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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启洛闻言,微微挑高了一边眉角。
展长生见他索要得理直气壮,便有些发愁。他如今固然身家丰厚,富可敌国,然则这云外仙宫中奇珍遍地,单单这一路走来,修仙大陆视作瑰宝的种种灵药仙草皆如杂草般遍生道旁。他只恐拿不出什么宝物,能入这位化神修士法眼。
他只得道:“承蒙前辈抬爱,接我与师兄入仙宫。区区下界斩龙门,恐怕难叫前辈满意。不如待晚辈倾囊取出宝物给前辈过目,前辈瞧着顺眼便收了,千万莫要嫌弃才是。”
风启洛方才会意,顿时啼笑皆非,一甩朱红袍袖,嗔怒道:“哪个要你的宝物,平白让一点贪念坏我道行。你二人能入云外仙宫,必定身怀仙宫之物,快些交出来。”
展长生恍然大悟,顿时面红耳赤,连道“得罪”,急忙在乾坤戒中一阵翻找,心头却难免茫然,他那乾坤戒中各色法宝丹药,器材仙草堆积如山,却不知哪一件才同云外仙宫有关。
展龙负手道:“我记着了,屠龙老儿曾赐我一件储物袋,只道袋中有一物,乃是我莫大机缘,绝不可离身。那日遇见你,就给了你,师弟,你瞧可还在?”
风雷闻言,不免在一旁低语道:“既然绝不可离身,怎的转眼就给了旁人?未免……”
风启洛斜睨一眼,问道:“师尊赐你绝不可离身之物,你倒是给我不给?”
风雷毫不犹豫,立时道:“自然要给。”
风启洛自然龙颜大悦,扭头便瞧见展长生满面通红,自乾坤戒中取出一个半旧的储物袋来。
那储物袋经年久远,绣线色泽暗淡,正是当年展长生在清河村后山,同展龙初遇,讨价还价时得来的那一个。
展长生自袋中取出两截枯枝,一个殷红如血,一株白若冰霜,放在掌心中,不觉低声叹道:“这果真是玄霄、赤霜的枯枝不成?”
风启洛自他手中接过枯枝,神色却有少许肃然,转头一扬手,将两截枯枝朝着封禁的泥土当中扔去。
那枯枝宛如一赤一白两道流星,倏然穿透禁制,钻入泥地之中。
随即一声轻微脆响,封禁破解,一股雄浑灵气扑面而来。肥沃泥土被顶开,地下施施然冒出了两根纤细树干,眼见着便茁壮成长,一株白,一株赤,分别长成了两株挺拔直立,手腕粗细的小树苗。
不过几息功夫,浑厚灵力便被鲸吞虹吸,吞噬得涓滴不剩,就连树下的土地也显出几分干燥,正是地力枯竭的前兆。
以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残留的清浊二气所化的神木,当真是内蕴恐怖,不过手腕粗细,便将这足以荣养一整个异界的灵力吸纳干净。
展龙目不转睛盯着那两株神木,沉声道:“乾坤九炼尚缺木行,祝融果然不曾诳我。只是——树龄太幼,不堪大用。”
风启洛笑道:“青元老头早有所料,这云外仙宫,今日便到尽头了。”
他左手摊开,仿佛捧着一本无形经书,右手指间连连绘出无数精妙的青金色符纹。展长生凝神细看,只觉那符纹个个蕴含时空之力,在神木上空形成了一处通道。
云外仙宫四面八方的灵力,便被这符纹引动,团集而来,凝成一道清气四溢的灵泉瀑布,朝神木灌涌而下。
展长生神识之中,那光鲜亮丽、活力四溢的异界,自边缘开始,渐渐萎靡崩塌,灵花枯萎,仙草颓败,琼树枯槁,灵力则尽被剥夺,灌入神木。
那两株树苗一圈圈增大,待仙宫灵力耗损过半时,已有碗口粗细。
展龙森冷神识一扫而过,只皱眉道:“尚早。”
正一却在地上一阵不安蹭动,低声嗫嚅道:“黄金杞、红玉参,全没了……全是酿酒的宝贝……”
原本苍翠无边的云外仙宫,眼下极目之处的高山平原已尽化焦土,眼见得黄褐边界线渐渐紧逼,就连风启洛额角也渗出细汗,低声道:“只怕……穷尽云外仙宫之力,也是不足。”
两株神木仿佛迎风而长,渐渐扩展至水桶粗细时,长势便再度迟缓下来。
展龙却仍是道:“不够。”
那化神大修高举无形符咒,一面吞纳四方灵力,一面手指微颤,竟已有些支撑不住。
风雷的脸色,便有些不好。
展长生沉吟,突然迈步向前,右手中、食两指并拢,闭目凝神,去寻神泉感应。
那神泉果然了得,纵使隔绝界域,却仍是应展长生召唤,渐渐自他指端涌了出来。
泉水澄澈如水晶,清气满溢,汩汩流淌,没入双木中间的土地。
玄霄、赤霜骤然间活力十足,一口气胀大开来。木质长得太快,树皮崩裂,啪啪啪接连脆响开裂,裂口处又迅速长出新树皮,转眼便长成了顶天立地两株大树,一人难以合围,一株如雪雕白净剔透,一株似火柱赤红融融,彼此枝桠横陈交错,将头顶青天割裂成无数细小碎块。
神国之中的纤细泉流,自然再度断流。那水流却未曾消失,反而向上逆流,汇聚成线,直指苍穹,最终没入不知哪里的时空去了。
金碧辉煌的重重宫阙上空,顿时回荡起一声愤怒至极、痛楚至极的咆哮。
众神仙自然心头惶恐,竟一声也不敢出。
那大蛇在神殿寝宫内愤怒嘶吼,原本一双金光湛然的双瞳,如今左眼焦黑,一见之下令人触目惊心,正是被祝融偷袭所伤。
神火强横,又恰巧伤在脆弱蛇眼上,伏羲如今日日靠神泉浸泡,方得远离焦灼痛楚。神泉断流,顿时剧痛钻心,将伏羲抛入炼狱。他满腔愤怒,却因盘曲在疗伤大阵中不得动弹,只得张开森白獠牙,狂吼泄愤。
那两株神木得了神泉滋养,自然愈发壮实。
直待展龙金口一开,道:“成了。”
风启洛、展长生二人便先后力竭,向一侧倾倒。
又各自被风雷、展龙稳稳接住。
展长生再醒来时,只觉周身软绵绵提不起力来,丹田空空,经脉中亦全无半点灵力,身躯沉重,有如凡人一般。
他心头一沉,急忙坐起身来,朝四处打量。
他正在一间厢房中,房中不见多么奢靡,却处处精致,雕花小桌,玉石嵌面,雪白床铺缎面细软,如水般柔柔簇拥在身下。
红漆栎木窗外,暮色四合,却掩不住枝叶萧条的景象。
木门被推开,进来一个青衣的俊俏小厮,笑容满面施了一礼道:“仙师醒了?小的名叫风十一,奉公子命,特来伺候仙师。”
展长生问道:“我师兄人在何处?”
风十一回道:“回仙师,大展仙师正在闭关。”
展长生依稀记得昏迷前,展龙曾叮嘱几句,似是提过闭关一说。他便自床榻离开,那小厮一侧身,便有几位侍女鱼贯而入,伺候他穿衣洗漱。展长生虽然不适,无奈如今灵力全失,那衣着又繁琐,只得任人伺候。
风十一絮絮叨叨向他汇报,原来他这次沉眠,竟一睡月余。风启洛比他醒得早,如今已然无碍,在处理风神山庄一应事务。
而展龙已取了两株神木,自去修炼。想来那神木深受神泉滋养,间接解了展龙血孽业火,故而不用展长生在一旁护法。
展长生略略整理一身墨绿绣青竹的长衫,便出了门去,只道:“十一,劳你引路,我要去瞧那神木。”
风十一忙在前头为他带路,“仙师要去神木园么?那神木园可没什么好瞧的了。”
待展长生进了那高墙后的园子,方才明了十一所言。
那两株一人难以合围的神木,眼下只剩了及腰高的两截树桩,显然是展龙的手笔。
展长生轻抚树桩截面,这神木在他与风启洛二人合力之下,只用了数日便长成这般粗壮,横截面的年轮却密密匝匝,致密坚固无比,确实无愧他二人穷尽半个仙宫与神泉之力,全心灌溉。
风十一安静候在侧旁,展长生正要开口询问他风启洛去向,突然见半空乍然闪过一道青白雷光,仿佛利刃劈开一道漆黑裂缝,那裂缝被两只白玉雕琢般的手拉扯开,便露出风启洛焦急面容。
他朝展长生伸出手,语调急促道:“快些来,你师兄同别人打起来了!”
展长生不觉低叹,待他要驱动木简时,才忆起自己如今灵力尽失,不免面色尴尬。
风启洛自然看得明白,扬手送出一柄如意勾,托着展长生腾空而起,随即握住他手腕,将他拽入裂缝之中,又安抚道:“你引动神泉,耗费过巨,且宽心修炼,终有恢复的时候。”
展长生果然宽心应了,足踏如意勾,穿过裂缝后,便发现青空之下,赫然有两条巨龙争斗。
一黑一赤,俱是金睛铜髭、巨口钢牙,龙尾一扫,便带起雷霆万钧的狂风;龙爪一挥,便擦出万丈火光。
争斗之间,轰然如震雷,半空云层也被搅得半点不剩,日光强烈,照得两头巨龙鳞片有若黑金石、红宝石铺陈半空,炫然夺目、灿若星辉,在大地投下广阔阴影,变幻无定。
那黑龙自然便是斩龙枪所化,那红龙却不知何方神圣,威仪赫赫,竟同展龙斗了个不相上下,更是傲然道:“何方宵小,竟敢打我娘子的主意,本座今日就叫你尸骨无存!”
展龙冷嗤道:“区区一条红龙,口气倒是不小。本座名斩龙,斩你如斩鸡兔。”
那红龙骤然袭来,怒道:“凭你也号斩龙,留不得了!”
展龙却不理他,眼见展长生现身,只是张口吐出一蓬高热惊人的红莲业火,朝着那红龙铺天盖地袭去。
那红龙色虽属赤,实则生自水中,水虽克火,若是烈火刚猛,却反过来能克水,展龙这一口业火既含着魔龙血咒,又含着祝融神火,何其霸道,饶是那红龙修炼有成,能傲视群妖,竟也不敢擢其锋芒,只得张口吐出一道冰雪,勉勉强强挡住烈火,一面朝后退去。
展龙却不乘胜追击,反倒化了长||枪原形,一旋身落回展长生手中,沉声道:“长生,那厮夺了碎刃,与我斩了他!”
展长生虽然灵力全失,却因同斩龙枪结下命誓,故而仍能握他在手中,若要勉力一战,也无不可。既然展龙开口,他自然听命而行,横枪在胸,又道:“风前辈,还请将如意勾借我一用。”
风启洛轻摇头,尚未开口,却听一个清朗声音骤然响起,急道:“不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