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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绿鱼和林空竹还是跟了去。尽管宋家年轻宗主怎么威逼利诱,两位大小姑娘都坚持己见。绿鱼自然是打着有王依山保护的理由,非要去金山寺凑凑热闹。而林空竹昨晚倒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却比谁起的都早,生怕世子殿下会把她一个人丢下似的。
飞来峰金山寺远在长安城下,距此还有十里的路程,慢慢走过去还需半日时间。明日中午便是佛道之辩,时间倒还充裕。宋家年轻宗主一行人中午的时候到了长安城郊,但并没有急着赶往飞来峰,而是反方向而去。
宋逸安要去的地方是京城一位富豪的行园,这都是之前宋福禄提前安排好的。那富豪姓钱,名百万,为京州一个颇有名气的商贾人士,富甲一方。
这钱百万的府邸在长安城龙马巷中,此处胡同极富贵之盛,京城里大多有头有脸人物的府邸都设在这里。其中不乏朝中一品大员,甚至是皇亲国戚。
钱百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此人肯定与金银有密切关系。须知能在京州这处极繁华之地称之有钱的人,可以猜的到这钱百万家中钱财肯定不止百万之数。
宋家年轻宗主不进长安城,是因为没有那个时间,一行人是在钱百万城郊的一处避暑园子内落脚的。如今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京城巨贾年少时曾拜于宋家剑炉门下,可因没有那个天赋,学武不精,宋龙鸣见他还算机灵,便赏了那钱百万一百两银子,放之离去。那时候太宗亲征刚结束,百废待兴,这钱百万虽然在习武方面没有天赋,可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没几年时间,便挣得盆满钵盈。如今这钱百万日进斗金,旗下生意遍布五湖四海,单比钱财数量恐怕连宋家都比不上。
风雪园。
宋逸安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一见这名字便有一股凉意,怪不得要将它用来避暑。钱百万富可敌国,可看着却跟寻常富家翁没什么区别,年过五旬的年纪,身穿华袍,体态丰腴,面目和善。他领着一干家奴园丁,恭敬看着自己从未见过一面的宋家年轻宗主,内心激动。
宋逸安笑道:“福禄叔非要来这里一趟,本宗主其实心底里是不情愿的,钱伯伯既然离开了剑炉,弃武从商,便跟剑炉再没有关系了。本宗主如今这么一来,岂不是纯粹坏钱伯伯的生意嘛!”
钱百万一听这话急了,“宗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若不是老宗主给我本钱,我怎会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和气生财,如果某些人因为我与剑炉曾有关系而跟我断绝来往,那我还得谢谢宗主趁早让我看清了他们的嘴脸!”
宋逸安抬脚向风雪园内走去,平静说道:“钱伯伯在商海沉浮多年,竟没有被金银等俗物抹去曾经的江湖义气,真是难得。”
钱百万浑身没来由感到一股凉气,噤若寒蝉。他紧紧跟在宋逸安身后,这个在京州商海驰骋纵横,立于不败之地多年的大人物,在此刻竟然如履薄冰。一干钱家大小奴仆看的眼睛都直了,纷纷猜测那一袭青衫的年轻公子哥是什么身份。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老爷的铁腕手段,毕竟商场如战场,心慈手软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从外面看那风雪园倒也没什么,可进到里面才知道别有洞天。四进四出的也就算了,里面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应有尽有,甚至正屋后还开了一片地,人工栽了一片方圆十丈左右的橘林,听钱百万介绍说是他的小妾喜欢吃橘子才会命人栽种的。
林空竹和绿鱼二人看的眼花缭乱,不禁咂舌。前者是剑州知府的丫鬟,也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园子,后者自小从总督府长大,算是见过世面了吧,可还是被眼前景致惊住了。
宋逸安抬头看了看后院的名字,小桔园,不禁啧啧称赞。他回头看向钱百万,笑言道:“都说钱伯伯近些年挣了不少钱,今日一见才知道这‘不少’是个什么概念。仅这小桔园来说,单单那百来棵南方才会有的桔树,运费加花匠的费用,就得不少钱吧?”
钱百万不觉汗颜道:“还行还行。”
众人返回正堂,一一落座。钱百万示意一干侍女奉茶,王依山很不客气坐在了宋逸安左手边上最接近主座的位置,可谓“反客为主”。钱百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宋逸安喝了一口茶,啧啧点头道:“好茶,这该是江南道的龙井吧,还是雨前新采的。这泡茶的水也不大一样,别有一番滋味呢。”
钱百万附和说道:“宗主真是好见识,这茶是昨天由江南道八百里加急,一路还不断洒着水送来府上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每年的贡茶都不一定有这么用心。至于这泡茶之水,还有一段可说的故事呢。”
“哦?”宋家年轻宗主饶有兴致,拿起茶杯道,“钱伯伯说说看。”
钱百万娓娓说道:“京州寺庙众多,其中有三座尤为知名……”
宋逸安突然没来由插嘴道:“金山寺,报国寺,龙泉寺。金山寺为佛教祖庭,自然被世人所知。而那报国寺是十年前太宗亲征胜利后,咱皇帝陛下为祭奠死去的将士,特拨银两修建而成。最为世人所知的是报国寺内有一公德碑,高三丈有余,宽三尺,实打实的大理石材质,可谓气势恢宏。石碑上面记载了太宗亲征期间,共一百一十五位大明朝军功最多的烈士姓名,让人望而兴叹。最后那龙泉寺,听说是寺中大地上有一泉眼,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端的是无比神奇。有传言称那是龙吐水,龙泉寺一名便由此而来。”
钱百万抚须眯眼笑道:“宗主好博学,龙泉寺那一泉眼被当今圣上封为御泉,本是老百姓不能触碰的。每年夏季,皇帝陛下都会去龙泉寺收集泉水以作沐浴用。而宗主今日喝这茶,是我花重金托人,偷偷从龙泉寺泉眼里接来的。”
听了这话,宋逸安刚喝的一口茶差点又喷出来。虽说他今日喝的茶肯定不是朱明和洗澡剩下的,但宋逸安光一想想就觉得嗝应的慌,默默将茶杯放回了原位。
钱百万偷偷看了一眼宋家年轻宗主的脸色,先不露痕迹深吸口气,轻声问道:“宗主此行,是为那佛道之辩来的吧?”
宋逸安还在为自己之前喝的那口茶感到后悔,就随口敷衍道:“毕竟五年一届嘛,不去看一看岂不是徒增遗憾?”
钱百万了然,闭嘴不再说话了。
用过晚饭,钱百万领着宋家年轻宗主一行人去往他们的住处。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最后各自道声好生歇息后,便散了。
夜色浓郁。
风雪园南厢房内,灯火阑珊。钱府的大管家脸色很不好看,钱百万见状,沉声叱道:“摆出这一幅脸色给谁看?又不是阎王爷来了,你至于的吗。”
那大管家苦笑道:“老爷,小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位年轻宗主跟那阎王爷差不多。”
钱百万本想发怒,但还是忍住了,重重叹口气。其实自家这位大管家说的没错,这年轻宗主确实跟阎王爷差不多,今日过门前好似漫不经心说的那句话,就差点要了他一半的命。
一念及此,钱百万低声吩咐道:“你只管好生侍候,其它不用瞎操心。小姐那里你可看好了,我可听说这位宋家宗主人小鬼大,最贪恋女色。”
大管家轻轻应了一声,俯身退去。
四下无人,这位在商人圈子里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脸色布满阴翳,眼神冰冷。你宋家来这么一手,无非就是想试探。我钱百万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宋龙鸣要钱,我给你便是,只要你吞的下!
……
送走了钱百万,宋逸安回身进屋,嘴角一翘丢下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旁的林空竹刚好听到这话,不觉心生疑惑,这世子殿下说的是谁?她觉得这位钱姓老人挺和善的,对世子殿下也不错。就如今宋家剑炉的境况,能有人还敢这样款待他们已经挺不错了。
屋内,宋三握剑而立,冷声说道:“这老小儿心思不正,恐怕早忘了老宗主当年对他的恩惠。宗主何必受累跟他演那么久,宋三一剑便可让他去见阎王!”
宋逸安摆摆手,脸上云淡风轻,“不必跟他这样的人较劲,剑炉无非就是想跟他要点钱而已,无伤大雅。这钱百万是个商人,知道和气生财的道理,不会不给。你一剑杀了他事小,坏了剑炉多年的布局就不好了。好了,这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宋三心有不甘,咬牙退去。
宋家年轻宗主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屋外浓郁的夜色,陷入沉思。如今宋家逐渐没落,一切旗下生意势必会遭到大明朝廷的压榨,之前那种日进斗金的情况一去不复返。虽说这么些年剑炉积累了一些家底,可对于是否退走西川,还是一个未知数。诺大的一个宋家,每天的花费都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真心熬不起。
宋逸安轻叹口气,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不缺钱不知缺钱的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