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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可真是意有所指,沈栖回望着薛年玉,噗嗤一笑,“薛姐姐现在说这话也怕是晚了,既然案子都已经被赵王爷压了下去,哪还能再翻出来审。不过……薛姐姐在赵王爷心中自然不同一般人,去求一求说不定也能说动王爷再将此案翻出来重审。”
“……”薛年玉不想她说话柔柔软软却是指了关健,反而有些被噎住了。这事情早已结了去求赵王恐怕也是让自己被责问,失了在王爷面前的体面。薛年玉早就有素,她大哥这桩事是给旁人做了垫背,十有*就是裴井兰。她这会忽然说这话也是想拐弯抹角的借着沈栖之口去提醒裴井兰,好叫她记起还有这桩事,可偏着沈栖装傻充愣。“栖妹妹倒是拎得清楚。”
薛年玉这时候也懒得再装了,缓缓卸下了脸上挂着的笑容。“栖妹妹是不肯帮我了吗?”
“不帮——”沈栖轻轻抿着嘴,嘴角又有些上翘。
薛年玉不想她竟这样对自己,想往日跟自己总还要装个和和气气,现在反而不顾这些了。她是笃定了自己这一回定然是会被牵连?薛年玉咬了咬牙,对面前这人又多了两分厌憎和恨意。为了她大哥,自己今日已经放低了姿态,接连在裴井兰和沈栖这边都栽了跟头,心中怎么能痛快,泄愤似得的说道:“沈栖!你别得寸进尺!”
沈栖歪着头一笑,之前种种摩擦都还能忍受,只是如今涉及生死,这要是再纵容一次,指不定下回会不会变本加厉。
薛年玉从不觉得沈栖是个多能耐的人,性格也好拿捏,并非那种不肯善罢甘休的,平时也总是有些避着自己不做正面交锋。就算是汤山那次,沈栖也不过是私下做搞得鬼,若不是事后赵王府的菖蒲道出了这事,她当时也根本没想到是因着沈栖的缘故才没对裴棠设计成功。
她之前能一忍再忍,怎么现在就这样强势的跟自己对着干了?
薛年玉气不能忍,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仿佛再竭力维持着镇定。
这时候,外头却来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朝着两人欠身道:“老夫人和薛老夫人在长明堂提到沈姑娘,老夫人让奴婢请玉夫人和沈姑娘一道去说话。”
薛年玉点了下头,转而对着沈栖再没之前的亲近,却也谈不上冷淡,只是一如她在王府中的那样不近不远的寒暄,“栖妹妹,那咱们一道过去吧。”她站起了身子,并不等沈栖就先行一步出了院子。
沈栖见她这刻意疏远的架势也就明白了,这倒是正好,她也不稀罕跟薛年玉,省得相看生厌。可偏偏到了长明堂外的时候,薛年玉站在那侧着脸等她,盈盈一笑了道:“栖妹妹走得这样慢,叫那些多事的下人还以为咱们生分了。”说着竟是揽着沈栖的手,带着她两人一齐弯身钻入了被撩起的毡帘里头。
沈栖一阵腹诽,真是一会一个面孔,冷淡淡的抽回了手。薛年玉浑然不在意。
屋中厚厚的帷幕,夹壁与镂砖内也已熏笼了炭热,一进去就是扑面的热浪,站在里头的丫鬟立即解下了两人身上的披风。
老夫人瞧见了指着一侧的丫鬟吩咐:“快去拿着两个手炉给她们两个的捧着,可别这一路过来受了凉。”
薛老夫人也极为难得的顺着说了话:“可不是,这些孩子一代比一代的金贵,这要是有点什么,操碎了心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半截身子要入土的?”
沈栖远远听着稀奇不已,要说之前这位薛老夫人也在这住了三四个月,见到她时总是伴着面孔,可没这样说笑的。
老夫人听了点头,“还是老嫂子想的通透。”
再说薛年玉进去里堂,明显感觉被自己祖母的那道目光探问了一遍,只好趁机朝着她做了个摇头的动作。薛老夫人了然,失望之余收回目光,朝着沈栖看过去,依旧带着笑意对老夫人道:“这丫头在你这养了几个月,倒真是养出气派来了,可见你这府中风水极好。难怪我前阵子搬了新宅子哪里都不舒服,原来是叫你府中的风水养得身子都刁钻了。”
这话夸得明显,老夫人有些承受不住,只当她这嫂子也是在打趣,连连笑着给否了。按说当日薛老夫人忽然搬出去,个中原委着实伤了老夫人的好心好意。不过薛老夫人今日可亲自过来,确实消了不少隔阂。
“这样好的孩子,我竟也是越看越喜欢,你可有给她留心了什么人家?”薛老夫人目光在沈栖身上转了两道,忽然问道。
沈栖心中咯噔一声,想她忽然提起了这话,难道是要……?
“我倒是真心疼她,也想着要给她好好留心好人家,可……到底是沈家的姑娘,到底肯不肯将来总还要看她家的意思。”老夫人边喝着茶边说这些。她怕沈栖年纪轻轻脸皮薄,就故意压低了声音只让薛老夫人一个人听见。
可这薛老夫人砸砸了嘴,声音也没见降低,只如平常一般:“才刚想着我真有个人选,教你这样一说,反而是将我的话都堵了回去了。也怪你那大媳妇走得不巧,不然如今两家人都在这,可不是正好能商量商量这事?”
“两家人?”老夫人问。
沈栖却是听得清楚明白,薛老太婆的言下之意就是让自己嫁给他们姓薛的!
薛年玉也领略到了其中的深意,立即接了话道:“薛家正有适龄的男子好配栖妹妹,就是我的长兄,也是薛家的长子嫡孙。”
沈栖心头一怒,果然这两人盘计着这心思,薛吏是个什么东西现在京城人尽皆知,光是个随风楼的那个什么嫣姬都已经牵扯不清了,难道还要来祸害自己不成?“老夫人!“沈栖唯恐说得晚了就会吃亏,所以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又急又响,让堂中所在众人都是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脸来。“老夫人——沈栖学业未成,还不……”
老夫人摆了摆手,头发银白却挡不住精神矍铄,她倒是被沈栖这急切慌张逗乐了起来,“成了成了,这也就是她们祖孙两合着火逗弄你,真要有亲事,我这老婆子总要给你过过眼的。”一句话就轻飘飘的打发了薛年玉的话。
沈栖是安心了,而薛老夫人却有些脸色难看,啜了一口茶后才不紧不慢的问:“老妹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薛家长子嫡孙还配不上一个沈栖?竟要拿这个来开玩笑?”
老夫人到如今也不是那个稀里糊涂叫她拿捏着的那个了。今儿早上,老夫人那二儿子就已经起了早来回禀昨日那事的进展,原来是跟薛吏有关。薛吏是谁她总还知道,二十多年前自己还亲手抱过,这薛家的败落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了这个不孝子。莫说是沈栖老夫人不忍心推进火堆,就是寻常身世清白家的姑娘她也不肯。
薛老夫人一再发问,而后止不住冷笑出声,之前才稍稍收了的鄙夷和刻薄又全都出现在了脸上,叹着气心灰意冷的说道:‘罢了罢了,你如今是镇国公夫人,哪里还会看上我那孙子,也别提还念着早年的恩情了。”
这样一说,老夫人听着这话也不是滋味,眉头皱了起来,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凝结了下来。
既然上头那两位都不说话了,沈栖也自然不敢插话,所幸刚才的一幕老夫人的态度明确也叫她放了心。只是,这薛家一老一少今日来说是为了裴井兰,可也不忘摆上自己一道。
沉默了一会,老夫人忽然开了口:“老嫂子今儿来,难道不是为了你家那宝贝孙子来的?”
薛老夫人脸色骤然一变,目光寒凌凌的盯着身旁之人。“……”
裴老夫人这回也不让步了,事关人命,不能轻纵了!
沈栖也是舒了口气,原以为老夫人还会处处忍让,可见现在也看出了薛老夫人的心思,这样说来……昨儿的事真的是薛吏做的了?再一想,也就不觉得惊诧了。之前薛年玉声称自己大哥薛吏喊冤,说不定他也是知道真正放火之人是裴井兰,而自己平白担了责任,这才心生报复。
正当坚持不下时候,外头走来了一拨人,裴昭头一个进了里头,满身都是少年意气锋芒,“祖母!您快看看是谁来了!”
老夫人眯着眼看了外头,等看清也忍不住又惊又喜了起来,“是绥丫头?”
沈栖瞧见外头站了个玫瑰红折枝花并蒂莲窄袖掐腰夹袄、水红色湘绣果纹银镧边挑线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跟自己差不离。应着老夫人的问话迈了步子进了堂中,凑到了跟前亲热的喊了一声:“老夫人,绥儿好想你。”
老夫人喜不自禁,拉着她看了一圈,问前问后问着,反而将之前一直冷落的人薛家那两个彻底忽视了。薛老夫人摆着姿态没理由跟一个岁数小的搭话,可薛年玉却笑了开口:“这位妹妹是从哪儿来的,生都这样花容月貌,气度不凡。”
那少女转过头冲着薛年玉打量了两眼,“老夫人这有客人,绥儿想先去瞧瞧兰姐姐。”这一番话没有半点要应承薛年玉的意思,仿佛薛年玉之前的搭话只能引起她打量一下。
沈栖正坐在薛年玉的身边,瞧见她给在膝盖上的双手在暗暗揪着帕子。
老夫人满口答应,这少女转身过去拉了沈栖的手,“这位是栖妹妹吧,你带我一块去兰姐姐那可好?”
裴昭这才接了话:“才跟你提了一句,你倒将人认出来了,这位正是我舅舅家来的表妹沈栖。”从头至尾也并不将自己的眼神递给薛年玉,叫人一眼就瞧出是故意的。如今沈氏和裴娆已经叫裴松一怒之下送去了庵堂,裴昭在这会也不会傻得再去惹老夫人的不痛快。他方才一进门就已经看出了气氛凝重,刚才在旁边站了一会果然是见他这祖母的态度冷淡的原因,更不敢去应会薛年玉。这会见机能走,也顺势提了要一道去看裴井兰。
老夫人欢喜,“这是广陵王的安绥郡主,小时候总在咱们府中玩,她年纪也跟你一般大。”介绍了一番就让三人一道过去。
沈栖才起身就让这个安绥郡主挽住了手臂,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不适应。薛年玉面上也露了笑容,软着声音道:“我这也想去看一看二姐姐,可巧能一道过去。”
她这样眼巴巴的贴上来,老夫人也实在不能拒绝,只好郑重着道:“你们这会过去可瞧瞧她说几句就出来,兰丫头身子弱怕是没那个精力招呼你们。”
裴昭嘴甜,也明白其中的意思,“老祖宗放心吧,有孙儿在不肯不会烦着姐姐的。”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心中夸了裴昭几句,到底是自小就送出去念书的,好歹没让沈氏带在身边教坏了。“去吧。”
这四人前后错落的走了出去,却是安绥和沈栖走在后头。倒不是沈栖腿脚慢,而是这安绥故意放缓了脚步一样,她稍稍致歉的看自己。“栖妹妹,我这来的时候有些崴了脚,你可别嫌弃我走得慢。”
沈栖低下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她走路姿势有些不大正常。
安绥又道:“我原想着这往后寄住在镇国公府还不知道要多无趣,娆姐姐跟着沈夫人去烧香,我正愁没人陪着会闷。可没想到一见到妹妹就觉得很眼熟,像是以前就认识一样。”说着这话,安绥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什么姐姐妹妹的,我自己听了也厌烦,反正咱们也都是平辈,不如往后都称呼名字!”
沈栖也是厌烦什么姐姐前妹妹后,就好比薛年玉,嘴上虽然姐姐妹妹的腻歪,可心里哪有真当人是姐妹的。而这位安绥郡主,倒是看起来性情洒脱不羁,十分好相处。
这后面跟着的两人聊得热闹,薛年玉心中却是不痛快,暗暗想着这又是哪儿来的什么郡主。即便是郡主又有什么得意的,她自己如今也已经好歹是赵王府的侧妃了,真论起来自己还排在她前头。
薛年玉心中烦杂,不觉放慢了脚步,这一放慢就被后头的人撞了一下。
安绥娇娇的叫唤了一声,“啊呀!”
薛年玉惊了惊,立即转过身歉然赔笑道:“是我走神了,绥绥你没事吧?”
被撞一下还只是小事,可安绥是被踩了脚,她那脚才崴了,刚才受痛之下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脚踝了吃了力,这下更加疼得厉害。
“绥绥……你怎么样?”薛年玉看她微弯着腰委实是疼得厉害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坏怀疑,想不通自己不过是轻轻一碰,哪能这样疼得这样厉害?
可安绥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怒色直对着薛年玉,“什么怎么样?你没瞧见本郡主疼成这样了?”
薛年玉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怨怼自己,尴尬之下只好讪讪一笑,“……那要不要送你去瞧大夫?”
安绥嫌恶似得甩来了薛年玉的手,挑眉冷笑:“你是什么人,能“你、你”的直呼本郡主?何况绥绥这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薛年玉自从成了赵王侧妃之后,到哪里不是都被捧着,这时被安绥这样一喝,如同被下了面子。旁的也就算了,这会沈栖可还在一旁看着,她见那个裴昭也是不想搀和进来的样子,只好自己稳了稳心神开口道:“郡主不认得我也不奇怪,我是赵王侧妃……“
“嗤——”不等那话说完,安绥就骄横的冷哼了一声,“我道是什么人能这样在我面前托大。既然你搬出了赵王侧妃的身份,那本郡主也少不得要看在赵王哥哥的面上放你一回。按照皇家祖制,侧妃虽然虽然也有造册入籍,可到底不过是……”
余下的话安绥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薛年玉也不是不能体会到。侧的就是侧的,远不如正的。即便现在赵王没有正妃,她在府中也紧次赵王,可也不是赵王的正经嫡妻,不是正经主子,而安绥郡主分明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薛年玉被这讥嘲奚落激得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由也起了回击心思,“郡主是从北边来的?听说近两年北边的局势可不稳,郡主既然来了京都,可得好好看清楚了京都的局势,切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好了,既然郡主嫌弃我身份低微,不配作陪,那我也没那个自讨没趣的必要。”说着用眼尾厌恨似得扫了一眼沈栖,抱着手臂转身施然离开了。
沈栖愤愤,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而那边裴昭也立即凑了过来,周到关切的问安绥伤势如何。
安绥拍了拍手,一脸奸计得逞的畅快,连带着眼眸都透着光亮,“我哪能这样就被伤着了,不过就是不想她跟着咱们而已。她做的那些事情还真当人不知道了吗,想劝兰姐姐在那事上放她一马,休想!”
裴昭仿佛早已经清楚了她的性子,竟没有半点惊讶,“没亏了二姐小时候对你这样好。”
安绥仍旧去挽了沈栖的手臂,笑得一脸明媚,毫无半点矫揉造作,“沈栖,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大快人心?”
沈栖愣着点了点头,可心中对这人……到底有些起疑。这位刚从北边来的安绥郡主,怎么知道昨儿半夜镇国公府才查出的事?
——
再说薛年玉吃了亏面子挂不住,当即就叫了自己丫鬟去支会老夫人那边,说是自己不舒服先回府去了,竟连着自己祖母都不愿多顾了。薛年玉对她这个祖母不是心中无怨,要不是为了她大哥的事情忙前忙后,她今日这么会叫人奚落成这样?
赵王府又哪里是个舒坦的地方,薛年玉也是加进去了之后才知道一个王府里后宅的争斗远比她知道的认识的要厉害得多。可是她已经进去了,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只能一步步的继续下去。上次七宝阁的时候,诚然是她大哥被人背了罪,可为了这桩事去求赵王时已经被痛斥了一顿,叫薛年玉在他跟前也受了冷遇。没有了赵王的宠爱,即便是有侧妃的称号地位也没半分用处。赵王府无异于虎狼之地,娼妓、小倌、娈童、姬妾笔笔皆是,只要得宠都能越过你去。而那些不得宠的,即便是死了也没有人知道。
可都到了这个时候,偏她那大哥还在外头惹是生非,前头的教训还没吃够,竟然还敢去动裴井兰!祖母求她帮着化解了这事,她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在拼命要将这事情压下去?镇国公府一查再查,到最后总过是会将薛吏揪出来。谋害镇国公府的嫡小姐,到时候自己也要受牵连。
薛年玉心中郁着气,才上了马车里头一人就腆着脸凑了上前,搓着手小心翼翼的问:“妹妹,怎么样了?”
“怎么样?”薛年玉正是满腔的怒火不知如何发泄,不动声色的冷然道:“你最好现在就死了,免得连累薛家!”
薛吏这人长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这时候被自己年纪小的妹子这样一骂,立即换了脸色,方才还带着一点笑意现在全都变成了狰然,“你这是什么话?和大哥这样说话究竟还有没有规矩了!”
薛年玉低着头,看见小案上摆着手掌大小的锦盒,而锦盒的旁边还摆放了几只别致精巧的罐头。“……这些又是你找人去买了给随意楼嫣姬的?!”
“与你何干!”薛吏凶狠的将东西全都收拢在了自己袖中。
薛年玉怎能不彻底失望,怅然叹了口气,“裴家不肯放这事,看样子是要咬着你给裴井兰报仇。”
薛吏气得瞪眼,怪叫了一声,“报仇?报什么愁?有什么愁好报的?她们两个现在不还没死么,为什么要咬着我不放?妹妹——你可别忘了,大哥这回这次下手也是想帮你出出气的,你不也是平日最讨厌裴井兰和沈栖的么?”
薛年玉气得发抖,不知她大哥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没有半点脑子的人。去设计人有千千万万种手段方法,何苦最后将自己兜了进去?“这事没办法,祖母和我两人在裴府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他们都不肯松口。”
薛吏着急了起来,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错,你手下人是在相国寺看见她和陆颂清闹得不可转圜,可你难道也忘记她就算不是陆侯夫人也还是镇国公府嫡小姐?竟能被忽悠了过去做劫持人的事,也不想想后果!”薛年玉越看越心烦。
“这哪能怪我,谁知道那小丫头嘴巴伶俐却是个要害我的!”
薛年玉听得古怪,立即皱着眉头打断:“什么小丫头?”
“还不是你们王府里的一个丫鬟,要不是她的那番话,我怎么能昨日做下那事情!”薛吏现在也只将自己的过错全往旁的人身上推,实际上,要不是那小丫鬟他也真没胆子去做,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就被忽悠了做去的。
薛年玉皱着眉头,神色也变化了几回,“那……小丫鬟到底叫什么名字?”她心头一突,已然有了一种猜想。
“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薛吏隐约记得她提了一句名字的,可这猛的也想不起来,忽然脑中一闪拍着小案道:“菖蒲!我想起来了,她就叫菖蒲!”
薛年玉这才变化了神色,眼神中透着冷漠笑道:“原来是她。”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嘴里头碾出来一样,“她哪里是什么丫鬟!”分明就是被赵王养在府里的娈童。
薛年玉当初能和赵王成事也多亏了菖蒲,可他也不是单纯好心。他想控制沈栖去朝赵往邀宠,到后来歪打歪撞选了她,其实也算是相互利用罢了。薛年玉早有忌惮这人之心,他小小年纪却满肚子坏水,不可不防,可却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早一步对着自己的大哥做了这样的唆摆。
好一招……一举数得!
薛吏只见自己妹子脸上神色翻转不定,像是蒙了一层凶恶的厉色,再没有半点柔弱。“她好像当时特意提了名字,就好像是早料到了之后会有人问起她的名字一样……她不是丫鬟?不是丫鬟,又是什么人?”
薛年玉那话刚到嘴边上又忽然咽了回去,娈童、娈童——她哪里能跟旁人说这些?不过是下了自己的身份体面!薛年玉心浮气躁的朝着薛吏:“那事情你自己想法子吧,我看祖母也是没招了。”
薛吏死活不肯定,非要磨求着薛年玉给自己的解决了这桩事,最后怒上心头口不择言了起来:“你不是已经侧王妃了吗?怎么这么点小事情还不能搞定的?难道你这侧王妃也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是平日在你大哥我的面前摆摆的空架子而已!”
薛年玉被这话激怒,转而又想到之前那什么安绥郡主的话,咬了咬唇,嘴角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来:“裴井兰软硬不吃,可只要她肯放过你,这事就能转圜。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薛吏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没个落脚的地方,骤然听见还有法子双眼立即冒出了光亮,凑了上前。他让薛年玉耳语了一番,越听越是觉得这法子大有可行,面上透出了红光,再不像之前那样急躁。
“好!妹妹放心,等大哥过了这一关,一定给你封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薛年玉抬手捋着胸前的一络发丝,笑得随意。
——
转眼已经隆冬,万幸沈栖过了书院考核可以休假,一日日睡得安稳,才觉得离魂来后的日子不这么难熬。这几日沈氏不在,府中大小事物都由着二房夫人楚氏处置,而一心想要考女官的裴妩也终于在得偿所愿,昨日结果出来成了第一,被点入了皇后身边伺候。楚氏更是喜不自禁,手笔极大的给整府的下人都多裁了一套衣裳。
老夫人也点头应允,说这事情合该阖府上下一道高兴高兴,又着意多发了一个月例银好叫下头人过年。裴井兰也身子好了不少,再太医的一再调理下已经面色如常红润,只是身形还有些消瘦。
沈栖跟一块说话,裴井兰忽然道:“安绥那日来了后就染了风寒,一直也不见好,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要去咱们南边的留春园过冬。”
“留春园?”沈栖为此有些怀疑,这平日也就算了,可眼下已经快到年底了,算算也就不到二十天的样子,“这要是过去,年可怎么过,难道叫人将这边准备了都搬过去?”
裴井兰轻笑道:“这又有什么麻烦的,那边宅子咱们也有庄田,什么都是现成的。只是爹和二叔还要上朝,怕是不能跟着一块去。”
沈栖畏冷,被裴井兰这样一说倒也真是有些向往。
“你跟阿弟也有阵子不见了。”
沈栖心中默然叹了口气,他连走都没跟自己说一声,走得这样匆忙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这一想又觉得满脑子都是裴棠,一份考试纲要就叫自己承了他好,末了只好摇着头去岔开了话题,“怎么安绥郡主会一个人上京的?”
裴井兰也为了这事情去问了两回,皆是没有得到答案,对着沈栖摇了摇头之后又忍不住猜测了起来,“她小时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回问了半晌也没说缘故,指不定就是自己偷偷跑过来的。”才提起这个话,她又忽然想到了薛吏。眉头轻轻皱起。那日劫持的事,提督衙门已经查了清楚,就是薛吏所为,可等去抓人的时候哪里还找的见人。“我这没出门,也不知道二叔那边抓人抓得怎么样了。”
沈栖没跟裴礼直接接触,可每日也去老夫人那请安,有时候楚氏在那边也会拉着沈栖的手叨叨些进展。倒不是楚氏因为关心她而说起,不过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展示一下二老爷在这上头花的心思功夫而已。
“还没呢,怕那日薛年玉看这边不肯善罢甘休就直接回去安排了人出逃。”沈栖说道。
裴井兰叹了口气,这时候再说什么也都晚了,可万幸的是也好歹揪出了那日的背后黑手,免去了战战兢兢。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腹部依然平坦,还没有半点起伏。“我原先觉得这是个累赘,恨不得它不在我身子里才好,可经过那事,倒也让我有些不舍得它了。”
沈栖原先就有些怀疑当日裴井兰的心思态度,那日她见红,头一个想的不是去顾着肚中胎儿,反而舍近求远的绕回了镇国公府。这会她自己有感而发,倒也是验证了当日沈栖的猜想,她的确有过不要孩子的念头。
相国寺之后裴井兰和陆颂清一刀两断,可陆颂清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镇国公府在老夫人的意思下都纵着裴井兰,一切决断都遵从她。可裴井兰遣人去陆侯府都没动静,也不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沈栖问:“要是去南边宅子,二姐一块过去吗?”
裴井兰点了点头,其实她心中还有个念头,就是这次出京之后就不想再回来了,只这话一时没说出口,笑着回了沈栖一道过去的。
又过了两日,镇国公府车马都准备妥当,早两日就有婆子仆役带着人过去收拾宅院了。这次过去的人多,少不得要先去置办不少东西。沈栖原本跟裴井兰坐在一车,可安绥又不肯一个人闷着。最后还是裴井兰从中做了圆和,叫她们两人去坐了一辆马车。
浩浩汤汤的队伍停停走走了两日才到了叠翠山中的宅子,仆役们早就扫好了入山小道上的积雪,所幸这山不如京都郊外的汤山来得高,台阶也平坦宽阔。
主事的嬷嬷带着丫鬟迎了上前,楚氏朝着四周打量了几眼也基本满意,这地方是她派人过来打扫归置的,不敢露出半点不好,随口又问:“三少爷呢?”
却是站在后头的绿泊走了出来,盈盈一拜回禀道:“回老夫人、二夫人的话,三少爷前几日进山作画去了,已经叫人去寻了,只是不知方向一时还没寻到。”
老太太面上才露出担忧,楚氏就已经得知了心意,抢先担忧的抱怨起来:“这山又深,又是隆冬积雪……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也都不拦着?”
安绥郡主却向前几步挨在老夫人跟前,神情娇软的笑道:“我看就是要趁着大雪进山才能瞧见不可多得的景象,老太太可别怪三哥哥了,绥儿倒是觉得三哥哥为人风雅呢。”
楚氏原本跟这安绥郡主井水不犯河水,只觉得这话分明是对着自己的,顿时脸上闪过不快。又见家里头这位老祖宗倒十二分的喜欢此人,心念一动,难不成老夫人是动了心思想长留这位郡主在镇国公府?这一想,心中生出些不痛快,说到底跟她这房无甚关系了,无非就是在大房裴棠、裴昭这两个当中挑一个罢了。
楚氏收回目光的时候又不经意朝着沈栖看了一眼,心中暗笑。这安绥郡主一来,前前后后陪着老夫人,好像分薄了不少老夫人对沈栖的爱护疼惜,将注意都转到了她身上去了。
当真有意思!
一大家子人进了宅子,屋子住处都是蒋氏早就安排好的。用过晚饭,沈栖就回了自己屋子,连着赶了两日的马车实在困倦,让奉灯伺候了梳洗,她倒头就吹了灯睡觉。
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光怪陆离的梦境接连而来。不知几时,半梦半醒之中沈栖隐约听见屋子有些什么响动声,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凝视了一会才看清——屋中果然是多了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