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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珠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这一听之下自然是大为惊讶,心想若不是姜氏想要连着她们一道给朱老太太施压,怕是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起这嫁妆银子的事。再一想,可见朱老太太在朱碧云亲事上头的种种举动真真是惹恼了姜氏,不让她拿出些私房银子来安抚,姜氏是不肯罢休的。
这婆媳两个如今也是吵翻了脸了。
果然朱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变,气道:“你这是说我私吞了银子吗?你当老太爷是个什么神仙人,他吞一口气再吐出来就成了雪花银子来啊?哈,当年他那点私房钱都留给谁了,你会不知道?那可是当着全家人面前说得清清楚楚的,别说你没见着!别人大摇大摆地从家里弄钱出去了,你现在想要,就找他们要去!”
红珠一听这话不对头,竟是又扯到他们分家时得的那点钱了。她这时倒也庆幸,亏得先前两家早闹过了翻了脸,眼下她也不怕再生事,再如何也只是搬家了事,绝了来往罢了。于是红珠心里镇定得很。可她到底是不清楚当年的事不好回话,只好地往李氏那儿看,看她如何。
李氏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回道:“娘,我记得那时老太爷说是卖了樊县那些地,给碧云几个做嫁妆银……跟老太爷给我们分家的那些现银不相干。那地,后来娘卖了么?”
这话李氏说得干脆,也没给朱老太太留脸面,朱老太太顿时就气急了,厉声回道:“樊县的地?真当那儿是什么宝贝仙地吗,卖出去能得几个钱?”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朱伯修忽然开口了,淡淡问了一句:“是出了热地的樊县么?”
他这一说,红珠就明白了,难怪这时候姜氏揪着朱老太太说话。
这樊县多半是山地,再往东南远些那深山里头就是程老爷子祖上打猎的地方了。樊县离通安城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用走的也得走个几日路程。这两年那边有些鲜活事传了过来,说是那边的人发了大财了,出了一大片热地,那地种什么就好,一颗萝卜也能长三十斤……这些红珠还是听早点摊子上那些食客说的,只那些人说起这些多半自己也是半信半疑,一成的真事添了九成的胡话,竟将那热地说成是神仙下凡踩过的地方,有仙气,得了那仙地就能延年益寿……
因而初时红珠听了,也只是当笑话听,后来听得多了仔细分辨一番,才晓得那是热地。这热地也不悬乎,实则就是地底下有热力,要是寻对了地方说不定得挖出个热泉眼来,就是不挖泉眼,就用那地热务农,上头种的作物能早熟多产,可以挖了鱼塘养鱼,也可以建了花房养花,再有就是能在冬天里种蔬菜……
晓得了里头底细后,红珠也生过些心思,可她不懂农活,也不懂看地,真正有地热的怕是只有那么一片,看那行情蹭蹭地往上涨,她哪儿有那能耐去买地。如今为了合伙开这个铺子,十两银子就掏空了他们家底,要真是亏了本,往后还不晓得她要怎么填这亏空,不让李氏和程文涵饿肚子呢。
红珠自觉她是个实在人,买那热地总有几分投机的意思,不似她的性子,还是小本生意做起心里踏实些。
不过终究有一大堆一头雾水盲目跟风的人追捧着那些神仙下凡的胡话,因此,这两年那樊县的地价翻了四五倍不止。朱老太太手里若有那边的地,即便是犄角疙瘩的跟热地不沾边,也能卖个好价钱。
不得不说,要是真有这样的地,红珠也心热了。深想一番,这也不是她贪图朱老太太手里的东西,但姜氏也说了有她的一份,她作甚去装大度装超然推了它?因而她悄悄伸了手去抓住李氏,给她使了个眼色。
李氏虽有些不明其意,但她顺从惯了,也没说什么,只看着红珠行事罢了。
那头就听得姜氏回答朱伯修说:“是,就是那个出热地的樊县。”
朱伯修便点头道:“中秋时先生去那边游玩,顺口问起那陪同的衙门师爷热地的地价,我跟在一旁也听到了几句……樊县那些地早几年是不值钱,可近两年不同了,说是一亩至少也得十二三两银子了。不知老太太的地在哪儿?我在樊县还有相熟的同窗,正好可以问一问价。”
红珠心里暗惊,如今通安左近那上好的水田也不过五两银子一亩,若是樊县那边那说不准是不是热地的地方都能有十二三两,可真是高价了。
朱老太太却是因着朱伯修也这么搭腔,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姜氏也不看朱老太太的脸色,只淡淡道:“娘,我是不懂事,但也晓得些世道。那地我去看过的,离出地热的地头有点远,地也不多,但按理说再地价也有个百八十两……”
朱老太太顿时怒道:“百八十两?哼,你带着刀子去抢吧!”
朱桂达很无奈地叹气说:“娘……”
姜氏倒是神色镇定,继续说:“娘,我也不是要你眼下卖了地,我看那地价还得涨,眼下卖了定然是亏钱的。终究碧云这事不一样,或是把地分碧云一些做嫁妆田,或是分她三十两……都依娘的意思。”
朱老太太真被她这话气乐了,伸着手指指着她就骂:“这不是求着我给,这是跟我讨债呢!即便你爹真有那么一块地,可他是个什么出身你不知道,不过就是个山里的土娃,若不是来了朱家,他有能耐置地么,左不过是拿了我朱家的钱罢了!他一句话说做嫁妆就做嫁妆,说分了就分了?”
红珠心想朱老太太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姜氏这么逼着她,叫她如何会轻易答应。姜氏这打算是悬了。
听着这话,朱老太太是要从源头上赖帐。要说这地全然跟程老爷子无关,怕是不可能,要不然为何通安左近这么多地他不买,偏偏买那跟他老家相连一片的山地呢。可真要论程老爷子买地的钱是独独他自个的,也不可能……按理说朱老太太不是这么个赖账的人,她即便是个女身,可自小就当家作主,又是生意人出身,就讲究个一诺千金。
想起来当年程老爷子病重,说分家后给小儿子程桂棠留下他的私房钱,朱老太太后来也干脆给了,这才有她爹娘两个几年的快活逍遥日子。不然就这两人的性情,分家后那儿过得下去。
依着她猜想,约莫就是当年程老爷子说要将这地给孙女做嫁妆时,那地价太贱,朱老太太看不上,也没给否了。可如今一听那地是仙地,朱老太太便是不贪那个钱,也不舍得陪送孙女嫁妆,最终成了别人家的。这才把持着不放罢了。
红珠暗暗一算,若依着姜氏所言那地能有个百八十两,就算它是一百两,姜氏开口三十两也要去了三分一了,余下还有她,朱银月和朱紫兰三个才分得三分二。且这一百两定然是夸大,八十两才算靠谱些,那她的三十两可险些去了一半。
可见姜氏拿她有一份出来说事也仅仅是提那么一提,怕是早没想过要分她。
红珠心里冷哼,扯了她进来,却没给她安好心,那就不怪她给她搅混了去。她本就没着从朱老太太这儿要钱,眼下这机会都是白得的了。她笑了笑,忽道:“奶奶,既说那儿是仙地,依着我们小辈们的意思,自然该奶奶留着的。”
朱老太太不知她怎么说出这话来,但听来是极合她心意的,便没有打断。
红珠又体贴地说:“可爷爷当时说没说过那样的话,奶奶应是没应,却是糊弄不得,不然爷爷在地下也是心里不安稳,奶奶心里也不好受不是?我看呢,大伯娘说要折价的事极好,可自家骨肉血亲,也不必提如今那地价多少的事,左右那也是这两年才涨起来的,真要奶奶赔那上百两亏心不亏心啊?依我说,奶奶就依着当年的地价给吧。大伯娘说我也有一份,我是要的不多,就算五两银子如何?”
依她看来,若是按照*年前她爷爷去世时的地价,她这五两也说得多了,那可是偏僻的山地,一圈一大片的。但比起姜氏一开口就三十两,红珠这五两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且她话里说明白了这是她的一份,这回头再论起来,一个孙女是五两,凭什么另一个不是。
这些念头朱老太太自然会琢磨,虽然红珠一开口跟她要银子,可她也没生气,想了想还觉得红珠向着她……朱老太太极是欣慰地说:“红珠说的对。”她横着眼睛看向朱桂达和姜氏,冷冷道:“你们听听,这才是孝顺体贴的孩子!不像旁人,还逼着亲娘拿棺材本!”
姜氏听完红珠的话早变了脸色,瞪大眼睛剜着红珠,似乎想生吃了她。
朱老太太的话可真说得朱桂达没脸了,他本就是个孝顺人,若不是这回觉得亏待了女儿想要补偿一些,真不会依着姜氏的话来问朱老太太要压箱银。他原觉得朱老太太还是会心疼孙女的,这事不至于多难办,即便不提那热地的事,也能从朱老太太这儿拿出钱银来。偏偏姜氏想头大了,话又说得急,竟惹得朱老太太气性上来,那事就成不了。
此时一听朱老太太这般说,朱桂达既觉事情不成心中郁闷,又觉当着儿子侄女的面被亲娘教训不孝顺太丢脸,实在是再不肯跟着姜氏行事了,便说:“娘,儿子真没逼您的意思……”
朱老太太哼一声,断然开口说:“行了,碧云是我孙女,她出嫁我也想她风风光光的,除了你们给她预备的,我这儿还给她几样首饰,再有五两现银。”
红珠听得这五两现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了。姜氏发了狠闹一场,得了五两银子,还真不如放软身段跟朱老太太求一求,说不得还能翻倍呢。
想来也是因着这五两银子压了姜氏的气焰,朱老太太觉得舒心了,竟觉得红珠看起来百般妥当,再瞥一眼姜氏那儿,朱老太太故意说:“红珠过了年就要搬走了,你们家花销也多,你那一份奶奶也给你……可不许乱花用了去!”
红珠这回真真是欢喜了,笑着道:“多谢奶奶!”
两人这么一说完,姜氏险些气的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两点五十分贴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