以为裴昭是想用这桩事情吓唬自己,哪里想到他还特意针对了裴井兰。
可到了那,沈栖才发觉裴井兰气色不错,正斜斜靠在软榻上,叫人添着面前熏炉里的炭。她见了沈栖过来,忙招了招手:“过来过我身边。”
沈栖过来时一路走得急,鼻子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这会接了裴井兰递过来的手炉暖了一会才缓过来。之前就落了两场雪,又一直没开阳,接连几日全都冻成了冰。还未到真正冷的时候,沈栖就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还有几日书院要考核了?”
这才是沈栖闹心的地方,撇着嘴不痛快的回道:“后日。”
裴井兰以前也进过学堂,知道这考核若是不过,后头还要去书院念书,不禁也为沈栖提着心。裴井兰自幼丧母,总指望等那个走失的胞弟找回来后自己要多分些关爱去照顾。可谁知裴棠是个再叫人省心不过的,后来好歹是给自己的找到了个需要的长姐爱护的人——沈栖。
一番话过后,沈栖才拐弯抹角的将顺子的事情问了起来,原本还以为裴井兰会为此不舒服,谁知她脸上冷淡,眸光中透着睿智的光亮,好像早看穿了其中的一切。“做这些的还能是谁,不过就是昨儿回来的那个。”
沈栖不料她竟然清楚这些,不禁露出了讶然之色。
裴井兰嗤笑了一声,“他好歹也是我那继母的儿子,同一个府中生活了十多年,是个什么性子怎么会不清楚。”裴昭人前看着亲善,可实际上是个最锱铢必报之人,平时稍有得罪了他的地方,当时肯定不会显露半分,可到后来要连本带利的报复回来。裴井兰也猜到了昨儿他弄死了顺子肯定是为了之前在老夫人那不痛快。
裴井兰低下头,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你放心吧,我没事,孩子……也没事。不是有句话常说——祸害遗千年。”最后半句的声音越说越轻,淹没在了裴井兰古怪的笑声中去了。
沈栖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话奇怪,可看裴井兰神情再正常不过,遂也将这事按在了心中没提。沈栖将今儿早上裴昭同她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裴井兰,想问问她裴昭特此一举又是为了什么。
裴井兰笑得清淡,仿佛眼中已经透出了几分对这人的厌恶,“不过是为了裴娆出气罢了。”这下沈氏的一儿一女可都算聚全了,这往后……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风浪来。裴井兰掀起眼帘,看见沈栖目光直然的盯着自己,仿佛还在盼着后头的说辞。漆黑的眼眸像是懵然无辜的幼兽,叫人不能忍心回绝。裴井兰换了一个温柔的笑,“父亲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裴昭也没那胆子真能怎么样你,且安心着。”
沈栖倒不怕他怎么样,只是觉得这人……行为阴狠,白日里在老夫人那还这样孝顺的模样,夜里头就能活活弄死老夫人在身边养了多年的猫。这如今他年纪还小就这样阴狠无情,来日年岁渐长,只怕戾气也会越来越重。心中想着这些,沈栖再次感慨,这镇国公府不能长待呀。旁的暂且不说,就是和裴昭这样的人做叔嫂也是够折磨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