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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去年入学时,新生中尽管不乏二三环的怪物,但大多还是卡着及格线。这也是高规格项目的通性,第一学院也好,陆地魂师大赛也罢,参与者的平均水准都不会高过底线太多。
作为金字塔最为厚重的底座,他们也是优先淘汰的对象。第一学年堪称篦子,将三分之二的新生打回原形,其中入学时十五、六级的占多数,赵昊辰是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凭他的天赋,在一般魂师学院可称上等,放进史莱克却时时有退学之忧。郭晔在另一个世界也做过几年差生,多少能感同身受。
“无论修炼武魂还是魂导器知识,我都学得很慢,将来能否毕业都说不好,完全是你们的拖累。”
小胖子揉揉脸,一屁股坐在路沿上,叹道:“或许当初选择留下来,本身就是错误。这里属于那些天才,或者晔哥你这样的人,但不属于我。”
之前在试验区,有关新思路的发言并非大话,而是真正受到启迪,一路上只顾思量,全然无心别处。听见这话,郭晔看着赵昊辰,看着这将视自己为兄长的孩子,心有所动,寻思起来。
膝盖盘起,在小胖子身边坐下,赵昊辰此时与他靠近,又想起两人并肩作战的场景。郭晔左颊处痕迹仍未消去,想起它们的来源,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夜已经深了,路上不见寻欢作乐的学生,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夜枭在头顶发出咕咕声,有种形影相吊的孤寂感。
“小赵啊,你多大了?”郭晔突然发问。
“下个月满十三。”
赵昊辰略显惆怅答道。这时他才想起,若真序齿,“晔哥”或许比他还小一些,心绪一时复杂。
回头想想,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是那样遥远。
“你已经很不错了,我像你这个年纪时,还幼稚得很。总觉得父母都是些顽固不化的家伙,师长也不理解自己,同学都是蠢蛋,只有自己才是明白人。”
“你说什么?”赵昊辰觉得自己今晚的问题,比以往十二年来得都多。
“不用太纠结,权当我在讲故事吧。”郭晔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老爹是个很爱唠叨的人,可以将几句话的事说上一天;老妈的脾气不好,又是个急性子,小时候没少被她教训。”
“那时的我,很讨厌回家,觉得没有大人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其实在……学院也并不开心,真正知心的朋友没有几个,冤家倒有不少,老师认为我不够努力,成绩总是由高到低,特别稳定。”
他咧开嘴,苦笑一声。
“等等……”赵昊辰听得一头雾水,打断道:“无论周老师还是尔老师,都对你评价不错啊,大伙也都很喜欢你,除了二班那帮家伙。”
郭晔不理会他,继续道:“我在九岁那年,从偏远地方到了大城市,觉得相当格格不入,无论口音,生活习惯,都与身边的人有很大差别,没少受过嘲笑。不过那时家里也不容易,有很多问题只能自己承受,就算受不了,也只能强忍着。”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年,不断从一个环境跳进另一个环境,渐渐也习惯于快速融入群体——无非是将自己伪装成最常见的样子。后来有天脑子一热,居然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完全没考虑会有什么后果。”
“我用自己攒的一点零钱,上了一辆……公共马车,甚至连目的地都不在意,只想着离之前越远越好,越远越好,远到没人认识我。”
尽管满肚子问号,赵昊辰还是将问题咽回去,耐着性子听他絮叨。郭晔也算健谈的人,但不喜长篇大论的说教,像今天这般还是首次。
“途中为了座位,和一位妇女起了争执,最后是我赢了。现在想想自己其实挺不懂事,人家多半看我年纪小,不好意思计较而已。后来没过多久,上来个流氓样的人物,看上我的座位,这回可没法倚小卖小,只能让给了他。”
赵昊辰努力思索他话中含义,只是不解为何会怕一个流氓,郭晔不像那些思路简单的同学,神经有时如被小猫玩乱的线团,很难猜出他真实所想。
“在车上待了大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该在何时结束,那几个时辰,或许是我上辈子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倚在车厢上什么也不想。”郭晔自嘲地笑笑,“再后来,就是被家里找到,仿佛一下子解脱了一般。”
他忽然又不笑了。
“父母没有太多责备我,但我能看出他们之前的焦虑,再之后我想了很多事情,也很少怨天尤人,因为觉得实在很不应该。”
“现在想想,只能说人是教不会人的,只有事才能教会人。”郭晔脸上又浮现那种淡然,“小赵你如果真的想走,有想好去哪里吗?是回家,还是别的地方?如何生活?”
赵昊辰没有回答。
“老师们没放弃你,我也没放弃你,而你想先放弃我们吗?”郭晔抬手,朝海神湖的方向一指:“还记得霍雨浩吗?”
赵昊辰看过去,只见黑夜中有金色光影,若隐若现。郭晔曾对他讲过黄金树,虽然离得非常远,还是认了出来。
“他刚来到学院时,可能还不如你,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他现在多了些从前没有的东西?”
“可霍……”小胖子想反驳,人家现在是学院第一天才,自己怎么能比?
去年在一班时,霍雨浩便有令人折服的气质,仿佛天生一般,然而大赛归来后又有不同。
变得让人信赖。
“我不是想让你学他,只是说,他能够改变,你也一样可以。在学院这几年只是人生中很短的一部分,当你出了学院的门,还会有更多精彩等着发现。”
“仅以成绩论,你毫无疑问是个差生,但小赵你的价值不是由学院判定的。你比我更加踏实、善良、忠诚,成功不是看你修到几环境界,而是能以自己的方式,过完这一辈子。成为别人的负累不是因为差劲,而是放弃了自己。”
赵昊辰感到一阵温暖,下意识点点头。
“每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出场时机与方式,或许你来的会比别人晚些,但不要因此失去信心。你总管我叫哥,实际上我觉得在很多方面你比我强,还记得你和那些新生相处的时候吗?他们对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而我使弄心思已经成为习惯,在与人相处一道,我远不如你。”
先前的颓废似乎在渐渐消失,郭晔看着他,心中在笑。
“当然,这些鸡汤只能起到一时安慰,自明天起早期两个时辰,我教你雕刻核心。当初老师说让我带你,这段日子有些失职了。”
……
每人都有失去希望的时候,不分优等生与差生。躺到床上后,他闭着眼,脑中是已经遥远的,另一个家。
那个世界的语言,已经变得有些陌生。郭晔开始回忆,并非为了想起全然不同的生活,只是不想让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变成粉末样的东西。
他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像是被人从记忆中生生挖走一块。
郭晔可以将戴华斌的脸砸在地上,却很难在两份记忆与人格中寻找平衡,世上总有些东西没有解。他希望赵昊辰能振作起来,因为小胖子令郭晔想起另一个自己,让他振作起来仿佛是对过往的补偿。
尽管郭晔在这个世界也有家人与朋友,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觉得孤独。有人失落时恨不得毁灭世界,有人则希望看到别人幸福,这样连带着自己会感到温暖,他或许是后者。
在这份孤独中,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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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销路逐渐开拓,现如今,郭晔的经济来源中,魂导器占了大头。与魂导系学员不同,他们制出的武器由学院收购,扣除成本后,再转卖给其他三国。郭晔的客源以老师学生为主,售出的也属日常用具。
快餐车几乎彻底沦为幌子,收入不及魂导器一成。只是公然制作魂导器贩卖,学院面皮上并不好看,因此还少不了它。
当日收拾了货物,晌午时,推到大路上发卖。郭晔停留未久,只见有个学员游离于人群,眼神四下里乱扫,一副受惊模样。不多时挪到自己面前,却是未见过的面孔。
“小兄弟,这鱼多少钱一条呐?”
专程来吃东西的客人已经很少,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精神,郭晔抬头道:“鱼脍十个铜币一份,若要加点花活另算钱,熟的一个银币。”
“噫吁兮,”那陌生学员干笑数声,“你这鱼肉金子做的,还是鱼骨头金子做的?”
郭晔一时没搞清状况,自己这摊子摆一年多了,价钱都没变过。看这人打扮也不像新生,为何说起话来这般别扭?
默念两遍“顾客是衣食父母”后耐着性子道:“你瞧瞧食堂哪还有新鲜鱼啊?这都是新运过来的,你嫌贵我还嫌贵呢。”
“那我挑一条。”
“行。”
两人嘴上说着,那学生看向旁边装鱼的坛子,“你这鱼保鲜吗?”
郭晔的表情僵住一瞬,缓缓做个深呼吸,微笑道:“我开快餐车的,能卖给你死鱼片子?”
那学生道:“我问你这鱼保鲜吗?”
郭晔一愣,右手下意识摸上案板旁的炒勺,反问道:“你故意找茬儿是不是,你要不要吧?”
那学生听他语气变化,陪笑道:“你这鱼要新鲜我肯定要啊,”说着将手伸进坛子,“那它要是不新鲜怎么办啊?”
郭晔强压怒意,指节轻轻敲着案板,“要是不新鲜,我自己吃了它,满意了吧。”
那学生嘿嘿一笑,也不多言,自顾将袖子挽起,两手探进去一阵鼓弄。郭晔在一旁不放心道:“别给我鱼弄翻白了啊。”只听哗哗水声,弄了一阵,那人直起身子,两臂抬起道:“你这鱼不碰不动弹,一看就不活泛,我不要。”
嘿——
郭晔险些没按住火头,感情这家伙来这洗手的!
那学生见他神色不对,未敢多留,急忙转身离去。衣服袖子浸得精湿,一路上沥沥拉拉滴了不少水。
瞧这人走路姿势,比来时略显怪异,胳膊仿佛挂了什么物件。郭晔不禁心中起疑,下意识看看水坛,鱼的数目似乎较之前对不上。
“令堂偷我鱼是吧!”
一声怒喝,仿佛触动什么开关。那学生矮下身,迈开腿,几个穿插,便混入往来人群中,再也不见踪迹。
郭晔大急,连忙下了车,一面追一面叫道:
“萨日朗——呸,抓小偷!”
不料那人滑溜得紧,郭晔前后三次失了踪迹。再去宿舍与教学区看,半个影子都找不见,只好自认倒霉。
……
“怎么了这是?有人欠你钱不成?”
“我是被人偷钱了。”郭晔将抹布往水盆里一甩,抱怨道。
与郭晔满脸不平相反,刘翊武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美意,身边陪着个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端着茶盏,静静看着两人。
她便是两人此前谈论过的,名为周萌的女子,生得眉如翠羽,面色莹润,即使较江、唐等美女逊色了些,在外院也称得鲜花。最难得是举止娴静,藏愚守拙,没有常人不安分的性子。
刘翊武受了郭晔鼓励,思量之后,便尝试与之交往,那周萌也喜他幽默逗趣,虽未点破,也算是情投意合了。两人初识风月,只是在学院里不好表露,最多不过玩闹耍子。
郭晔却无甚想法,毕竟早过了为这些大惊小怪的年纪,少年人朦胧的爱情未必会有结果,只要不捅出篓子,他乐得当这个灯泡。
两人属这里的常客,不用问,刘翊武便丢过去一把硬币,郭晔自顾将点心一样样摆好,也不打扰他们蜜里调油。
见他心中不快,刘翊武心中好奇,忍不住发问。郭晔无奈,将被人顺手牵“鱼”的事讲了一遍,听他说完,刘翊武忍不住笑出声来。周萌也轻抿嘴角,在这做过几次客人,两人也算认识了。
“少见啊少见,学院最大的二道贩子居然也吃了亏,真是河里翻了豆腐船,哪来回哪去。”
郭晔白他一眼,替周萌续了茶水,对刘翊武见底的杯子视若无物。
“所以老弟你想怎么办?如果抓他跟我说一声,你刘哥我别的本事没有,喊一嗓子几十个弟兄还是有的。”
对他的废话,郭晔选择无视,将最后一份色拉端上,道:“现在也不那么气了,毕竟这点损失可以忽略不计,虽然被人算计的感觉很不爽。我只是好奇这人究竟图个什么——我甚至都未见过他。”
周萌咽下一块切好的水果,颔首赞同,道:“学院的人多半也不会这样做,或许根本不是史莱克的学生?”
“唔?”郭晔不解,“可他确实穿着学院服装啊。”
“笨啊老弟,他能摸你的鱼,还不能摸件校服了?”刘翊武忽然来了精神,探过身子道:“城外可比学院热闹得多,不少泼皮无赖就在城里讨生活,只是你们平日见不到罢了。”
史莱克城的常驻人口足有数百万之巨,相比之下,学院人数不足千分之一,反而汇聚了城市绝大多数资源。余下的人,大部作为分解者存在。
“这些我也是听老曹讲的,”他难得谦虚一次,“咱们史莱克城的城主时有时无,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安排不好便是灾难,听说城里每天运出的垃圾都要装好几大车,早晨那个味道……”
(ps:大伙都知道,史莱克的城主时兴处于薛定谔状态,可在一章内同时出现存在和不存在两种形式)
周萌不满地轻哼一声。
“总之,相比外面,学院已经算很安分的。听说城里的年轻人,有些没正经饭碗的,无所事事,便成天在街头厮混,只要混不进校门,那些大人物也懒得管。”
郭晔对此表示理解,若按人口规模论,史莱克在那个世界也称得大型城市,出现何等样人都不奇怪。学院平日里限制出入,不是没道理的。
“据我所知,那群家伙中比较有名堂的,大抵能分成两类,”刘翊武呵呵笑着,掰着手指算道:“最能折腾的,无非是城防军的家眷里,一些不老实的小子。虽说吃喝不愁,但仰仗父亲或是兄长的余荫,整日招猫逗狗,无事生非,算是城里一害了,被称为太子爷。”
“当然,要说真正的太子爷,还得在这学院里面。”
说到这,他压低嗓门道:“乌鸦有个兄弟便是其中之一,好像还是个领头人物——话说这小子最近没找你麻烦吧?”
郭晔摇头否认,刘翊武继续道:“如果今天这人从外面来,多半是后一种。史莱克城提供不了那么多就业机会,吸引力又是大陆第一,天斗城都没法比,因此便有半大小子做起佛爷。一些有来路的、手硬的、有本事的纨绔和顽主,专门庇护这些人。”
“无论哪种,活动范围都不包括学院,他们都聪明得很,知道什么样人不好招惹——当然是史莱克的学生。”他见郭晔表情不对,又补充道:“至于今天这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只不过确实少见,老弟你可能比较倒霉,哈哈哈哈……”
“偷你东西这人,未必真是看重价值,或许是为立棍儿,或许想要拔份儿,再或许只是和人打赌。能从学院里偷出东西,对他们而言,可能真是件有面子的事。”
郭晔扶额长叹,现在回忆起来,这孩子没用什么花招,却能唬住自己,手法也称得娴熟,明显是积年的惯犯。有着大把时间精力,偏偏只能搞些歪门邪道,这令他有些惋惜。
“最可笑的是,这两帮人虽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还互相上眼药。”刘翊武拿过茶壶为自己沏满,啧啧叹道:“太子爷看不起小佛爷,认为他们只会坑蒙拐骗偷——虽然是事实;而那些大顽主、大混混,又看不起靠父兄吃饭的太子爷,总之,比你前天熬的鱼粥还乱。”
……
摸鱼风波,对当时的郭晔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能作为一时谈资已经是最大价值所在。他现在每天除例行冥想、钻研魂导器外,同样将赵昊辰的课业包揽部分,日子相当充实。
不知多少个夜晚在修炼中度过,工作台前的打磨声不时响起。
“你现在做的这件,也是非标准核心吧。”
尔火路过身后时,问了一句,郭晔点头称是。“让我看看。”
做到一半的核心递来,尔火将其捧在手中,仔细观看。这是个枣核形的物件,圆不合规,方亦逾矩,薄厚不均,首尾无端,刀法虽精细,却也简单,放在外行眼里,就是该丢掉的垃圾。
“它的作用是……照明?”
见郭晔神色诧异,尔火不露声色,心中却是畅快。“你现在的手段,还是我教的那些……咦?”
他忽地不再言语,再次将核心端到眼前。
尽管只是半成品,尔火还是能从中寻出端倪。现今所谓核心法阵,都是在金属块表面雕出,若真要分门别类,应属浮雕。郭晔这件却明显不同,更是添加了圆雕、镂空等手法,相当于多出无数可能。
他的第一枚二级核心,便是用此种手法制成,只因尚在摸索,技法也不熟练,因此未能总结。当郭晔自认水准稳定后,首要的便是沿此方向摸索,一旦有了突破,或许会带来新的震动。
“这个,你从哪里得来的灵感?不会又是画画吧。”
“不,这次是块玉雕……”
对于老师,郭晔自然不会藏拙。两人就新的雕刻方式交流一阵,尔火也来了兴致,刚拿出刻刀,又好像想起什么,说道:
“你的基本功,好像变得扎实不少。”
郭晔同样心有所悟,看着自己的手掌。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下刀时,似乎较之前更为顺畅,变换时随心所欲,虽不能说上了个台阶,也是能察觉出的进益。
尤其是一些基本套路。
就是他教给赵昊辰那些。
“魂导师在修习高级技法时,往往会忽略较为基本的东西,”尔火似乎已经心领神会,解释道:“倒不是将基本功全部忘记,只是会忽略些微细节,又或者在进步过程中,不经意养成些小毛病。这点除了个别天才,其他人都免不了,你我也是如此。”
“若不修正,最初或许无甚影响,往后却会成为前进的障碍。就像盖房子,主梁遭了虫蛀,屋子便不可能稳当。”
“修正自己曾学过的内容,重新唤起记忆,或许便是温故知新,你应该明白这道理。而最有效的温习方式,莫过于教授别人,学生是老师的镜子,能映出你自己的偏差。”尔火笑了笑,“现在你明白为何我要让你带那小子了?”
郭晔思量片刻,恍然大悟。
他想起自己刚进入魂导系时,老师也未亲自教导许多,而是让两位学长承担主要教授工作。为师复徒,或许便是尔火这一系的特色。
“但……我现在有新的忧虑。”
尔火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正式:“你的确天分不错,还有不知从哪得来的古怪知识,称得上繁复驳杂。只是很难将其彻底融会贯通,又不断摄入新的养分,长此以往,我怕你贪多嚼不烂,最终遇到难以跨越的瓶颈。”
他苦笑一声,补充道:“就好像帆羽,其实杨臬和我也是如此,甚至还不如他。”
“我记得您批评过他杂而不精。”
“是的,”尔火收起笑容,表情逐渐严肃:“若不考虑你们这些小字辈,他的天赋可称魂导系百年来最顶尖那批,仙琳儿都未必及得上。但他在现阶段停留时间,已经超过从刚入手到八级之和。”
“最初我们为了快速提升,用尽各种方式,好像食欲旺盛的饕餮一般。现在为了勘破最高的境界,又要花更多时间将它们吐出来,重新消化。”
老师的话,令郭晔想起两个人,邪幻月与老饕。霍雨浩这类无所不精的怪物,暂不考虑。
前者正是专心致志的典范,在皮糙肉厚的道路上一去不返。树林中那次战斗堪称惨败,尽管有不公平因素,也无法遮掩两人的差距;后来走廊内的短暂交手,称之为切磋或许更恰当,邪幻月又怎知挑战的是自己最强一项?
若再过数年,他的防御、力量与厚重必定更上层楼,届时五花八门的手段或技巧能否奏效,郭晔没太大把握。
相比邪幻月,老饕似乎更加极端,他的战斗方式似乎只有以力压之,土属性黏稠、可塑的特性半点没体现出来。按理说这种风格应当更好针对,但拥有多项能力的赤王遇上他,却呈现一面倒的战局。至于他的暴饮暴食,在拥有饕餮之胃的条件下,一切杂质都会被隔绝在外。
“有时看似是捷径,实际到头才发现是歧路。若只懂得一昧吸纳,不作总结与温习,便会成为这副样子,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将所学的东西,真正贯通为自己的一套体系,这是跻身最高境界的唯一方法。可惜我明白的有些晚,周游大陆时,只顾学习各种新鲜技能,忽略了沉积……”
郭晔垂首,端详着老师所赠那柄刻刀。尔火与林樗,是他来到学院后遇到最好的老师,刚才所说一番话,似乎与大陆主流相反,其实并无矛盾。
只是目标不同罢了。
尔火这时却打断他的思考,拍手道:“别磨蹭了,今天的时间结束前,让我看看你新琢磨出的雕刻手法。”
他方才感叹因贪多而误了造诣,实则求知欲已渗入骨髓,转而又对新的知识跃跃欲试。
……
之后这些天里,郭晔依着老师言语,教授赵昊辰时愈发用心。小胖子似乎也在重拾信心,至少那日自暴自弃的言论未再提起。
那摸鱼者再也未见踪影,似乎真如刘翊武所说,是来自校外的佛爷。本着亡羊补牢精神,在坛口处封个纱网,常人决不允许将手伸入。
话分两头,且说郭晔犹如往日一般,驾着小车四处售卖,口中念着号子:
“现烤的包子,皮薄馅大,味美多汁,不好吃不要钱……”
熟悉他的都知,这话意思是今日无甚鲜货,只提供魂导器修缮与部件更替服务,故而客人寥寥。将过晌午时分,从人多热闹处转出,刚要收摊,却有不速之客造访。
自他与戴华斌打完一架,一二班关系几乎可用势如水火形容。其中固然有班主任推波助澜,但在不少二班学生眼中,郭晔才是挑事那个。
黄楚天已经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尽管对戴华斌挨揍表示快意,也要顾虑其他同学的看法。唯一能与郭晔正常来往的,或许只有一个邪幻月,只因他无需在意余人看法。
现在不少二班的学生聚拢过来,当中不乏核心弟子,怎么看也不像吃东西的。郭晔倒也坦然,大庭广众之下,不惧他们作怪。
“堂堂核心弟子,居然像小商贩一般沿街叫卖?真是堕了学院的名头。”
尚未走近,朱露便忍不住出言讥讽,话音不小,至少周围一片人听得清清楚楚。
郭晔抬眼瞧瞧日头,叹了口气,没理她。
虽然可用于回击的言辞无数,从“凭本事挣的钱花起来比家里给的安心”云云,再到掀开戴华斌的伤疤,他有无数种选择,偏偏不愿开口。
只是觉得争论这些,属实有些掉价,尖酸刻薄非他所好。
当下立住脚看时,人群中走出个半大少年,一步步踱将来,披肩金发在太阳下映着光辉。虽说那日被摔得七荤八素,凭借远超常人的体质,戴华斌在极短时间内便恢复过来,不过内心积存了多少怨愤,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却说二班众见他到此,都朝两旁让开去,仿佛人肉栅栏。戴华斌一迳抢到郭晔面前,挑了把干净椅子,也不征求主人意见,自顾坐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你要来点什么?”
郭晔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平静,因为知道这天迟早会来。戴华斌绝非心怀大度之人,从他与霍雨浩的纠葛便可见一斑。
对郭晔的询问,他仿佛没听见般,过了半晌,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抬头。
“约个时间,把上次的事情,找地方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