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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得见金光,便仰头高声鸣叫,示意此地即是拾得夏桐生衣物碎片所在。
展长生连闯数个秘境、异界,对不寻常之处的蛛丝马迹烂熟于心,如今只神识略略一扫,便已看透其中机关。
那山间有一处山谷,谷底狭小,四周皆被断崖包围,凡人难近。谷底竖了一块石碑,上刻“神仙洞天”四个大字,金光闪闪,仙气冲天。实则一处转移法阵,只需触碰石碑,就能引动阵法,将触碰之人送入一处小秘境之中。
展长生便冷笑,这阵法不足青元仙境那转移阵法百分之一,也敢自称神仙洞天,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心头嗤笑,却半点不曾放松,细细探查一番后,便将金羽雕收回灵兽袋中,随后驱动木简,朝山谷飞去,径直触动那阵法。
那石碑顿时放出一道冲天光柱,将展长生连人带船一道笼罩其中,那木简顿时被束缚了行动,恢复原形,落回展长生手中。
展长生收妥木简,却察觉这法阵转移得十分平稳,不见任何震动,眼前金光散去时,他便徐徐落在一处草地上。
面前一堵矮墙,白墙黑瓦,朝两边无限延展,形如满月的拱门内,是司空见惯的园林景致,假山树木,花草飘香,溪水潺潺,水榭悄然而立。
展长生便随着足下的碎石小径,跨入拱门,一路弯弯绕绕,转朱阁,过楼台,眼前便豁然一亮,显出两排修剪得整齐的低矮葱绿灌木。
灌木犹如两列卫兵,排列得分毫不差,中间一条宽阔石路,巨大青石彼此衔接得严丝合缝,一路通向一座巍峨石殿。
石殿内宽敞高耸,一人身着琼英将领服色,正坐殿中石块雕成的高背座椅上,膝头横了一柄金色□□,光芒时明时暗,倒似活物在呼吸一般。
那光芒时时变换,将那青年原本堪称俊美的面容映得时阴时晴,高深莫测。
展长生沿石阶而上,手中暗扣了桃木化石阵盘,那人待他离得不足五丈时,方才徐徐抬眸,望向来者,笑容顿时如沐春风,溶解了一室封冻冰冷:“你终于来了,长生哥哥。”
展长生立在石殿入口处,静静打量这青年。
光阴荏苒,往日那喜爱依偎怀中撒娇的孩童,如今已改头换面,竟寻不到半分旧时痕迹。
身后不知何处天光映照,将他身影拉得极长,在殿中石地上一路延伸。那光芒却触不到吴宝安坐之处,浓厚阴影仿佛亘古留存,同那青年融为一体。
展长生面色沉凝如水,一面缓步朝他靠近,一面问道:“宝儿,我有话问你。”
吴宝仍是安坐,不动如山,柔和笑道:“长生哥哥尽管问,我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展长生便问道:“上清门灭门时,你身在何处?”
吴宝微微动容,只怕未曾想到展长生已猜到如此地步,竟叫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他便顾左右而言他,笑道:“长生哥哥,你不问桐生下落,为何却关心起上清门来了?”
展长生距离不足三尺距离时,便停下脚步,视线落在他膝头横置的□□上,长约一丈二尺,自枪尖至枪尾,通体金黄,过于张扬,有失稳重。
然则那□□隐隐透出的强横霸道杀气犹如烈火一般,展长生熟悉得很。
展长生一面思忖如何夺枪,一面却不答反问道:“你身在上清山中何处?”
吴宝终是绷不住笑容,垂目叹道:“我在枢机楼中。”
展长生同展龙那日遍查上清门,自然去过枢机楼,那枢机楼原本掌管全山上下所有阵法运行,核心处则是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已被人尽数破坏。
若是自外强破了护山大阵,又何必多此一举毁坏枢机楼?自然是内贼所为。
故而唯一存活者,便是开门揖盗之人。
展长生长久修炼,早已练就了道心如止水的本事,如今却只觉心头狂怒,反倒自发生出一股业火,烧得周身血脉滚烫,直欲将面前人斩杀当场。
他终是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又道:“自你走后,清河村被天孤城屠村,你爹娘、我娘、宁儿……全都……”
吴宝终是起身,将□□放在座椅上,迈步行至展长生面前,他身量极高,便低头同展长生平视,又伸手握住展长生手臂,笑道:“我只道长生哥哥也遭了不测,那日在长宁重见了哥哥,好生……欢喜。”
展长生一时恍然,只觉面前这人陌生至极,绝非那往日恋恋不舍离了清河村,并同宁儿做了那般儿女情长约定的孩童。
他不觉追问道:“宝儿……你在上清门等不到宁儿,便不曾伤心么?”
吴宝仍是笑道:“童言无忌,如何能信?长生哥哥伤心,我便伤心。”
展长生便冷笑出声,眉心紧皱如川,又问道:“你我满门皆被天孤城害死,琼英又同天孤结盟,你竟肯安心做琼英的走狗?”
宝迟疑,手指握着展长生手臂,只觉清凉温润感传来,舒适愉悦无比。他不舍松手,又唯恐展长生生气,只得讨好道:“哥哥有所不知,此事非同小可,我岂能囿于一点私人恩怨,误了王爷大事。”
展长生听闻时,突然心头一跳,那胡岩风悍然反叛,究竟所为何来,始终令展长生不得释怀。如今听吴宝乍然提起,不免生出了追究真相的冲动,面上却只是皱眉道:“那背信弃义的卖国贼,连累胡氏满门抄斩,连累琼英将士背负污名,更连累长宁四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如今你倒要追随他?”
吴宝正色道:“哥哥信我便是,只是王爷所图甚伟,他日事成时,十方三界都是囊中之物,升仙得道不在话下……但如今却不可外传。”
展长生皱眉道:“同我也说不得?”
吴宝突然勾唇轻笑,将展长生揽入怀中,柔声道:“若哥哥随了我……自然说得。往后哥哥便与我同享长生,做对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展长生却不推开他,似是心有所动,静了稍许,才迟疑道:“这般巧言令色,如何信得……”
吴宝听他语气松动,不觉大喜,抱他的手臂便紧了一紧,侧头靠近展长生耳畔,暧昧低语道:“哥哥有所不知,王爷他……”
半空一道惊雷炸响,一道酷热烈风席卷入殿中,展长生只觉眼前一黑,腰身一紧,便不由自主腾空而起。
那石殿应声崩塌,发出巨大轰鸣,眨眼便碎成了一堆碎石。更伴随石殿坍塌,天崩地裂,大地上一道深长黝黑裂痕隆隆扩大,假山碎裂,花木倒伏,竟转眼将这神仙洞天撕裂做两半。
展长生方才看清楚劫持他的男子,玄衫墨发,冷厉如刀,除了展龙,怎敢有旁人。
他忍辱负重,好容易哄得吴宝要说出真相,却被展龙横插一脚,前功尽弃,不免气恼,此时却又顾不得恼怒,神识扫过渐渐崩塌的洞天,勾住展龙颈项,只道:“师兄!桐生在井中。”
展龙面色森寒,山雨欲来,却一言不发,只将展长生狠狠往肩头一掼,身影俯冲时,突然伸手,抓住一道疾刺而来的金光,冷笑道:“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他手腕微震,就要收了金光,不料一震之下却仿佛撞上无形壁障,不禁挑起眉头,朝那青年看去。
吴宝足踏飞剑,手握金枪,又是骇然,又是欣喜。骇的是斩龙枪实力强悍,与其为敌时难免胆寒;喜的却是他常年熔炼碎刃呕心沥血,竟然有效,能抵挡斩龙枪本尊召唤。
如此只需遍寻碎刃加入枪中,终有一日便可反噬本尊,为他所用。
届时莫说胡岩风,便是香贤圣主也非他敌手,称霸三界,指日可待。
吴宝虽然狂喜,却也知晓利害,眼看偷袭不成,便回枪后撤,一面道:“哥哥,你到底看上这入魔死物什么地方?”
展长生冷眼看他,并不理睬,桃木阵盘却在手中骤然爆开青光,刹那间数百条藤蔓自龟裂土地中冲天而起,有若毒蛇般在半空扭曲修长肢体。
吴宝几次左冲右突,金枪斩在藤蔓上竟毫发未伤,他大惊失色,再逃不开藤蔓包围,被绑得四肢大开,挣扎不能。
这木行的阵法正是困龙阵,展长生又取了潘辞残留的藤蔓为引,模仿那神弃藤生出的藤蔓,纵使斩龙枪也斩不断,吴宝手中的西贝货自然难做其敌手。
吴宝两眼圆瞪,不可置信般望向展长生,颤声道:“长生哥哥……”
他虽不曾修习阵法,却也知晓这困龙阵需得提前预备,发动需数个时辰作法,故而才掉以轻心了。不料展长生竟举重若轻,轻易将这阵法施展出来,这等功力,只怕十洲三国,皆难遇敌手。他自以为实力突飞猛进,不料展长生却三番五次,将他远远抛开。不免令吴宝生出沮丧之心来。
展长生不语,只趁展龙松开时,召出木简,急急朝困住夏桐生的水井冲去,连一眼也不曾多看他。
吴宝心如死灰,却见展龙扬手,这一次多用了几分心,那金枪一阵颤抖蜂鸣,不情不愿落入展龙手中。
魔枪对碎刃,便如烈火遇上残雪,展龙轻而易举便将那金枪捏成一团,冷斥道:“你这孽障,杀人也大费周章,在上清山中画虎不成反类犬,堕我威名,死不足惜。”
那金枪轻颤时,带出尖锐嗓音,反驳道:“你不过比我多收几枚碎刃,若是假以时日,我便是斩龙枪!”
展龙轻嗤,手指骤然一收,便将那金色硬块捏得四分五裂,化为无数金芒,莹莹没入展龙眉心中。
只残余了几滴赤金血滴,是吴宝昔日炼枪时融入的心头血。展龙嫌弃挥袖,将几滴心头血击得远远落在地上,飞溅成无数碎沫,报废一空。
他再转身看向吴宝,那青年面无人色,骇得牙关打战,突然奋力挣扎,泪流满面,凄声喊道:“长生哥哥!长生哥哥救我!”
四周并无回应,吴宝又颤声道:“仙师、仙师饶命!我知道厉害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展龙道:“你若早些明白过来,说不得本座看在长生面上,便不吃你了。”
吴宝手足俱软,直骇得神魂欲裂,嗓音变调,只道:“明白了、明白了!不敢了,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展龙道:“迟了。”
他手掌如刀,轻易切开那青年胸膛,吴宝那拉长而尖细的嗓音骤然停止,不过几息功夫,那大好青年便只剩了白骨同一身琼英军服被藤蔓纠缠,依然半点不曾遗漏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