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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重新回到二夫人的院子, 朱妍梅这会显得十分高兴,兴致勃勃地同周姐姐说话,连声音都高了两分。
她们走在前头, 中间是朱碧云和红珠,倒是朱紫兰落在了最后。
红珠回过头去瞅了她一眼,见她小心翼翼地拢着耳边的碎发, 还拿出帕子来轻轻在鼻尖了沾了沾, 显是在整理妆容。
红珠好歹也是姑娘家,自然也知晓她的心思,但知晓之后,却还是很不理解,只能不理会罢了。
因着前后没人留心, 红珠倒有暇同碧云说话了, 她悄声问:“碧云姐, 那三少爷不常来见你吗?”
她这话虽说得委婉,但先有朱妍梅那一番话之后,她这么问到底何意, 就十分直白了。
朱碧云是没成想连红珠一个姑娘家也能问出来闺房之事, 脸色一惊。
“碧云姐,我也不小呢, 我同你亲近, 说些私话也不必害羞什么,我定然不会外传的。”红珠解释一句。
朱碧云颔首,迟疑了片刻, 才答:“也来过的,就是不常来,近来……更少了。”
红珠闻言又叹气说:“碧云姐,我先时也同你说过,就算是姑娘家,也该性子刚强些,自个能过得轻松自在的,不叫人欺负到头上来。”她想了想,还是细说了一句,“比如我,我就不觉得我有哪点不如别人的,我不能考科举,但是读书识字,也明白许多道理,我还能赚钱养活自家人。说白了也就一句,我可以不靠别人。我想着,你孤零零来了这儿,姑姑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立起来。”
朱碧云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轻声答:“我也可以的,我心里自在。”
红珠想起来方才她听说家里有喜事,竟然还念佛起来,生怕她从此真的青灯古佛过下去了,便还是劝了一句:“你如今已经嫁了,心里自在是要的,我也不劝你去争去抢。不过,一个人过一辈子终究太清静了些,如果你能有个孩子,最好是个贴心的闺女,这就很妥当了。”
红珠这话也算是肺腑之言了,不是亲近如她,她不会轻易说出来。毕竟在大宅子里生活,无宠无子,日子也太寂寞了。
朱碧云性子弱,但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懂了其间的意思。她其实还是有心结在,当初她是早有未婚夫的人,一颗心也放在了那人身上,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人走了,为了家人,又或是她怕懦弱死,她终究没能下决心去陪他。最后还背信弃义来了赵家,她害怕、愧疚和彷徨不安。
偏日子这么一日一日过下来了,她竟又觉得安定了些,有些庆幸她终究没自裁,她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她有时也会厌恶自己,她早就想了,她如今成了这般,也是自个欠下的吧。
如今也只有红珠让她刚强,不劝她上进争宠,只愿她心里清净自在。
朱碧云感激地握住红珠的手,“红珠妹妹,我知道你真心待我,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红珠回握她的手,“姐姐,日子还长呢。说不定哪一天,你在这儿能说得上话了,你就能在二夫人面前说,想回去探望爹娘,家里这才大半天的路,又不是多远。又或者你可以提说去别院去庄子上小住,你莫要自个困住了自个,天地大着呢。”
朱碧云听了这些鼓劲的话,心中块垒去了些,回给她一笑。
到了二夫人屋里,一行人俱客气见礼。
先一时被烟儿挡驾,红珠暗道这二夫人院子的规矩颇大,不好攀高。但此时见着了正主,却觉得二夫人待人也十分和气。她给了红珠和紫兰见面礼,一左一右地牵着他俩人的手赞赏了一番,又亲切地让坐。
红珠不太知晓这大家夫人见小姑娘的一套规矩,但二夫人态度温婉,又轻声细语与她说话,红珠不由心折,如沐春风。就她这么个俗人,说话举止也莫名地跟着贞静温柔起来,很不像往常的做派。
偏她一抬眼望旁边一瞧,左首坐了个容色俊美的少年公子,正含笑看着自己,不是赵逍又是谁。
红珠心里一跳,整个人都僵了。她在赵逍面前随意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过了,就是个野丫头的性子,这会儿装淑女被他瞧在眼里,一时倒心虚起来。
她一看过去,赵逍还勾了勾唇,眼珠子骨碌碌地飞快一转,翻了个白眼。
可不就是取笑她吗。
红珠侧了侧脸,不叫二夫人看见,抓准时机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赵逍刷地一下打开了手里拿着的折扇,很是风流倜傥地挡着了半张脸,神情不变,只有露出来的眼睛微微一弯。
红珠知道他在笑,恐怕还是呲牙咧嘴的大笑。
就知道作怪,她在心里暗骂。
当着人面,红珠也怕露出痕迹来,便硬是地转回了脸,微笑着听长辈们说话,再不理会他了。
二夫人真诚地赞说:“……果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一个个长得跟水葱似的鲜妍。”她看一眼朱碧云,“我先时还当我这媳妇已然出挑了呢,没成想家里还有两妹妹比她还好。”
朱妍梅笑说:“夫人前儿还夸我长得好呢,眼下就连碧云也看不上,那我这老菜帮子岂不是直接扔地里了。”
二夫人掩嘴而笑,“你就罢了,也就比烟儿好上那么一两分吧。”
烟儿很是知机地笑着插了一句,“我哪儿敢同良大太太比。”
朱妍梅却说:“得了,烟儿日日在夫人面前端茶倒水的,这好容颜好身段,夫人看着心里就欢喜。而我就罢了,跟你们小姑娘是比不得了。”
红珠在一旁没说话,只是适时地羞涩笑。
朱紫兰却说:“夫人过奖了,我见了夫人,才晓得世上有这么出众人物,就如天上王母娘娘似的。”
虽说这奉承话说得不甚高明,但朱紫兰年纪小,娇憨可爱的,多少有些童言稚语的意思,仍旧将二夫人逗得十分欢喜。
“这是我们家里的顽童魔星,他是见天不生点儿事出来闹一闹就不欢喜的,他先前去过朱家,同你们认识。如今听说你们来了,就说要来待客了。”二夫人看向赵逍,“平安,还不过来见了礼,这是你七房的婶婶,还有她娘家两个侄女。”
“婶子好,”赵逍四平八稳地过来施礼,“程姑娘,朱姑娘好。”
红珠瞅着他这模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赵公子好。”
朱紫兰轻声细语地答:“赵公子安好。”
赵逍微微点头,偷偷给红珠使了个眼色,又转回去跟二夫人半真半假地抱怨说:“我看几位哥哥都不如我贴心,伯娘怎么这么说我呢?”
二夫人笑说:“你还贴心?就你一个常在我跟前混日子。”
赵逍一笑,“可不就是为了多陪陪伯娘么?我明白了,只有我在伯娘跟前,伯娘也只有多说说我了。”他看了看红珠紫兰,“这两个妹妹伯娘说好,我瞧着我也差不了。不必说,可见也很得伯娘的心的。”
“你就胡扯吧!就你这容貌,还当是个神仙样儿呢,好意思同妹妹们相比。”二夫人好气又好笑,“都多大的人了,丢了脸面叫她们笑话你。”
可别说,赵逍这俊美的容貌,比她们是绰绰有余的。
赵逍自然也不缠在容貌上头说话,只道:“我与她们都是认识的,早明白我的性子了,如何会笑话我。”
他这话里说的两个人,但一回头眼睛却只看了红珠一个。
红珠很镇定地没搭理他,一旁的朱紫兰抢上一步,娇笑说:“平安哥哥说话有趣得很,兼又学识好,比哥哥也不遑多让了,我只有心生亲近,哪有什么笑话。”
前头二夫人已然说了两位妹妹,朱紫兰这话接上去倒也没人来讲究她,只红珠不由又瞥了她一眼。
而赵逍却语气正经,疏离地回答:“多谢朱姑娘了,实不敢当。”
朱紫兰一愣,好一会儿才挤出个笑容。
红珠心里一乐,低下头掩住了笑。
二夫人持家多年,从容老道,轻轻巧巧就将话题扯开了去。朱妍梅暗暗剜了紫兰一眼,也当无事,转而同二夫人叙话了。
众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外头就有人来禀告,二夫人便说传饭,而赵逍也告辞退了出去。
红珠原本还当他能留下吃饭呢,转念一想,他们三个到底是年轻男女,在长辈面前见面说话也就罢了,这一见就团坐一桌上吃饭,依赵家的规矩恐怕不行。
朱紫兰只面露可惜。
吃饭期间都规规矩矩的,朱碧云先侍候着夹了两回菜,二夫人便开口让她坐下来,顺口又赞了几句儿媳妇贴心孝顺。因着简氏未来,儿媳妇可就单指朱碧云一个了,也让朱碧云涨了点脸面。
用过午饭,二夫人又问起朱伯修的事儿来。这本就是朱妍梅的得意事,顿时将侄儿读书刻苦、科考艰难添油加醋的诉说了一番,且将朱伯修夸了又夸,说他只有聪明肯上进,她瞧着就有出息的样儿。
红珠觉得朱妍梅的话说得过了些,心里很有些不自在。
这赵家长房是守业嫡长,当年宜山先生得了功名就早早归乡了,从此绝念仕途,转而一心教书育人。可惜宜山先生的亲儿孙里没有一个是读书出色可以谋求科举晋身的,少了个读书种子。
但赵家老宅好歹余有书香门第的底蕴,且二夫人也是出身不凡,便是是个举人亲来,恐怕她也不放在眼里,何况朱伯修如今才刚考过县试,连秀才都不是。
只二夫人很有气度,含笑听着,还很会关照人,不时还能引着别个再说上两句。
红珠是实在不好意思多说,多数是淡淡而笑。而朱紫兰却很有谈性,见二夫人亲切随和,她也跟着同人亲近起来,不时应答。
红珠陪坐了一会儿,转过头目视烟儿,对她羞涩一笑,又微微点了点下巴。这大丫鬟果真得力,不一时就过来她身旁低声问询。
红珠轻声喊了一句姐姐,又说了想更衣,烟儿就适时地让小丫头领了她过去。不远就有个待客小歇的小院,一明两暗的格局,耳房里早备好了恭桶清水等物。
红珠解决了需要,也没想着立马回去,她方才在二夫人面前不自觉地就端正仪容,一个时辰下来脸快僵了,骨头也硬了,正好在小院里松散下。
没成想刚净手出来,就碰见了施施然立在院子当中的赵逍。
红珠心一惊,左右一看,领她过来的那个小丫头不见了踪影。
赵逍施礼道:“程姑娘好。”
红珠愣着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对着他翻了个很不淑女的白眼,“得了赵公子,你要是个守规矩的大家公子,就别在茅房外头堵我。”
“茅房”这词一出,赵逍也板不住脸了,立马哈哈大笑,指着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红珠先是皱眉,后来也被他逗笑了,“有意思么,能不能给点脸,我今儿可是很娴静端庄的。”
赵逍好不容易顺了气,却已然没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了,他笑着凑过来问:“红珠,要不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