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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龙曾三番五次告知于展长生:你灵根受了凡尘浊气污染,窍穴闭锁,经脉阻塞,若有天材地宝洗髓伐脉,便可重造。
展长生阅遍群书时,便多少留意了一些。
譬如这蓝紫花卉便是其中一种,名唤映空鸢尾。仙境外一株难求,仙境内却如杂草一般遍布原野,形成这片浩瀚花海。
展长生这般跌落在花丛内,便宛如跌进钻石矿中一般奢侈,惊喜过甚,便只余下惊。
若能循序渐进,借映空鸢尾花香奇效,逐步消融经脉内阻塞的浊气,自能打通窍穴,修为大增。
如今这般铺天盖地的花香袭来,犹若群鲨逐血,蝗虫食谷,争先恐后往展长生尚未脱离凡人的经脉中钻去,自然是过犹不及,反受其害。
毒蜂噬心,莫过于此。
展长生只来得及盘膝坐下,掐诀运起九转仙法,丹田内杂质亦被映空蓝鸢吞噬,将他丹田侵蚀得空空如也,内壁斑驳尽是空洞。
他只得取出一枚灵石,抽取灵力,却不料那花香强行净化的功力连灵石一道侵蚀。原本如河流的灵力流刹那间只余一缕涓涓细流,被化去了十停中的九停。
如此下去,只怕他全身上下的血肉经脉,骨髓外皮尽要被吞噬干净。展长生如临大敌,将仅有的几枚极品灵石取出,飞快摆下个简易聚灵阵,再将剩余灵石全部堆积在聚灵阵以内,强行抽取灵力。
往日制作缩微法阵的效果便在此时显现出来,他将灵石握在手中,握一颗炸裂一颗,粉尘转瞬被净化,他则同映空鸢尾抢夺时机,只见那隐隐白雾飞快凝结成结实丝缕,被吸纳进经脉之内。
那丝缕飞快前进,因其灵力凝聚得结实,被花香吞噬得极慢,最终得以贯通全身经脉。映空鸢尾先净化灵气,后净化血肉,展长生的经脉窍穴方才得了几分喘息的机会。
然则这般消磨下去,展长生周围的灵石眼看着就要耗用完毕,四周紫蓝花朵依旧铺天盖地,浓香难躲。
展长生咬牙思索,左右也是死,不如破而后立。
他索性撤了经脉、丹田中的灵力,任由花香吞噬,反倒尝试引导那花香行起九转仙法的功法来。
这就宛若钝刀割肉,凌迟一般在肉身中穿梭,不过片刻,展长生便痛得身躯轻颤,气喘如牛。
大颗带血的绯色汗水滴落下来,转瞬即被映空鸢尾净化得无影无踪。
展长生紧扣手指,一面颤抖,一面将袍袖一角叠了几叠,咬在口中。随后加紧了九转周天,自人穴转地穴,再转天穴。天穴三万六千细孔远非人目力所及,极细微处堪称纳米级别,展长生往日里连人穴尚未打通,自然触及不到天穴,每每皆是意念空转一周天作罢。
此时那花香却仿若化解为无数纳米大小的尖刀,密密戳刺各处窍穴,吞噬消融浊气污垢,无孔不入、无恶不作。
展长生只觉被无数钢刀剖成碎片,一寸寸宰割,又仿若强酸注入,点滴腐蚀消融血肉。
这般痛苦,前所未有。
过了不知多少时辰,展长生死去活来,九死一生,忽觉耳边一声惊人轰响,仿佛天堑打通,天洪倾泻,四肢百骸痛楚刹那间全消,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展长生微一怔愣,才察觉眉心间一阵发热,一刹那间漫天蓝紫花海、青元仙境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无边无际黑暗之中,有一滴清澈透亮的水滴悬在穹顶,将滴未滴,形成下圆上尖的形状。
展长生屏住呼吸,只朝那水滴轻轻伸出手去。不料甫一动作,却察觉不到自己手脚所在。
唯有那隐隐焕发虹彩的水滴上映出展长生清俊惨白面容,唯有双眼中目光闪亮,牢牢紧盯水滴不放。
仿佛亘古之久远,亦犹若弹指一刹那,水滴轻轻离了漆黑穹顶,坠地碎成无数晶莹碎沫。
一声清响,深深震动展长生神魂。
犹若宇宙初生,万灵萌芽,无数植株抽出翠绿枝条,又盛开各色繁花。花朵接连绽放、结果,果实落地,再度萌芽,来年开春时,便长出更多绿芽,更多树木花草,更多瓜果种籽。
如此世世代代,繁衍不息,最终将十方三界染上遮天的绿意。
一股暖意自头顶冲下,仿若初春溪流破冰涌出,纤细清透,顺着刚刚开垦的河道一路涌向前。沿途治愈伤处,冲走污垢,唯独留下见底的纯净灵力。却不再如烟雾状,而是凝实如水一般,在展长生奇经八脉任督二脉尽数游走一圈,方才点滴汇聚入丹田,凝成一汪小小湖泊。
展长生恍惚睁眼,惊魂未定,仍旧陷在震惊之中。尽管心头怪异感难消,周身那劫后余生的隐痛和释然,却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这映空鸢尾的净化之力来得凶猛,退得骤然,令他应接不暇。
只是一场险情下来,他竟自筑基八层的修为一口气凝脉成功,却不知是祸是福。
展长生怔然片刻,方才四处一扫,不禁凛然生寒。
在他身周方圆百丈之内,灵花尽皆枯萎,在蓝紫花海中形成一处丑陋黄斑。枯叶之外,竟立有一行人。
为首者一身灿金华服,头戴玄冠,面容约二十后半年纪,与展龙相若,却嘴角噙笑,容姿风流,此时两手负后,盈盈笑看展长生,柔声道:“你这小鬼,凝脉这等大事,也不寻个人护法,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分明初次见面,这人言语间却有三分的亲昵,七分的宠溺。
展长生不惯同人如此亲厚,自然眉头微皱,却知他言之有理,便站起身来,抖落衣袍的碎叶,施施然行了一礼,“一时情非得已,幸得兄台援手,先行谢过。”
那男子修为深不可测,灵压斐然,身后跟随的随从亦是个个灵压强大,想来此人来头不小。
这青元仙境中来头不小的人士,屈指可数,展长生细细看他,那人也细细看回来,笑容愈发柔和,忽地伸手道:“此地不可久留,若叫花奴瞧见死了这许多映空鸢尾,只怕要听他唠叨半日,不如随我回庄。”
展长生略一迟疑,仍是先问为妙:“在下姓展,名长生,敢问尊驾是……”
那男子尚未开口,身旁一名魁梧如铁塔的黑面随从厉喝道:“此乃青元山庄庄主大人,休得无礼!”
展长生心头明镜一片,波澜不惊,只道果然如此,面上却装作诚恐诚惶,行礼道:“参见庄主,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那男子神色却不见如何变动,只柔和道:“我名照空,长生,你唤我照空便是。”
他仍是柔和伸手,等展长生靠近。
同庄主见面本就在计划之内,展长生再度压下心头怪异,欣然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神态自若,与庄主并肩而行,一名绿衣的女侍自袖中取出天虹宝船往半空一掷,那法宝迎风而长,便化作了十丈长的精致大船,四周被虹光灵罩团团包围。
照空笑盈盈道:“请。”
展长生自然只得欣然从命,回一声:“请。”
二人依次上船,那船舱内布置得美轮美奂,金黄牙雕摆设,丹木樨桌椅,俱是华贵无匹的珍品。
照空显是享惯了富贵,一撩衣摆,在丹木樨的圈椅中坐得如鱼得水,玉雕般洁白手指曲起,优雅支颐,沉吟道:“长生,我在你身上瞧见有故人的因果,你可识得展龙?”
展长生手指在袍袖下微微收紧,面色却不见如何变化。
照空如此问不知是友是敌,只是展龙树敌众多,此人十有七八来意不善。
他却也不敢一口否决,他这番沉吟时,只怕早就被看穿心思。故而展长生微微一笑,柔和道:“自然识得,展龙曾救我一命。”
照空略略侧头,发冠中一缕微微带紫的长发垂下,更衬得他丰神如玉,俊朗迷人,唯有一双桃花眼半睁半掩,分明是个昂藏男子,却自有一股诱人风情。他见展长生神色变化,低声笑叹道:“三世无常斩龙枪曾立誓屠尽万灵,不想竟学会救人了。”
展长生不知如何回答,却忽觉面颊微凉轻痒,却是照空突兀伸手,蜻蜓点水一般在他面颊一拂,继而又听照空持续叹息:“可惜这般好一具身子,白白便宜了那个不解风情的莽夫。”
展长生听他说得轻浮放肆,眉头又是微皱,才欲愠怒,照空却已急忙哈哈一笑,朝展长生作揖谢罪,“一时口快,得罪得罪。”
展长生眉宇稍霁,却仍是道:“照空,你何必这般旁敲侧击,若想知晓那些隐秘之事,直说便是。然则我自问俯仰无愧天地,不害人不坑人,我若想同……谁人亲近,与旁人何干?”
照空却突兀握住展长生一只手道:“我不甘!”
展长生一时错愕,竟任由他握住手背,“庄……照空?莫要拿我开玩笑。”
照空忽的敛去了轻佻笑容,一双狭长双眼此时正视于他。展长生方才瞧见他瞳孔颜色淡如一层琥珀轻烟,如梦似幻,仿若要将人神魂吸入其中一般。他肃然道:“长生,自在漫天蓝紫风暴中瞧见你身影之时起,我绝不再将你让与任何人!”
展长生蓦地抽回手,冷然道:“修真者纵使不必七情断绝,如庄主这般处处留情、时时动心亦是大忌。请恕在下道基初稳,不能奉陪庄主这番风花雪月的美意。”
照空还欲多言,展长生却已站起身来,离开船舱,立在甲板上。
遥遥已望见青元山庄的踪影,过了不足半盏茶功夫,便悬停在展长生居所附近。
展长生心头纷乱,只觉这劝服庄主,提早开启关卡的计策已然受阻。眼下他纵使想要硬闯,却连往何处闯也全然不知,莫非要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不成?展长生仰头看璀璨日光,事已至此,他终是有些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困爆otz谢谢各位评论砸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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