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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街巷上,这阵子穿着戎服的士卒特别多。
禁军家眷几乎都住在汴京城及城厢,主要收入就是军人的俸禄。因为居住不远,若要聚集成军,只要上面确定军令,三天内就可集结。
这回因要等卫军聚拢,期限是十五天。这么长时间,有的人先到,就在城里晃悠。
上面的建制改得面目全非,但底层武将和士卒几乎没感觉到任何区别。军令依旧来自指挥使,军饷由兵部发,不过多寡没变;出征前给的安家费也照旧。
也有些不同,前几个月装备了火器,训练了一番,很简单,乍用感觉麻烦,但实则比射箭简单多了。大伙儿也愿意学,职业兵的饭碗就是打仗,会使用各种兵器对他们来说、如同匠人的手艺,不怕学得精,就怕师父留一手。
另外戎服也发了新的冬装。
大伙儿换上后,便不想再穿旧的不舒服的戎服了。新戎服板整好看,众人相互瞧着,纷纷赞道:“不错!不错!”
皇帝陆飞毕竟是禁军武夫出身,待兄弟们还挺好!上头大将是不是被削了兵权,大伙儿不管,反正而今底层将士们的待遇有增无减,好衣裳好伙食,各种厚待让众人觉得皇帝并未忘记他们……毕竟这时候许多庶民还吃不饱饭。
……此时迎来了大朝,这是陆飞亲征西夏之前最后一次正殿大朝。汴京文武数百人在大殿上朝贺。万岁殿外面,还有上千人在开阔地上对着巍峨的大殿行礼,他们是随行大臣进皇城的随从,以及一些小官吏,连皇帝也见不着。
殿上的宦官,外面台基上的文官,同时当众宣读了大圣王朝皇帝的诏书。
大致意思是,中原有厚恩于党项人,唐代朝廷便把西夏等丰腴宽广之地划归党项人居住牧耕。但党项各部首领忘恩负义,不尊皇权,勾结敌国,背弃朝廷,日渐成边关之患,便要兴兵问罪。
“……大圣王朝皇帝乃上天之子,奉天命而为人主,统宇内四方之民。不尊天理道德者、不义者,王师伐之,替天行道……”
台基上双手捧着诏书的文官,长身而立,声音缓慢而宏朗,仿佛在四面宏伟的城楼宫阙之间回响。那气势口气不容置疑,天授君权,句句都绑架天意,既然皇权是天命,那皇帝的意志就是最基本的公理。皇帝说西夏不义,它就一定不义!
外面一大群人纷纷跪伏高呼:“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接着第二道诏书,在皇帝出征期间,授命大圣王朝周皇后代天子摄政,统国内军政之权。
殿内读完诏书,宦官王方便上前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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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薇怕热还怕冷,她出现在宝慈殿时,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貂皮,白的毛领子衬托着那张朱红齿白的脸,司发艳丽。
所有的嫔妃和重要女官都聚集在这里,包括谨妃拓跋沉香。宦官周久之道:“皇上旨意,亲征平夏期间,由大圣王周朝皇后统领朝廷军政。”
一群女子把双手捧在绶带下方,动作柔软地屈膝,齐声道:“恭贺皇后。”
拓跋沉香也跟着行礼,张了一下嘴混在人群里,却没吭声。她无法阻止这场战争,此时作为党项人,却在大圣王朝祝贺,实在尴尬极了。人很多,但她觉得自己是孤立的。此时真不想呆在这里,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周薇此时肩背笔直,神色之间一副尊荣俯视众人的样子,自信而从容,缓缓说道:“我乃女流之辈,本不愿染指朝政,怎奈皇上信任,将大事托付于我,不能推却。只得勉为其难,代掌国器,这等操心之事,又深感重任,我不觉得是好事,没甚么好祝贺的。”
这句话里有真有假,周薇确实推辞过,认为自己权力太大,但陆飞竟然说没甚么能给她的,总觉得对她不够好……
周薇想到这里,艳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下边的贵妇们纷纷道,“皇后治国,定能国泰民安……”
周薇又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没藏黑云,当众道:“我在外廷期间,后宫诸事,便由东皇后作主。”
几乎已经被汉人同化了的没藏黑云顺从地说道:“一切听姐姐作主。”
陆飞册封东西二后,并未分高低,遇事之时只以皇帝之命以区别。
周薇当即又道:“以房氏、习氏为尚宫,留在东皇后身边,协助后宫诸事。”
房氏和习氏急忙屈膝道:“谢大圣王朝皇后信任。”
周薇虽然在这宫里很久了,可真正信任的人没有几个,连白娘子她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完全相信。
周薇不再说别的,当下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这便去万岁殿。”
周久之忙道:“禀皇后娘娘,车仗已在宫外等候。”
一大群女子簇拥着周薇出宝慈殿,待周薇让侍女搀扶着上华贵的马车,一片人鞠躬大声道:“恭送大圣王朝皇后。”
宽敞笔直的长街,从半透明的黄色帘子里看着远处的宫阙,颜色泛黄,朦朦胧胧,分外不同。车驾缓缓地从正中行驶,仿佛走在通天大道之上,能在这里乘车随意行走,那这天下便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周薇端正地坐在上面,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举止之间轻柔,她这样柔软的样子,却没有人敢对她丝毫不敬。沿途遇到的人,全都躬身鞠躬侍立于道旁,等着她的车驾过去。
……陆飞也在万岁殿,他在东殿里接见了曹彬和寇准,交代一些事。这次主持前营军府的大臣是潘美,曹彬为汴京留守,寇准是皇子们的老师,也留在汴京。
温暖雅致的书房,用度奢华,陈设雅致整洁一尘不染。
陆飞颇有些感叹地说道:“曾有人(拓跋沉香)问朕,为何要攻伐残杀?”
曹彬似乎没猜到是谨妃的话,当即便道:“皇上不必听那些腐儒的言辞,自古没有不经攻伐而固山河者!”
陆飞不动声色道:“朕并非穷兵黩武之人,亦不喜兵戈。可想来想去,除了动武,似乎没有更干脆利索的法子。若要以礼教化边患,以邦交礼遇博弈,山高路远,讨价还价,想取得一点进展不知得猴年马月,那时候朕与诸位也老了。还是用兵最简单,只要打赢了,咱们说甚么都是对的。”
曹彬附和道:“大圣王朝亮剑四方,以武立国,向来如此作为。何况蛮夷不懂道理礼仪,他们也只认武力。皇上以仁义之心,兴兵讨伐,乃不得已而为之。”
寇准点头道:“对,那些蛮夷和禽兽无异,竟然名正言顺地娶自己的庶母和嫂子,以此为荣!大圣王朝朝廷为天理,理应将伦常礼仪教给他们,让蛮夷服王化。”
陆飞看了寇准一眼,正色道:“祖先流了那么多血,才据有河西,我们且不说开疆辟土,先把丢掉的地方拿回来!拿下来西夏党项事关重大,不仅能扫除收复河西走廊的障碍,更能剪除一个巨大的边境隐患。”
曹彬和寇准听罢,忙拜道:“皇上高屋建瓴,英明神武!”
陆飞对这等恭维早已没了感觉,他坐在椅子上,脸色渐渐恢复趁机,似乎在思考着甚么。良久之后呼出一口气道:“这世道规则太少,说到底就是比拳头大,致力于军备才是正确的方向,将获得巨大的回报。看看黄历,择吉日出师!”
……
西夏高大的王宫城外,全是低矮的房屋。冬季的寒意让所有草木都已凋敝,整座城一片萧索,但是人却非常多,土墙之间十分热闹,远近的部族首领都带着人马到了。
辽军精锐步骑正在路上;除此之外,还有西边与拓跋家联姻结盟的党项部落,也带着人马赶来,他们要穿过灵州等大圣军控制地盘,但这些边军人少,主要在军镇附近活动,防守有余,却难以阻挡大股的人马通过。
王宫前面挤满了人,大多是戴毡帽的党项人,有的戴着兽皮帽,人们纷纷望着土墙上头发胡须花白的汉子。
上面站的人正是党项诸部首领拓跋德明,他穿上上甲胄,腰间挂着铁剑,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拓跋德明大声道:“汉儿的奸诈肮脏,举世有目共睹!昨日歃血为盟的誓言还在草原和高山之间回响,本王为了诸部免于杀戮,不惜将冰清玉洁的拓跋沉香嫁与陆家联姻……”
众人哗然,个个义愤填膺。
拓跋德明见状又道:“可是,仅隔一年,汉儿便背信弃义,将血誓视为放|屁,编造罪名兴师进攻!他们心胸狭窄,猜忌所有的部族,只想抢光我们的牛羊,杀光我们的子民,占有所有土地!”
人们大喊大叫,怒不可遏,一般人极容易相信贵族的话,何况拓跋德明又是诸部盟主。“我们不是奴隶,定要反抗到底。”“大白高人不能任由汉儿欺凌……”
拓跋德明接受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的洗礼,激动道:“汉儿的倒行逆施已经激起了众神的怒火!党项人、契丹人、奚人、回鹘人、吐蕃人,在如此作为下都愤怒了,我们将抛弃前嫌,组成联军,共同教训汉儿军队……”
下面有回鹘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嚷嚷道:“回鹘人可没有与你们联盟!”
吐蕃人道:“那些魔教徒,都是佛祖面前的罪人。”他又悄悄念道:“佛普度众生,驱除魔念……”
不过听得懂的人很少。
回鹘人和吐蕃人并不想掺和这场战争,主要忌惮中原的势力,不愿意明说为敌。汉唐多年在西北的影响力依旧在边陲之地没有完全消失,他们都知道中原人多势众。
但是回鹘人和吐蕃人希望看到的结果是党项获胜……党项在西北是数一数二的势力,如果连他们都败了,此时占据河西甘州、肃州的回鹘人觉得很危险;吐蕃人则占据了西凉府凉州,同样觉得大圣王朝朝廷会染指河西,因为那地方以前本是汉朝人从匈奴手里抢来的。
大圣王朝军一到西北,便会引起太多势力的恐慌。
各族已经发誓不会落井下石趁人之危,还送了一些铁器牛羊粮草。期待党项契丹联军能打赢大圣王朝人。
拓跋德明望着一片房屋和数不清的人,远处烟火缭绕,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隐隐可闻,党项人在这里居住生息,他多想看到党项人在这里成长起来,向四面扩张,得到更多肥美的土地。
以前他不敢动的,自觉也快老了。而现在,拓跋德明不仅有忧惧,撕破脸后反而不是那么怕了,他充满来了期待,心中激动万分!
他用不是很大的声音道:“大白高人要一场胜利得到各族的认可,只要打赢了大圣王朝人,从此我们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又如同高飞的雄鹰,再也没有人能束缚住我们……”
大圣王朝天圣元年,时已至冬月底,正是寒冬腊月之时。不过等大圣军到西北,可能已经是年底或明年初了。
辽国大将翟士贵率先到达了西夏,立刻进王宫与拓跋德明会面。
二人都不会说对方的语言,但都会慢慢地说汉话。于是两边合伙对付汉儿,却只能用汉话交流才无须翻译官。
翟士贵以前深得萧燕燕信任,萧燕燕既死,他投靠了萧达翎,萧达翎也大度地接纳了他。他是个看起来表情严肃、持重的中年人,较之中原人大多比较圆润的面相,翟士贵的脸有些狭长,鼻梁高。他戴着兽皮暖帽,护耳也是毛|茸茸的,走进王宫便与拓跋德明相互鞠躬。
拓跋德明马上就道:“本王为党项各族共认首领,愿杨将军约束部下,勿袭扰平夏之民。”
翟士贵道:“公无忧也,只要保障辽军所需粮秣,本将保证秋毫无犯。”他口气一转,又急着说道,“数日前本将得到北院枢密使萧公急报,已察明大圣军此番动用兵力七万至八万人,其中禁军四五万人……”
拓跋德明听罢脸上立刻露出怀疑的表情:“本王与大辽联手,大圣王朝大张旗鼓雷声那么大,一副要灭了党项的架势,才用几万人进攻?”
翟士贵也有些尴尬,因为目前各部联军已经有十余万,又是在党项本地防守,实在少见进攻的一方兵力大约只有守军一半的事。
翟士贵道:“这是萧公亲自遣人送来的消息,应不会有错。”
拓跋德明问道:“大圣王朝的人马尚在其国内,大辽如何得知大圣军兵力?”
翟士贵答道:“细作探来的。以往大辽刺探汴京,皆派斥候渡黄河打探,常被中原的巡检抓获;或以派使节,却只能看到很少的状况。后来大辽有司在上京查获了几个大圣王朝奸细,萧公颇感震惊,大圣王朝人竟神不知鬼不觉深入草原到上京来了!一问方知,他们是伪装成商人,利用契丹人贪利、勾结契丹人以掩藏身份。萧公依样画瓢,让大辽奸细伪装成商人,让利于大圣王朝人。果然被大圣王朝人当作下金蛋的鸡一般掩藏着。不久前的汴京大张旗鼓,在城郊聚集兵马、校检人马,持续半月之久。萧公派的人多次打探,贿赂官吏,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消息。”
拓跋德明仍旧不太信。
翟士贵也不敢确定消息是否准备,毕竟经过的周折太多。他便建议拓跋德明在东南部道路上安插奸细,等大圣军靠近西夏时,再实地刺探。
翟士贵说罢,恍然想起了甚么,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拓跋德明:“萧公亲笔给李公写的书信,殷切之辞尽在信中。”
拓跋德明拿起来一看,全是汉文,用十分工整好看的小楷写成,不想那大辽重臣萧达翎竟也如此精通汉文……显然萧达翎不会写党项文字,契丹文他们又看不懂,最后还是汉文最方便,就算放一千年的文字都能辨认如常。
然而萧达翎的文采在这里并没有甚么卵用,因为拓跋德明文化有限,实在看得是一头雾水。他的神色有点尴尬,毕竟自身是党项人最高的首领,不愿意展示自己胸无点墨,便道:“承蒙萧公亲笔,我定当沐浴更衣,静心细读。”
他心里琢磨着,回头找个人帮忙。一瞬间又不经意想起了妹妹拓跋沉香,沉香比他读中原书多,肯定看得懂的。
拓跋德明微妙的表情变化,被翟士贵看在了眼里。翟士贵便主动说道:“萧公交代末将,定要竭尽全力与将军同仇敌忾,绝不会隔岸观火……”
拓跋德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翟士贵不动声色道:“夏王切勿怀疑辽军诚意。萧公言,而今天下多年风调雨顺,如草木逢甘霖,将是伸展疯长之时;萨满祭司夜观天象,悟神灵指示,祭司也预言,今后百年都将兴荣。庄稼丰收、牛羊肥壮,人口必将兴旺……”
拓跋德明听罢瞪着眼,不知可否。甚么祭司预见百年之后的事儿,他只觉得是大忽悠,完全不信。何况那萨满教似乎会崇拜祖先,那是契丹人的祖先,关党项人屁事?
但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只是闷着不吭声……西北教派繁多,有信佛的、喇嘛佛的、摩尼教的、拜火教的等等,若是非要对别人信奉的东西争个输赢,那大家甚么都不用谈了,先争出神灵真假来再说。
翟士贵似乎是个萨满教的信奉者,说起来津津有味,“人口兴旺乃兴盛之基,此时乃各国各族壮大的时机。大圣王朝汉儿人多势众,据有中原广袤膏腴之地,而今野心勃勃,它将是所有部族的威胁。我们理应结盟起来,不能让陆小皇帝极其群臣尝到扩张的甜头……”
拓跋德明听到后面的话,这才频频点头,不管怎样,辽军只要真心实意帮老子就行了!
至于其它的,都是废话!拓跋德明头发已经花白,几十岁的人了,丰富的阅历让他本身的信念越来越顽固,翟士贵妄图在别的观念上说服他,显然并不容易。
翟士贵又叮嘱道:“大圣军火器攻城十分犀利,若是固守要地时,切要留心。野战也很勇猛,不过也是常用战阵之法。”
……
及至腊月中旬,拓跋德明才对辽国大臣萧达翎的能耐刮目相看。
他的斥候已经打探清楚了汹汹而来的大圣军兵力,不多不少,正是七万人到八万人之间!而这个消息,萧达翎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搞清楚了!
大辽毕竟是北方草原,统摄从西到东大片土地各族部落的大国,果然非同等闲。
此时天气已经冷得叫人连门都不想出,消息让拓跋德明打了一个机灵,精神了不少。
“只有七万多人,分成前后两股,相隔数十里……”拓跋德明忽然有点兴奋。
前面只有四万多主力?起先辽人传来消息,他觉得很可笑,但现在自己人多番打探观察,正好吻合,叫拓跋德明不得不信。
光是辽军援军步骑就有两万,党项各部加起来兵力已近十万!幽州之战大圣军靠人多而已,辽军虽在幽州战败,但所有部落依旧不敢否定其铁骑战力,援军已经相当于此次大圣军近半的兵力了……
这时下首的野利氏忽然有些恼怒:“大圣王朝人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这是对我们的蔑视和羞辱!”
拓跋德明没明白这汉子为啥生气,“战阵厮杀不是靠羞辱,你恼甚?”
野利氏道:“大圣军出动这么点人马,恐怕是只在意辽军援兵,将我们党项人视作无物!”
拓跋德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不管怎样,只要此战击败大圣军,便再也没有人阻止党项人建立大白高国。”
这时没藏道:“汉儿非蔑视我族,实乃迫于无奈。”
他看了一眼野利氏道:“汉儿自汴京来,走东南边的道路,沿着黄河北上。横山以南,沟壑纵横、土地贫瘠,大圣王朝辖地人口稀疏,粮草要远道送来。山高路远,运送不便,就算是七八万人马,也够大圣王朝朝廷折腾了。
这也是中原朝廷多年封赏宽容,想要拉拢我们的缘故。非不愿,实不能拿我们怎样。而党项人少地小,与中原为敌也没甚么好处。”
拓跋德明听罢沉吟道:“言之有理。听说幽州之战时中原动用大军耗费糜大,可能现在用度不宽裕,因此才有这般局面。”
拓跋德明也寻思了很多理由,以便说服自己相信摆在眼前的事情。
野利氏冷冷道:“既然中原朝廷无力,还如此撕开脸面,强行欺压羞辱我们?”
拓跋德明心里已经很高兴激动了,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沉住气,所以显得比较冷静,“一动兵戈,非此一次,此战之后,以后怕是烽火不息。”
他的言下之意,大圣军这次进攻讨伐,可能只是一次试探。最难的事还在后面,可能大圣王朝会凭借底子厚实,与党项长期消耗。
不过拓跋德明还是忍不住示意道,“大圣军此次乃御驾亲征,皇帝也在军中……”
野利氏立刻鞠躬道:“请我部打前阵,将那皇帝捉了来,替拓跋沉香雪耻!”
拓跋德明道:“甚好。就算没捉住皇帝,击败了皇帝亲军,今后党项人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
拓跋德明当即召集诸部商议应对之策。探明大圣军正沿着黄河北上,大伙儿都猜测,他们可能会沿着较大的河流行军,一则不容易迷路,二则完全可以保障大军水源……那么便是从黄河进入无定河,先攻绥州,进而突破横山地区。
夏之地北面主要是草原牧地,横山地区是农业耕地,他们能从横山地区得到大量补给;所以不能放弃横山之地,让大圣王朝先把那片土地站稳了。
绥州时横山东南部地区的一个中心,大圣军若攻占此地,可以变成一个后方大营;而进展绥州之前,有很远的一段路没有任何重镇和物资聚敛之处。联军出绥州寻机作战,不利于大圣军。
最主要的原因,此时各路人马士气十分高涨,都盼着去教训堂堂中原皇帝,个个跃跃欲试……毕竟皇帝身边的兵马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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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已结冰,仿佛一条玉带落在群山之间。
陆飞站在黄河边,眺望着周围的山势,眼前沟壑纵横、山势连绵,视线极不开阔,在路上向四面看都被山挡着。这种地形很容易掩藏住人马,不能及时发现。幸好现在还在大圣王朝辖区内,尚无太太风险。
冬季的大地一片凋零荒芜,满眼黄土,空气十分干冷。幸好今日天气比较好,天空泛蓝,能见着太阳,便为这景象增添了鲜艳的颜色。
亲兵正在帐篷里搭灶,他们在皇帝跟前干活很用心,一个士卒正拿着錾子“叮叮当当”在修整一块石头,似乎是嫌不够平整。
所有的将士和在汴京时的装扮都不同,主要是身上挂着很多麻布袋和杂物。一般的士卒身上都会有火石、小刀、粮袋等物,战兵还有不少与兵器相关的东西,比如挂在带子上定装火药的小竹筒以及夹钳铅丸的铁模。每队人马还会在驴车和骡马上携带柴刀、锤子等各种工具……行军打仗,战阵上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候便是风餐露宿的旅途生活。
中军大帐还没收拾好,诸文武也没来,他们正在部署和巡视各营驻扎的事宜。陆飞在乱糟糟的大帐里,闭目养神,
按照陆飞的记忆,西夏北边,应该就是鄂尔多斯草原了。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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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在白色斑驳的草原上肆虐,低矮的帐篷如同趴在原野。
一众人簇拥着的陆飞站在一座山顶上喘着气,脑门上浸满了汗珠。料峭春寒的风拂过山顶,此时却叫他觉得非常惬意。
侧后方,能看见山谷中大队的人马正缓缓向东行进,那是曹克明的左翼第二军团步兵。车马走山谷,两面起伏的山上还有步兵纵队在跋涉。
此时两翼的第二军团、第三军团都在向中央靠拢。定西军从无定堡出发后,大致方向是沿着无定河北进。不过陆飞针对地形视线不开阔的特别,为了增加横向预警范围,预防被伏击,行军以三路并行展开。而此时,三军停止前进后,又重新聚集到一起。
北边山坡上,一行几个人正牵着马往这边爬上来。那是铁捶等人。
陆飞便站在山坡上一面歇气,一面等铁捶。
大伙儿都气喘吁吁的样子。陆飞却笑道:“锻炼身子骨,朕最喜的方式就是爬山。运动不剧烈,可以慢慢来,但是很费体力。”
瘦弱的潘美都快累趴下了,随口附和道:“着实费力,这山也太大了。”
谈笑之间,铁捶终于爬上了山头,抱拳粗声粗气地说道:“禀皇上,末将奉旨撤回了前锋人马!”
铁捶几乎不违抗军令,但他高兴不高兴全都写在脸上,一点也不掩饰,哪怕在皇帝皇帝。陆飞看了他一眼,显然铁捶此时不太高兴。
陆飞不动声色道:“本来是两厢情愿的事,铁将军何必想弄成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铁捶道:“请皇上点拨迷津。”
陆飞道:“如今这情况,拓跋德明聚集了太多人马耗不起,我部欲找拓跋德明决战,他何尝不想?这等事,对方若无意,那便是苦苦追寻也寻不着;拓跋德明若有意,咱们就不用那么急迫,他自己会来。
我们做出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谨慎地想后撤,拓跋德明就会更加认定决战对他有利,反而急着要送上门!”
潘美听罢笑道:“皇上洞察人心矣。”
陆飞道:“人之常情罢了。”他沉吟片刻又道,“但我们不能太不配合,若是急着撤回了无定堡。拓跋德明就会犹豫,而且极可能不愿意攻堡垒,徒增变数。所以朕此时的动静叫‘欲拒还迎’。”
众人听罢脸都憋红了,一些人忍不住笑出声了,但陆飞却很严肃的样子。
陆飞不觉得自己神机妙算,而是很简单的逻辑推论罢了。形势明白地摆在面前,双方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站在党项契丹人的立场上,按照他们以前对中原禁军的了解,战力很强,不过与辽军精兵差距不大。在这样的判断下,四五万精兵和三万卫军防守工事,联军(党项契丹)攻城的胜算极低;但野战就有优势。
所以陆飞的判断是:给联军野外决战的机会,他们会非常愿意配合;而让他们攻城,他们就很难上钩。
正如一句话:一场觉得没有胜算的战役,最明智的选择是不打。
若想让别人打这场战役,要么对方丝毫没有选择,要么就要给别人希望!
这时潘美赞道:“皇上妙算,如此一来,王师不仅能如愿以偿与党项契丹联军决战,还能主动选择战场。”
“正是如此。”陆飞道。他看了一眼铁捶,见铁捶已经不吭声了,但神情之间有敬畏之色,显然还是很佩服皇帝……人们难免有不擅长的东西,便总会佩服那些擅长这方面的人。
潘美埋头看脚下所在的山,试探地问道:“皇上会选何处为战场?”
陆飞站在这高处已经观察很久了。
一个前营军府的官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飞随口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官员忙道:“妙极!”
不料陆飞却摇摇头,遥指道:“朕来选,便选东边那片山坡。”
众人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鸦雀无声,正琢磨着那地方有甚么好处。只见那是一大片山坡,但坡度非常平缓,在这山沟里,那地方都不叫山,算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
陆飞当即解释道:“若以常理战阵来看,占据脚下这座高山更有利,敌兵仰攻坡度大。但对火炮来说就不太妙了……”
他用折叠在手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炮弹是这么飞的,火炮可以负仰角,但角度无法太大。这座山坡度太陡、山太小,炮弹会直接打下山,飞下去,几乎是垂直砸在地面上。咱们的铜炮,靠的是小角度弹跳,垂直角度太大,一砸一个坑能有甚么作用?”
陆飞沉吟道,“所以坡要长,陡不陡倒在其次。另外,坡缓才让对手更有信心进攻,而无需咱们先攻。”
反正皇帝是最高统帅,他说选缓坡,便选缓坡。三军当即对那片区域部署各营营地。
陆飞又下令铁捶前锋,广散斥候察探周围情况、监视联军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