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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长生一怔,垂目朝那女子看去,皱眉道:“九天玄女不在神国清修,为何现身在凡间?”
玄女抬起一双莹莹美眸,对上展长生视线时,突然霞生双靥,衬得一张玉白美貌愈发粉嫩动人,复又敛了双目,轻声道:“吾奉西王母之命,前来迎接万界之主回归神国,侍奉……左右。”
最后一句时,这美人说得娇羞无比,引得人心生遐想。
展长生却仍拿一双清冷星眸打量于她,暗暗叹息,不免生出几分遗憾。
凡人但凡修仙,所寻所求,又何止一条长生道?反倒恨不能坐拥天下富贵权柄,从者成群、美人如云。
然则展长生今生今世,同各色美人却再无半点缘分了。
既然不为美色所惑,九天玄女口中的回归二字,便格外刺耳,展长生不觉皱眉,又问道:“我何时成了神国子民,当得起玄女大人回归二字?”
九天玄女听他言辞清净,丝毫不为所动,心下不免失望,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道:“万界之主身系神泉,荣养众生,万仙千神,存亡皆在阁下一念之间。神国自然虚位以待,万界之主切莫自谦。”
展长生笑道:“我如今当真时来运转,接连天降喜讯。”先有神王蛇鳞从天而降,如今又有神使奉上成神捷径,当真是一夜之间扬眉吐气。
九天玄女虽然对半日前骤降的天雷生疑,然则如今看不出半点端倪,她只得安静垂目,却已做了决断,手指在长袖下悄悄扣住了东华大帝所赠的石符,口中却是劝道:“自屠龙叛变,神国再不曾接收过凡人封神,阁下如今的机会,委实万载难逢,还请万界之主慎重考虑。”
展长生却不假思索,只道:“不必再费唇舌……”
话音未落,骤然变生肘腋,一道玄金剑光自展长生背后呼啸而至,擦过那青年肩头,牵引得发梢、衣摆同时扬起,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他分辨清楚,那剑光已分裂为两支,分别穿透九天玄女丹田、紫府,将她修为、神魂一同击得粉碎。
轰然炸开的碎裂声中,那美人短促惊呼,便化作了万千破碎的白玉碎屑,纷纷扬扬,散落在绿草地枝叶之下。
展长生手中阵盘尚未及发动,这美人便被解决得干脆利落,不见展龙有半点怜香惜玉。他只得长叹一声,上前躬身,将一枚石符拾捡在手中,摩挲少许,收入乾坤戒中,方才低声道:“有劳师兄了。”
展龙冷哼,身形在半空显现,腋下却赫然挟着个华服少年,他落地时随手将那少年往地上一扔,展长生只及展开灵力,将那少年落势阻了一阻,平稳落在草地上。
这少年头束紫金冠,身披金线绣的银沙袍,衣物饰品件件华贵,样貌更是同夏桐生别无二致,不是胡不归还有谁?
此时那少年双目紧闭,呼吸绵长,静静躺在绿草地中。
展龙却不满道:“你迟迟不肯下手,莫非因这妖孽允诺要迎你入神国,便心动了不成?”
展长生叹道:“师兄为何总不肯信我……无非想着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罢了……你怎的将胡不归掳来了?”
他话风转得极快,不愿再同展龙纠缠,展龙倒也随他,提起脚尖,在那少年臀侧一踢,那少年却仍是安睡不醒。展龙冷哼道:“他绑你儿子,我便绑他的儿子,礼尚往来。”
展龙难得学会礼尚往来一词,却偏生用错了地方。
展长生苦笑不已,却也有些许欣慰,展龙此举虽然冒险,却皆是为他的缘故。更何况将这少年自那叛国卖友的杀父仇人手中救回来……也是善事。
他便扬手招来了风瑶,叮嘱为这小公子安排住处。
风瑶匆匆赶来,见了这相貌同夏桐生一模一样的少年时,不禁凤眼圆瞪,却也深知进退,并未开口追问半个字,只命仆从将那少年带走了事。
展长生直至此时,方才得了余裕,终于嘴角上扬,转身笑道:“师兄,我有礼物送你。”
展龙却道:“正巧,我也有东西给你。”他手掌一翻,露出掌中的半圆珠子,犹如夜明珠熠熠生辉,正是他降服的灵脉,又经一番淬炼,最终只凝成了这半颗灵脉珠。
这珠子形状大小,正合嵌入金塔身中央,深厚雄浑的灵力,可将金塔内的异界拓展一倍有余。
展长生却犹豫不决,迟疑道:“师兄不如留着灵脉炼化碎刃。”
展龙却脸色一沉,愠怒道:“如今还嫌弃师兄不成?”
展长生百口莫辩,索性收下灵脉珠,当着展龙面前,将这珠子嵌入金塔中,展龙方才脸色稍霁。
随后二人离了修业谷,在防备森严的石屋之内再度进入金塔。展长生又引展龙迈入藏宝阁中,郑重其事打开了存放蛇鳞的宝盒。
展龙将蛇鳞一招,捏在手中,只眯眼一扫,便确定了真伪,哼笑道:“伏羲那厮将这鳞片爱若珍宝,千亿年来,不过遗落了一枚,如何就落入你手中?”
展长生此时别有用心,也不便提夏桐生与那聚宝盆之事,只笑道:“正是天运所归,师兄,这神王蛇鳞,与你做聘礼可足够?”
展龙眉头一挑,神情难辨喜怒,只用一双黑沉如夜色的眼眸看向展长生,沉沉问道:“聘礼?”
展长生却不知为何勇气陡生,握住展龙手腕,颤声道:“师、师兄,与、与我成……成……”
他眼神闪烁,语调渐低,却仍是吞吞吐吐,说了出口:“成……婚。”
展龙却收回手来,转身沉思许久。
藏宝阁中寂静无声,展长生不觉掌心渗出汗来,一颗心咚咚狂跳,两腿打颤,却不敢做声,只战战兢兢看那人背影。
仿佛候到地老天荒,方才见展龙转回身来,眉心微蹙,神色冷漠,断然道:“不成。”
有如一桶冰水当头淋下,展长生只觉识海中白茫茫一片,一颗心直朝不见底的深海,无休无止沉下去。
展龙见他神色恍惚,抬手将他手臂握住,又道:“我与你结了命誓,天下誓约,无出其右,盖不了,断不得,再不能结道侣誓约了。”
这修仙大陆的誓约也有讲究,简言之,便是“由浅入深易,由深入浅难”十个字。
譬如二人初相识时,相见恨晚,愿结为好友,便可结道义之约,这誓约约束极少,纵使违背,处罚亦微不足道,无非是友人间的情谊证明。
若是更进一步,愿并肩战斗,彼此信赖,又能结歃血之盟,互为臂膀刀盾,共同进退抗敌。这誓约若是违背,轻则重伤,重则修为受损,约束力亦是比前一层要严重许多。
如若更进一步,则可立道侣誓约,可使二人同命共运,生死相系。
这些誓约层层推进,犹如刀刻入石,一层尤比一层更深。后一层能覆盖前一层誓约,前一层却盖不住后一层。
唯有命誓世所罕见,已是彼此间最深一层的约束。
换言之,他如今同展龙的关系,早已不是道侣,胜似道侣,又何必拘泥于一个称号。
展长生想通此节时,满腔阴郁烟消云散,却只觉手臂一紧,被展龙拽到眼前,对上那魔枪一双怒火暗沉,黑影渐生的双眸,那人杀气腾腾,森冷道:“你如今反悔也迟了。”
展长生如今分毫不惧,反倒迎接一般,张开手臂,将展龙紧紧抱住,扬眉笑道:“师兄……我欢喜得很。”
那楼外天地受灵力滋养,正缓缓拓宽,故而时时清风拂过,吹得楼下太素竹林沙沙作响,此时传来,便仿佛无数生灵为他欢呼鼓掌一般。
展龙垂手放在他腰际,面上却分明显出几分困惑来:“你欢喜甚么?”
展长生抬头,轻轻在展龙下颌啄吻一下,笑道:“师兄喜欢我。”
他语调笃定,不容置辩,展龙果然不同他辩驳,反倒皱眉问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展长生道:“师兄当我是甚么人?”
展龙倒是回得极快:“是我师弟。”
展长生眉梢微扬,又问道:“若是有人与我为敌?”
展龙答得理所当然:“杀了。”
展长生又问道:“若是有人要同我成亲?”
展龙周身气息一寒,冷道:“杀了。”
展长生再问:“若是有人自荐枕席?”
展龙怒道:“一并杀了。”
展长生只觉展龙此时怒目金刚的模样顺眼得很,笑得愈发如沐春风,又仰头在他下颌啄吻一下,方才柔声道:“师兄,我要同你行道侣结缘大典。”
展龙欲言又止,神色间难掩困惑,末了却只将这青年紧紧圈在怀中,抚摸展长生浓黑长发,应道:“随你就是。”
展长生靠在师兄怀中,只觉天高地远,岁月悠长,而他所等所候的,也不过是这一刻罢了。
旖旎之中,展龙却又道:“既然如此,便依我一件事。”
他略略垂首,双唇贴在展长生耳廓边开合,热气氤氲,转眼就烘热了那小修士耳垂。
展长生听他轻声细语,将不知学自何处的奇思妙想、诡谲姿势娓娓道来,两眼圆瞪,面颊却陡然红似火烧,咬牙道:“师兄……塔中隔绝神泉,何必劳心费神……”
展龙却收了那蛇鳞,两手顺着他细瘦腰身下滑,将展长生朝自己强健身躯上重重一压,眯眼威胁道:“你肯不肯?”
展长生只觉那身躯强硬火热,烧得他随之心跳如擂鼓,展龙目光灼灼,令这空旷的藏宝阁中生出分外色气的氛围来,只得垂头闭目,小声道:“这次……务必要……变小些。”
展龙素来对这小师弟言听计从,却唯独这件事上,却一次也不曾顺过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