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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宓虽知那状纸上的两项罪名尽是诬告,却也知道做官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果她父亲这纸状子真压不下来,还被递到了都察院,且不说狗扯羊皮起来耗时耗力,必将他闹得一个心力憔悴了得,被告官员还需得暂时停职,再勉力为自己分辨陈述,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了才能复职。
这就更别论还会被她父亲连升三级牵累的人,譬如她大舅舅何凤亭,以及吏部考功司……
那秦阁老一方必是早就深知这个,这才敢于叫人将诬告状子递到了李知府面前,以为韩云枫必会不愿将此事闹大,如此才好彻底被李知府拿了把柄。
哪怕韩云枫也敢以回避为由,请李知府将状纸递到都察院、由都察院审理,都察院不是还有位戴大人,以及孙连堂的心腹么?
因此上早在从栓柱口中得知这事儿后,别看韩宓嘴上不服输,她也明白此事不小,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速速求到庄岩面前去。
只是她也万万没想到,她那位好父亲竟是突然硬气起来,在尚不知庄岩已经出手之时,便请李知府这位上司回避,再将状纸递到都察院去,也好尽早还他一个清白。
想来那位李知府之所以也愿意将状子压下来,便是被韩云枫这一手儿“将军”将住了。
毕竟一旦都察院查清此案实属诬告,那诬告之人必会罪有应得之外,李知府也逃脱不过一个助纣为虐、拿着诬告状子打压下属的恶名。
那秦阁老一方必也没料到韩云枫竟敢这般“壮士断腕”,当初方才出了这么一个诬告之计……
韩宓也便不得不承认,如果在这一次交锋中自己一方能够顺利得胜,多半赖于她父亲的“勇敢”,李知府若愿意“弃暗投明”,多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与李太太的对话便从头到尾毫不示弱,正所谓是父亲硬气、女儿便也硬气。
如此等到午后散了宴席时分,庄岩前来接韩宓回家,已是不用她开口说话,就从她脸上瞧出了尘埃落定的味道。
他便笑着扶她上了马车,并不问她过程与结果,坐定后就递给她一份分外精美的请柬,示意她不妨这就打开来瞧瞧。
韩宓翻开请柬就讶然笑了:“齐王妃?是大皇子妃?”
她当然知道当年的大皇子出宫建府后被封为齐王,只是这亲王一做便是好多年,近四十岁方才成为东宫太子。
饶是如此,很多高官勋贵也不免在储君已定后、马后炮般在背后议论道,当年只看三位成年殿下的封号,便知晓大皇子已是略胜一筹。
只因三位殿下出宫时都被封为亲王,除大殿下被封齐王,二殿下与三殿下分别封为敬王与礼王,若只看封号,“敬”与“礼”的确距离东宫有些远……
她也便想起三皇子的婚期确实就在眼前,距离这份请柬上的日子不过五天之差。
也就是说等三皇子大婚过后的第五日,齐王府便要大排宴筵,大皇子夫妇也是第一次以齐王夫妇的名头儿开始交往应酬。
她就难免笑道,你怎么没劝劝你齐王表兄,提前二十日便将请柬放出来真的好么:“虽说大家已经是改了称呼,毕竟礼部还没正式打理封王典礼不是?”
庄岩笑着摇头:“我也是才从齐王府回来,这请柬并不曾做得许多,只有我们家与六姥爷家得了,其他的想来要再等七日后的封王典礼过后才送出来。”
他口中的六姥爷便是他母亲袁氏的六叔父,这位六老太爷因着天生就盲了一目,便一直都不曾出仕,也是袁氏与皇后娘娘在京城中唯一一位娘家人了。
既然只是有数两家人得了请柬,又都是齐王殿下的实在亲戚,这倒很是稳妥,韩宓也便知道之前是她想左了;她便又问道齐王府归置得如何了:“是不是岩哥哥最近都要去齐王府帮忙?”
既是几位殿下都要出宫建府,宫中自会差遣妥帖人出来打理,连带着礼部也一直没闲着。
可若是殿下们的母族也都上前帮忙,哪怕实则只是打着帮忙的旗号去,却也难免令皇帝想多了呢……
她就变着法子提醒庄岩道,若无必要,还是不要叫温靖侯府太过大张旗鼓的参与此事了,一是不要叫皇帝生出什么忌惮来,二也是省得叫言官们弹劾温靖侯府在亲王建府时将手伸得太长。
谁叫如今在位的那位皇帝实在太多疑了?
齐王虽是温靖侯府的外甥,却首先是皇帝的长子呢,温靖侯府若太过操心齐王府的事儿,这是笑话皇家养不起几个儿子不成?
庄岩自是听出了韩宓的话外之音,便笑着给她解释道,今日本就是齐王出宫来齐王府亲自验收的日子:“要不然我才不去呢。”
只不过他到底趁此机会提醒了他这位表兄一声,说那孙家如今已经不比过去了,那几次三番与齐王假作无意邂逅的孙三姑娘,若能不收还是不收的好。
他是曾经有过打算,说是如果齐王殿下执意纳孙雅静为侧妃,他自有手段将人反塞给敬王或是礼王。
可思来想去之间,他也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着与其背着齐王运作此事,还不如事先提出反对,也省得埋下隔阂。
就像宓妹妹说的那样,齐王再是他表兄,也首先是凤子龙孙呢,这样的天潢贵胄哪里容得他阴奉阳违?
谁知也就是他颇为正式的提出了这个反对后,便惹得齐王哈哈大笑起来,直道若连你这个近亲都被我蒙在鼓里了,想来我也将旁人骗了过去。
“你当我不知道那孙家沾惹不得?我过去假作被他们家蒙蔽了去,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齐王这般笑道。
“倒是你小子如今既然提醒了我,我也不妨跟你明说,那位孙三姑娘的去处我已经有了打算,等到正式开府后的宴席上,你便等着瞧好戏吧。”
只是别看话是这么说,齐王既然情知自家这个表弟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多在别人家的女孩儿身上费心思,又怎会知道孙三姑娘是个什么人。
这小子也必是受了旁人谁的提点了,譬如他那个小未婚妻,或是庄媛表妹,要不表弟怎会张口便道孙家三姑娘不是什么良配。
他也便在将齐王府视察一半的时候,速速叫人进宫给齐王妃带了话儿,叫齐王妃又多写出一份请柬来,这份请柬便交给庄岩,再由庄岩转交给韩宓。
韩宓这才得知这份请柬的来由,这来由难免令她又开心又忐忑。
开心的是齐王竟也早早将孙连堂视为了不可交者、甚至眼中钉肉中刺,这与前世便已是大不同;忐忑的是自己竟然得了如此礼遇,也不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不过再想到庄岩到底没有瞒着齐王行事,她到底大松一口气;谁叫她实在明白得很,龙椅上现如今那位是多疑了些,齐王也不遑多让。
要不然齐王又怎会将庄岩都蒙在鼓里,一直都在暗中策划孙三姑娘孙雅静的“归宿”,直到今日方才吐露实情?还不是怕被走漏了风声……
要知道温靖侯府可有位孙姨娘,那孙姨娘又生了个娆姐儿呢。
虽说妾家的亲戚不算亲戚,若这娘儿俩削尖了脑袋在后宅钻营,谁知道会不会被她们听了只言片语去,又想方设法传递给孙连堂!
韩宓便淡淡的笑着假作无意提起了孙姨娘娘儿俩,说是一个月禁足之期既然早已过去了,也不知表姨母是否解了那娘儿俩的禁令。
汀兰馆是早已重新开了课不假,她与庄媛等人亦是更加交好,她隔三差五也会去后宅给袁氏请安,可她也不好贸然开口打听人家姨娘与庶女的事儿不是么?
倒是现如今既是提起了孙三姑娘,她正好将话题引过去,这岂不是连老天爷都帮她,叫她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将庄娆惩治一番……
庄岩过去虽对后宅之事很少上心,从今年开始,他母亲却帮了他与韩宓很多忙,他也在韩宓的督促下往后宅走动得多了起来,母子之间的关系难免越发亲密,又令他受教良多。
那么眼下听得韩宓突然提起了孙姨娘与娆姐儿,他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就笑道宓妹妹你放心:“等回去后我问问我母亲,若那娘儿俩虽被解了禁足却一直没什么长进,大不了再下个禁足令罢了。”
既是话已这么说了,便是庄岩也已想到了——既然连他齐王表兄一直将孙三姑娘之事瞒着他,时到今日才跟他说了实话,个中缘由未必不是因为自家有个孙姨娘。
而这孙姨娘娘儿俩的存在,可一直都是他母亲心头的一根刺呢,如今被宓妹妹这么一提醒,他突然就觉得……哪怕庄娆是他庶妹,是他父亲的骨血,怎么说都不能对她动手,那位孙姨娘却不能再留。
这时的他又哪里知道,韩宓何止是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那庄娆上蹿下跳迷惑她的仇。
她还怀疑上了当年的孙姨娘曾在温靖侯的马匹上动过手脚,就算不是她亲自动手,也必是她买通了哪个。
否则那秦阁老与苏驸马苏寅生哪怕手再长,还能将手伸进温靖侯府的马厩里去?这哪有里应外合来得容易!
她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却也不忘悄声道,岩哥哥若是觉得请表姨母再下禁足令师出无名,不妨叫人先细细探查一番,那位孙姨娘是否在你们府中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如果这番探查能够挖出马厩那边有人与孙姨娘早有走动,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