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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道:“嗳,直到你父皇十六年前遇到了脱脱颜飞,一切都变了,从那以后,除了脱脱英以皇后之尊,生下了康,偌大的后宫形同虚设……”
尊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忿忿不平,看着棺椁里父皇已经腐烂的尸身。
“您究竟想说什么?说脱脱颜飞在父皇心中的位置无人可比,还是说我该庆幸在他遇到了那个人之前就来到这世上?还是说!我的母妃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被父皇打入冷宫,莫名其妙死去了!”
轮到太后默然。
“我倒希望您这个时候反驳我,因为关于母妃的死我是听嫡母阴皇后说的,具体怎么样她也没讲清楚,因为我那时还太小。但是高常世十分庆幸我能归在中宫名下得以保全,不像德妃母子三人那样死绝了。及到阴皇后也死了,我被发配边关之前,又一次躲过脱脱颜飞的杀意,一路躲过脱脱颜飞的追杀,才到了锁阳,到了锁阳关,还没完……多么滑稽?我这个漏网的小鱼,几次三番从脱脱颜飞手里溜走?“
“然后就是父皇,您一定不知道,我自有记忆以来父皇没跟我说过话,他死之前,我们倒是说了几句,他说,怎么着?听说你执意带刀觐见?阴山打圆场,说因为凉王自幼得陛下赐刀,因此苦练刀法,想精忠报国。父皇问,是这样么?我说不是。他说,你说说吧,我说,儿臣离开它就会不安。他说,你就不怕让朕不安?我说,您赐给臣的时候有没有不安?后来出了含凉殿,他提醒我,当心你的妻子。我答,您也是。”
“听见了么?这是父皇这一辈子跟我说过的几句话。一个父亲一生跟儿子说的只有这几句话。所以,我认为,父皇出于他对儿臣强烈的厌恶,他地下有知,也是绝对不会承认我来做这个皇帝的,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去做。”
“哼!依哀家看,这几句话比他跟太子廷还有祁王勇说的几千句还夸张!”
老太后的思维跳跃,让尊头疼。
“别摆出那副架势,第一,你父皇他许你带刀觐见,魏王脱脱颜飞也不敢这么嚣张,也没这般的荣宠。第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火药味十足,当时齐王阴山一定吓的尿裤子,可见你的放肆。匪夷所思的是你父皇居然没治你的罪。最后,他又特意提醒你,当心你的妻子,天呐,这些话他这一辈子跟哪个人这么说过呢?也就是你!他这一生又有哪个人敢这么回他的问话?也只有你!所以,他对你的宠溺已经多过任何一个人了!哀家的儿子哀家最清楚,他对你绝对与众不同!哀家保证你做皇帝你的父皇在地下会很高兴很安慰!”老太后眯着眼睛赞叹。
尊嗤之以鼻:“打住吧!您少忽悠我,他是您的儿子没错,可他还是我的父亲呢!他什么样难道我还不清楚?”
太后的眼睛鹰一般牢牢摄着了他。“嘿……这会子终于承认他是你父亲了,对么?”
“您……”
太后一挥手:“好了,言归正传吧!”
“那里面,躺着你的父皇,他纵然有错,也不应该死在自己儿子的手里!这样你还要置身事外么?杀父之仇不报,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乒乓!和尚们放在地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磬和木鱼,被拐杖一一扫飞了。
“您又疯了!”尊看了她一眼,一手扯着垂落下来的白色灵幡,借力勉强站起来。
“您在这里守一会儿,我去更衣。”
玉拐棍横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哀家看出来你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即使没有野心,但你也有你想要守护的东西不是么?那么勇做皇帝你们凉王府全体会死的很惨,你想过么?”
“想过,有锦之宫在,他碍于乌鹊,不会杀了她们,而我就跟着天机老道进山修行落得逍遥自在。”
老人过于激动,浑身抖动,一缕长长银发从高耸的发髻上被震落下来,无力地搭在单薄的肩膀上:“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看走眼了么?那贤妃得势,你的幼弟六皇子康会死的很惨,你想过么?”
“他的亡母是脱脱英,有脱脱颜飞在,应该……”尊有些迟疑。
太后冷笑:“是么?他脱脱颜飞纵然是个神仙,王室祸起萧墙,他也有防不胜防的时候,不然,先帝他怎么会被暗算?要知道,最不想先帝有事的就是他,他操纵后宫和朝政这么多年,都是因为先帝的纵容和支持。”
顿一顿,又道:“先不说脱脱英那个笨蛋,以为临死时,可以整脱脱颜飞一下,其实正中人家下怀。”
“因为不管哪个女儿进宫做皇后,都是立康为太子,等你父皇一死,他便是太上皇,那时他慢慢废了康,自己做皇帝,哼!打得如意算盘。哀家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张家的江山改姓脱脱?”
尊眉头紧锁:“烦死了,您不好好做您的疯子,管这许多闲事做什么?躲开,我很急……”
太后勉强压抑的情绪被他的冷漠击垮。
白发苍苍的头颅摇晃的如同被狂风肆虐的枯枝:“可是!哀家也绝对不能让勇做皇帝!不能!他们母子上位,你父皇会在幽浮哭泣,你有想过么?”
“我的儿子,他托梦给我,说他死不瞑目!从前我恨死他了,可是我不知道,一旦他死了,我竟会这般心如刀割!我也不知道,一个被冤魄猛然叫醒的疯子,除了把他的灵位抱在怀里痛哭,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尊儿!你看看你父皇那种惨烈的死法吧!他的脸叫人看了都做噩梦!我的儿子他好惨,他还年轻,正是好时候,哀家怎么转眼就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哭的一如母猴子死了小猴子,活活摧心肠断。
从皇帝死后这是太后第一次哭,索性扔了玉杖,趴在尊的怀里撒娇,老泪浸透他的胸口。这怀抱真的很宽,很暖,足以让她这个疯子休息一会儿。
尊低下头,终于流下泪来,伤感地轻拍着她弯曲萎缩的后背,低声道:“您把我也快逼疯了,王室凋零,死了的已经死了,难道我还要把勇也……”
太后收了悲声,鸡爪似的手紧抓着他的胳膊,用帕子擤鼻子:“哀家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不容易,比上战场杀敌还难千百倍,勇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你不能动他。朝中势力分两大派,无数小股,哪一派哪一股也不在你这边,你要用勇和阴山的势力牵制脱脱颜飞,叫他们斗的差不多了,你再收摊。现在哀家就命人以你父皇的口气拟一道圣旨,宣布你为下任储君,即刻继承大统!”
“我就说,疯子给我下了套,然后我掉进虎狼窝!”
“嘿!以后可别我我的了,要自称朕!”
太后把手伸给这个既定的储君。
尊搀着她走出大福殿……
朝臣们听见翰林院的修撰宣读了先帝的遗旨:……朕身后,有凉王皇三子绍尊,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当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既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由魏王崇政使脱脱颜飞及齐王阴山为顾命大臣。
这明摆着是矫诏即位,众臣一片哗然。
沦为顾命大臣的脱脱颜飞,府邸被脱脱党吵翻天了,可管事公公说,王爷他实在病的起不来床,一切等先帝殡天大礼结束再议。
另一位顾命大臣阴山听说,如法炮制。
于是凉王尊就在亲王国公和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在先帝的灵柩前继承了皇位,发布继位诏书,改元,年号为承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