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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白子、黑子各一笼,清油一瓶,棋盘一张。解星弈用棉布擦拭着棋盘,本来干净得不必擦,这是习惯,也是爱好。
棋子贵贱,主要看白子,黑子材质大多为石头,白子则由贝壳制成。贝壳越厚,棋子越佳,打在棋盘上越有力度。他正保养的这副,是蛤贝边缘磨制,纹理如树木年轮,年份愈长愈细。另有一副砗磲所制,被收藏在家中。
其珍贵之处在于纹理通体贯穿,是笔直的雪花晶体,令人爱不释手。宁直勿曲,正是为人之道,故称雪印。棋子两面中点鼓出,向边缘渐薄,除方便提子,更求落子之音。
棋盘为檀木制,高而中空。除木质、工艺,音质尤为重要。下棋同时,享受水滴的音韵。
棋子棋盘,本亦是解星弈的武魂,他却同样喜好收集这两样物品,只为感受其中灵气。家中补贴,除日常积攒用度外,其余便花在这上面。
“二班的戴华斌和人打起来了!”
正擦拭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随后一群荷尔蒙过剩的少年大声吆喝,挤出教室。解星弈眉头皱起,眼含不满之色,觉得实在有失风度,只听得人问:“和谁?又是霍雨浩吗?”
“不是,是另外一个,好像叫什么郭晔,听说在他们班算是能打。”
“啧啧,一班这算是抖起来了。”
他停下手上动作,抬眼望去,教室中人走了个七七八八,估计是去看热闹的。宁天与几位相熟的女生留在原处,看样子并非不感兴趣,只是自恃身份罢了。
想起曹盈,解星弈将棋具收好,起身向外走去。
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去看一眼。
出门时,他如坚定信念一般道:
“嗯,就看一眼。”
……
戴华斌盛怒之下,出手自带三分狠辣,右臂后引,忽地一拳击出,力道之劲甚至超出自己预料。郭晔同样吃了一惊,这小子能隐隐压制邪幻月成为二班之首,确有过人之处。当下不敢怠慢,拳掌触碰之际双足急点,身子向后跃出。
只听咣当一声,一张课桌被撞出数米,两脚尚未着地,戴华斌已携着一股恶风冲上。郭晔左手虚引,右手拂眉,见他偏头躲避,顺势转手跟进,放长击远。
两拳相撞,令众人惊异的是其未落下风,反而戴华斌的冲势被遏止。
郭晔面部不见悲喜,魂力在两臂间往复流淌。这套拳技是陈诚据其武魂特性所创,在郭璥帮助下完善,特点在两臂相互应援,贯通一气;所发劲力冷厉异常,惊炸连环,常有以弱击强之效。戴华斌以单手对抗双臂之力,不吃亏已经证明根骨非常。
见郭晔技法精奇,戴华斌收起轻视之心,他绝非缺乏经验的雏儿,或许不擅控制情绪,却同样有随机应变之能。既然对手体格远不如自己,便拉开架势,跨虎登山,意图以力取胜。
斗不数合,他心中已有计较,这次挑战某种程度也是好事。虽然在霍雨浩处丢了人,如果能将这什么代班长打得跪地求饶,倒也能挽回些颜面。
腿影虎虎,拳风赫赫,果真是名门之后,自有独到。戴华斌欲在人前显弄本事,见自己重占上风,突然大吼一声,恍若虎啸山林,四处风生。众人修为较低者,皆两股战战,如丧魂魄。
每进一招,便伴一声怒吼,俨然是大虫的扑击纵跃之像,威风凛凛。郭晔难以招架,只得连连倒退。戴华斌见其力怯,以为他只是招式精妙,功力平常得紧。白虎献爪、怒虎穿林,越打越是精神,拳脚不离郭晔头脸三寸。
“啧,终是得其形而未获其神,爷爷说的不错。”
就在众人以为结局已定时,郭晔口中轻啸,陡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拳,直击戴华斌面门。郭氏武技由马上长枪演变而来,化枪劲为拳劲,追求的是犀利。这一拳刚猛迅疾,如郭璥的回身枪一般,正是个中精华所在。
嘭的一声,由于风格突变,戴华斌躲闪不及,被打得倒退数步,脑中混沌。郭晔得势不让人,右足蹬地,垫步上前,已欺至对手三尺之内。
地、气、拳,三劲合一。
中段崩拳!
连续数次巨响,直至撞翻第四套桌椅,戴华斌才勉强止住去势。躬下身子,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呃呃”声,这拳正中胸腹交界之处,虽不致命,却能带来极大痛楚。
自察呼吸有异,抬手一抹,掌心殷红一片。
“这两拳,算是利息。”
郭晔冷冷道,缓缓收了拳势,并未追击。
“呸!花拳绣腿,不痛不痒!”
戴华斌啐了一口,将鼻血随手擦去。翻身跃起,咆哮着扑出,右手五指当胸抓去。
“你已经败了!”
交手时间短暂,郭晔已深知他手爪功力极深,哪敢用身子硬接,两臂严守门户,只见有隙可乘,左腿长鞭般朝对手肩头抽下。岂知戴华斌不闪不避,咬牙吃下一击,身子趔趄,手臂不知怎地暴起疾进,已将左腕擒住。
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在地球只会带来高血脂,放到斗罗大陆,却是体质强健的基础。出身的差距,令戴华斌在这一点占尽优势。除此之外,两人魂力也相差甚远,郭晔距魂尊尚差一枚魂环,他却早已立于此境巅峰!
脉门受制,郭晔只觉半边身子酸麻,腕部筋骨欲碎。急切间想要甩脱,这只右手如铜浇铁铸一般,哪里挣扎得动?戴华斌双手连错,五指飕地弯转,已然刺入左肩,血洇衣料。
“受死!”
戴华斌大喝,右手紧扣郭晔肩头,左手屈指成爪朝他面部抓去。只听布帛撕裂般的轻音,红光迸现,郭晔脸上多出数道血痕,四周响起惊呼一片。
一击建功,戴华斌却暗自诧异,他这虎爪即便不用武魂,断木碎石也不在话下。本想着将郭晔半张脸撕下,却只抓出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令他好生不解。
郭晔心头悚然,若非已初步掌握脱力诀窍,下意识便能用出,后果不堪设想。见戴华斌又是一爪袭来,强忍肩头疼痛,反手勾擒,抓向对方指节。
十指交错,戴华斌暗中运力,意图废其右手。却不料郭晔双手飞舞,分筋错节,招招不离关节穴道,与他勾拉撕扯的风格大不相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郭晔趁他分神之际,抢身上步,左臂自其腋下穿入,反勾上来,同时右手拿向咽喉。戴华斌料不到他如此大胆,仓促间双臂一夹,爪尖回刺。
两人胸口相贴,同时运劲,一个要拧住脖颈,一个要掰断肋骨。眼间情势紧迫,朱露顾不得许多,起身便要上前相助,手腕却被人拉住。
“放开!”
“如果插手,对你男人的自尊伤害更大。”邪幻月沉声道,语速急促。
朱露一愣,听得一声闷响,戴华斌鼻梁被额头直撞,差点流出泪来。郭晔同样头晕眼花,蓦地大喝一声,用力将他甩起,朝后掷去,这是自杨岳鸣处学来摔投之技。戴华斌亦有过人之处,身刚飞起,即刻伸臂一抓,嗤的一声,郭晔小臂多出五道红痕,半截袖子被生生扯下。
戴华斌身子刚一触地,肩膀如断裂一般,被关节技法擒住右臂,狠力掰动。郭晔两腿箍紧,压住他半边身子,空出左手扯住戴华斌的金发,向上拉起后反复朝地面砸去。
“邪眸白虎?”
砰!
“公爵之子?”
砰!
“神祇后人?”
砰!
“让你小子狂!”
砰砰砰!
连续三次砸击,令戴华斌羞怒交加,魂力全开下竟将郭晔掀飞出去。惊心动魄的数秒内,两人均受创不轻。戴华斌关节异样,右臂滞涩无比,面部更是红肿一片。郭晔肩头多出五个指孔,伤口几可见骨,宛如兵刃所为。
体质、耐力均不如的情况下,硬接硬架,恐撑不得许久。郭晔心中已有计较,见戴华斌再次起身冲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径直……向后倒去。
见郭晔半躺于地,众人以为他伤势过重或体力不支,有心忧者亦有人幸灾乐祸。戴华斌先是不解,随即提步抢上,忽觉腹部一痛,郭晔腰身挺起,脚踢小腹,借反震之力向后滑出。
这是什么打法?
围观者大哗,戴华斌又惊又怒,却见他腰部一拧,身形灵动,两腿朝自己脚踝横扫。下意识退出半步,不料郭晔仗着地面光洁,以手撑地,半滑半溜地逼上。戴华斌伸脚践踏,却哪里能踩得到?不多时小腿便吃了两下,险些摔倒。
虎爪凶恶,下盘不足,这是郭晔发现的弱点与胜机。
“给我站起来!”
戴华斌怒喝,脚下却被逼得连连倒退,空有万千力气使不出的感觉异常难受。郭晔抖擞精神,上惊下取,飞绞剪、扑地扫接连不断。地术本是败中求胜的险招,被他如此使出来,反多了些无赖味道。
“来,来,你下来啊……”
郭晔十分庆幸这里不是混凝土地面,一边把控着距离。每见戴华斌有抬腿踢踹之势,便率先飞脚踩他足踝。此时若将裤腿撩起,会发现自膝盖之下尽是青紫。
锻体之法绝非请客吃饭,其中部分内容可以说是残忍的。郭晔曾在膝弯肘窝处绑上竹签,同时翻滚跳弹,发力稍有不顺,签子便会刺进肉里,两臂两腿经常血迹斑斑。练成之后,可不循常理,行走坐卧皆能发劲,随心而动,如疾雷炸闪,难觅其踪。
战场逐渐移到桌椅间,郭晔把住一条桌腿,以此为轴侧向翻滚。戴华斌迎面骨又中一脚,不禁惨呼出声,大怒下将课桌甩飞,郭晔却如法炮制,滑至另一桌下。
盛怒中的戴华斌不顾疼痛,抬脚横扫,将桌腿踢断两根,残缺的桌子将郭晔压在下方。但见他踩上一把椅子,飞身跃起,双膝重重落向桌面。
本身重量加下坠之势,课桌被砸成两半,郭晔只觉被一群野牛踩踏而过,几欲吐血。抬眼看见戴华斌落在身旁,只手撑地,一记乌龙摆尾,两脚不假思索朝他面部蹬去。
本已止住的鼻血再次喷涌,郭晔奋力扑上,脚下一勾将其摔倒,两臂箍住头颈。戴华斌空有一身武力,两臂挥舞,却连影子也抓不到。
即便强攻系魂师,也未必善于贴身肉搏,到了此时,甚么虎爪、鞭腿等等都使用不出。平日临敌出手,绝不允对方近身,不待热身完毕便已分出胜负,哪见过这般胡搅蛮缠?此时被扼住脖颈要害,顿感呼吸紧促,无奈下反肘击出。郭晔咬牙强忍腰肋剧痛,手臂依样自腋下穿过,反而勒得更加紧实。
此刻他若起杀心,只要劲力施加,颈骨立折,要害受制下的戴华斌连白虎附体都做不到。然而郭晔终非受情绪操控之人,仅是以力压迫。
不多时,戴华斌面色赤红,眼前阵阵发黑,回击动作也停下来。郭晔见他无力反扑,犹豫片刻,缓缓松开手臂。
“华斌输了……”
朱露呆呆看着这一切,两行泪水自下颌滴落。
“这家伙居然赢了?!”
这是在场大多数人内心写照。
站起时,身形摇摇晃晃,似要摔倒,忙扶住一旁桌面,将身体撂在椅子上。原来与戴华斌激斗一场,使尽了力气,且不论伤势,手脚都酥软了。现回想起之前种种凶险,只觉惊心动魄,大有劫后重生之感。
尽管如此,他也未觉有多后悔,再来一次,或许还是这般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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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丢脸啊……
戴华斌四肢无力,却未曾失去意识,只觉全身的神经都在疼痛,令他回忆起曾经的屈辱。
脑海中浮现儿时画面,那时戴钥衡如自己这般大,风度翩翩气质优雅,受公爵府上下一致尊敬,父母亲对他也甚是喜爱。
除了面对自己!
戴华斌总是抗拒回忆那些内容,忘了从前的钟鸣鼎食,只记得一次次徒劳的抗争与挑战,一次次被摁在地上羞辱,像现在这般爬不起来,像一块死去的肉。
第一次被打倒时,戴钥衡甚至没有正眼瞧他,额头的虎纹渐渐褪去,以轻蔑的口吻道:“就凭这个样子,还想继承父亲的位置?”
“真是笑话。”
父亲通常是不会干涉的,母亲似乎也想知道哪个儿子最为出色。只是戴浩啊,用养蛊的方式培养儿子,你不怕将来反噬自身吗?
要么抗争,遍体鳞伤地抗争;要么屈服,做一个听话的弟弟,做一条听话的狗。从第一天起他便做出了选择,不断抗争,直到将整个公爵府踩在脚下,或者死。
“太弱了!简直是笑话!”记忆中的戴钥衡总是这样嘲讽奚落。
痛彻心扉,那个人无数次将他打翻在地,戴华斌无数次扑上去,好像牙齿未长齐的奶狗。
戴钥衡是他的大哥,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这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的事。没有戴钥衡日复一日的压迫,他无法成长得这样快,大哥给他力量,同时夺走了尊严。刺杀霍雨浩的行动失败,戴钥衡将其称为白痴行为,他没有反驳,因为这是事实。
谁又能理解我的苦痛呢?戴华斌如普通中二少年般妄想着,认为自己背后就是悬崖。
每次被按着头嘲讽,他只会想着胜利后该如何报复,心情会得到病态的放松。“我欣赏年轻人,但我鄙视废物,想要尊严,就试着打倒我吧!”
是吗,打倒你就有了尊严?只怕不够。真正有尊严,除了戴钥衡,白虎公爵、许家伟、史莱克……这些压在头上的种种,全部都要打倒。
对吧,打倒了就有尊严。
额头上的虎纹从未这样狰狞过,组成另一个世界的“王”字。戴华斌心中那个少年发出嘶吼,一跃而起,声势如海潮一般迎面压来。因情绪激动,身上的伤口有小股血箭飙出。
恶鬼怒吼,猛虎咆哮。
戴华斌爆发出全盛时也难及的速度,震荡的魂力横扫整个教室。人比空气震动更快,郭晔未能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扑倒在地,他唯一能做的是蜷起双腿,抵住戴华斌的胯部,同时抬臂格挡,令其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落不到实处。
臂骨发出呻吟,瞅得空隙,郭晔抓住打来的拳头,借力挺腰,双腿箍在脖子两侧,整个人牢牢固定在戴华斌身上。感受极为熟悉的压迫,窒息的痛苦反而令戴华斌快意,“你以为类似的招式还有用吗?”他恶狠狠道,面目狰狞。
郭晔忽觉身子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如腾云驾雾。
他被戴华斌以单臂之力抡起,砸向一张课桌,剧烈的撞击让他险些背过气去,仅凭最后一丝执念维持清醒。
又是山崩地裂的撞击,这次对象是窗户,玻璃并不禁撞,很快便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邪幻月看出戴华斌的意图,本想上前却放弃了。
朱露、巫风面带喜色。
周思陈牙关紧咬,仿佛被两人展现出的狠戾震慑。
曹盈瞪大了眼,险些叫出声音,却不及赶上阻止。
玻璃碎裂,郭晔肩背被划出伤痕。戴华斌刚将其向楼下掷去,颈项处的禁锢陡然加紧,不由自主跟随而出。
留给众人只有消失前一刻的身影。
朱露失声尖叫,冲到窗前,却又不敢探头去看。突然被人撞在一旁,刚要发作,曹盈不顾残留的锋利碎片,竟直接合身钻出。
又一面玻璃破碎,罗睺比她更先落地。
最先落下的两人,一站立,一躺倒在地不知生死。见戴华斌的胸腔仍有起伏,郭晔松一口气,仰头喊道:“你们都看见了,这次,赢的人是我!”
……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木槿扒着走廊里的窗户,定睛向下看去,目睹两人下坠的全过程。在落地前一刻,郭晔强行扭转身位,戴华斌相当于吃了双份的力,体内空气都被挤压出去,短时间内别想起来了。
“周漪,你欺人太甚!”
“怎么了木老师?只许你的学生欺负别人,不让我们班的人出头是何道理?”周漪立在不远处与之对峙着,气势明显要强上一头,“这戴华斌也是顶级强攻系武魂,距魂宗也只有一步之遥,怎么在我的学生面前都如此不堪一击,难道二班真教不出像样的学生吗?”
……
病房里的赵昊辰听说此事,口不能言,只有泪水无声流淌,浸湿了枕套被罩。
郭晔反复说过多次仍未根除的毛病,他从此再未犯过。
……
喜上加喜的周漪直接给郭晔放了半天假,让他有时间处理伤势,不动用武魂的拼斗终究烈度有限,想来过几日便可初步复原。
次日破晓,郭晔再次悄悄翻出窗子,准备趁晨光熹微之时修炼,却发现楼顶已经有人了。
曹盈直直地看过来,目光清冷。
“你昨天很威风啊,郭晔同学。”
他本能地察觉到不对,进退两难间,见她缓缓起身,朝着自己走来。
“既然这么喜欢打架,今天我陪你玩玩好了。”
“你这是?”
曹盈叹了口气,箭尖寒光闪闪,直指郭晔眉心。
“为什么,你们男生都那么喜欢逞英雄,从不顾别人怎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