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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导系,十一区。
“小小的纸儿~四四方方,东汉蔡伦造纸张。若问这纸~有啥用,听我来细细说……”
啪!
“别(四声)哼哼了!”
郭晔揉着脑门上的红肿,委屈地瞅一眼老师,又把头垂下去。
专心投入是项优点,放在尔火身上却出了意外。这位爷在工作受到干扰时,常用处理手段是抄起手边的东西扔过去,且无论那是什么。
“要唱也唱明白啊,哼一堆半个字都听不懂,拿来。”
带着唐山味的普通话,如果有人能听懂,郭晔或许会去找他要电话号码。
他悻悻捡起地上的手套,隔着工作台递过去,同时庆幸老师没用更近的榔头。
尔火戴上特制的隔温手套,在工作室寻个宽敞地方,将手中的合金管置于火焰喷口上,开始加热。半分钟后,火焰已近乎于纯白,合金却毫无融化迹象。
“来,看着。”
头也没回,只一句,郭晔便放下手头工作,颠颠地跑过来。只见老师虚按合金管两端,额角有血管缓缓跳动,眉心似鼓出一个肉突。
在他双手之间,魂力形成小型的力场,将合金管整个包裹,渐渐悬浮起来。
合金内部,无数微粒互相震荡,扩张间隙。在力场约束下,有规律的震荡正以肉眼不可分辨的幅度令合金管扭曲、形变。
约过半刻时分,尔火脸色转白,汗水涔涔而下,力场震荡数次便凭空散去。
合金管掉落,将地面炙烤出一片青烟。待它稍稍冷却,尔火细细检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自己的魂力没有白白消耗,再来三次,这个部件就算真正成型。
郭晔心中震惊难以言表,他能察觉到,老师要他看的绝不止其中过程。从微观层面改变金属结构,理论上可做到点石成金。
“这手法,我也是最近才摸索出一点,或许等到了七环,魂力更厚实些,又会有新的突破也说不定。”
“魂导系只有您会吗?”
“想啥呢?”尔火坐在大铁箱子上,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喝口水道:“据我所知,至少有三个人拥有这能力,杨臬那家伙说不定也会。”
“你之前写的那些分子原子什么的,我现在能略微感觉到少许,但里面的内容过于神秘,想要真正研究出成果,怎么也得几年时间。这塑形能力目前最大的用处,就是让我摆脱傻里傻气的锤子和铁匠炉。”
讲到这,他的情绪似有些落寞,“据说明德堂已经可以做到用魂导器代替人力,效果比手搓要强得多,这样的机器如果给我一套,让我用老婆换都没问题。”
“那您得先给我找个师娘。”
郭晔一针见血地戳穿他话中漏洞。
“就你话多!”
气急败坏的尔火举起合金管,想想觉得不太合适,又把手套扔了过去。郭晔怪叫一声抱头闪躲,笑嘻嘻地送回老师手中。“那些八、九级的魂导器,也是这样做出来的?”
“当然,真正的高级魂导师,也很难光靠锤子砸出好东西,除非那锤子本身就是九级魂导器,通常都需要些大型器械辅助才行。”
“魂导科技的发展,使我们得到很多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但过度依赖少数人的结果,就是这些东西产量十分有限,且极易失传。”
术业有专攻,在魂力操控一道,尔火比起林樗或郭子颐都有不小差距,但论起对金属的熟悉程度,两人加起来也远远不是对手。不过凭人力模拟魂导器的效果,终究勉强了些,他目前只能做到简单的形变,触摸到分子已是极限,根本谈不到原子层面。
“话说,老师,”郭晔指指摆在架子上的模型,“最近没见您摆弄那台机甲啊。”
鼻子里出股热气,尔火面呈纠结之象:“照你之前的提议,将机甲下半部分由机械腿变为更稳重的履带,我试着画了草图,又弄了微缩版,效果确实较原先好很多,只是……”
“只是什么?”
“不够酷啊!”
尔火大手一摊:“我理想中的机甲是能像人一样旋转跳跃,空中七百二十度转体平稳落地,而不是拖着笨重的骨架在地上轧出两道印子,那样看着太挫了。”
郭晔绝倒。
老师在魂导器方面的才能,他不吝报以十万分的敬仰,唯独在艺术品位一项着实不敢恭维。
“并且最后的效果图,看上去很像那些大型的战争机械,不知道是否为我的错觉。”
郭晔陷入沉默,老师的话点醒了他。在他潜意识中,下一步改进或许是将机甲的上身变成一个炮塔。
平日里应用的科技成果,大多为满足战争需求后的残汤剩水,亦或直接由军事武器改造而来。战争,变成了科技进步的催化剂。
“你最近又有什么成果?”
尔火歇息一阵,转而询问起他的学生,走到郭晔的位置旁,对他身前的奇异机械打量一阵,摩挲着胡须未置可否,半晌才道:“这东西……是印书机?”
……
春日的史莱克城终于从寒冷中走出来,变得热闹许多。横尸街头的郑屠和胡肥子,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史莱克见惯了人间繁华与落寞,屠户帮的覆灭不过是一朵烟花,很快便不见踪迹。
相较其他动物或魂兽,人类无论何种季节都存在繁衍的本能,这也是他们成为大陆之主的原因之一。红日当天,烟花巷中粉蝶探香,蜻蜓戏水,姑娘们打扮光鲜,在窗后站立。有人自帘下过时,三五成群,肆意调笑起来。
城内帮派厮并愈发常见,拿这个话题熬过漫漫白日也是不错的主意。
与火并相伴的话题便是死人,城主府这段日子总会见到尸体。昨天挂在门楼的死人刚摘下来,今天在墙角就踩到一具,明天又有封无头信通知哪里有骸骨需要处理。
抛开北城群氓与太子党的混战不谈,南边也渐渐不太平起来。或许与几起少年人丢失案件有关,顽主们不知发了什么疯,对福禄洞的乞丐展开无差别攻击,这等同向一窟鬼直接宣战。
如果能解决首脑,自然能有效限制恶性事件发生。“没有买卖便没有杀害”,常利觉得这句话十分有道理,但他们找不到躲在地下的鬼头,一窟鬼还没有真正信任第五言,外围几个洞口已探查清楚,内里依旧神秘。
常利拷问了几名老乞丐,却收获寥寥,福禄洞的复杂程度似乎还要超过他的预计。既然无法斩草除根,那便斩断敢于探出的爪牙,只要与一窟鬼沾边的人都在清除之列,宁杀错不放过……
一辆六轮马车踢踢踏踏从阴暗的巷子里驶出,除两道车辙外,还有血迹成串滴落,在街面上留下一道笔直的红痕。
城主府的护卫早注意到这辆诡异马车,等到队正带人出现,他们便封锁了现场。马车门一打开,老资格的严春秋心脏一瞬间攥紧,能让这个见惯风雨的汉子心惊的场面,世上恐怕不多。
他没想过一辆马车里能塞进这么多人。
所有人被叠放在车内,手脚折断,每一个都被盐腌渍过一般饱满多汁。有的拿棍子捅捅,还有大股鲜血喷溅出来,而死人是不会喷血的……
“号称‘黑老虎’的蔡东、水门帮包大仁、一笑堂堂主朱无戒、春来客栈的马三娘……”
时兴站在腥气逼人的停尸房中央,用锦帕掩住口鼻,听严春秋一个个介绍。这些人大多都有印象,做了这么多年府尹,对城里一些豪强人物总会有所耳闻。
朱无戒甚至在几名巨商的引荐下与自己饮宴过,马三娘的掌上舞风流浮浪,色艺双绝,据说一身柔骨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看着脚下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兴很难将她与记忆中的绝色美人联系到一处。
还有一个活人,但谁也不觉得他还有救。心肺处几道不深不浅的刀口,正在将蔡东最后一点血液和生命带走,唯一完好的眼睛见到时兴,嘴里发出老虎咆哮般的低吼,身子一颤似有话要说。
时兴俯下身,蔡东只是抽搐一阵,鲜血从再度开裂的伤口中喷涌,刚刚还红润的面色转瞬间苍白如纸。
看着最后一人缓缓咽气,时兴皱着眉问道:“这是第几起了?”
严春秋拱手道:“回府尹大人,算上黑老虎,城主府已发现七十二具尸体,其中十八具是刚才一次性送来的。”
“当中可有良家子?”
“据卑职统计,死者大多为有名的城狐社鼠。几个看似无辜的,差人打探后,似乎也并非清白身,都与些帮派团伙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听他说完,时兴松口气,眉宇间又有怒意浮现:“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如今据说城中百姓已经开始议论,巷子里已经出现提刀夹棍的花胳膊。城主已经问过我一次了,咱们史莱克城,可是有阵子没动用过魂师部队,我可不想再开一次头。”
民众自发组建武装,这是对官府不信任的表示,或许幕后之人的目的也在于此。
严春秋犹豫片刻:“卑职从死者身上看出些端倪,只是没有证据,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纸已经包不住火了。我只希望这些事到咱们为止,千万莫要惊动了学院,否则咱们都逃不过海神阁的怒火。”
一想到史莱克庞大的人口,严春秋心中便阵阵发苦,要在茫茫百万人中找出几个浑水摸鱼之徒,简直难如登天。
北实南虚,西富东贵,这是史莱克城的布局状况。由于南侧距星斗较近,因此城防严密,富户却是不多,为使不至过于空旷,近年来坊间起了不少新宅,又迁去些商户,以充实城南一带。终因地处偏远,偶有烟火不接之时。
人类是种奇怪的动物,越是昂贵的地方,越喜欢扎堆居住。最南边的长寿坊地价已经快赶上白送,住户依旧不多,还偶尔被野兽骚扰,日子过得恓惶。
自东西向看,史莱克刚建城时,达官贵人们多在城西,后期渐渐偏移。尤其是城主府与靠近学院一带,官僚宅邸密集,真正称得上贵人乡。
“卑职从事发现场能得出结论,凶手不止一个,但数目绝不会很多,每次作案都是一击得手后迅速远遁。前些阵子发现的二东子三人,都是行窃许久的惯手,耳目灵敏,结果在偷窃途中被人杀死在街头,巡夜的更夫发现时血已流干。”
“根据还原的现场推测,凶手杀死他们或许只用了一刀,不仅切开三人脖颈,还斩断了其中一个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断口平滑如镜。”
“八臂龙王梁乾是瓦市子有名的枪棒手,卑职曾与他照过数次面,一口明堂快刀耍起来据说水泼不进,箭矢不伤。此人的成名战是一人独斗运河上的排古佬,一条条船杀将过去,最后砍断排帮老大一只手臂,并全身而退。”
“这样的人物同样死在一柄快刀之下,现场连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严春秋走到一具冰镇的人体面前,掀开覆在上面的白布,指着几乎被斩成两片的尸体道:“一刀自左肩劈到右胯,还是先斩断他的刀再劈开身体。在下认为,能做到这点的,最保守估计也是四环魂师,不排除魂帝级别的可能。”
“这是按史莱克的标准,还是外面的?”
“学院标准,大人。”
时兴眉心的悬针纹愈发明显,史莱克出身尤其是内院学子,战力通常比同级魂师高出一个位阶,这是常识。
“这几个月每隔数日便会有人死于非命,卑职计算了距离,将同一天发现的尸体在地图上标出后是一个圆,而这个圆还在不停变换位置。除了二东子几人,他们应当是撞了霉运,偷窃时无意撞破凶手的阴私,才招来杀身之祸。”
严春秋说着,又掀起另一具尸体的蒙布,“这是最早发现的尸体之一,只比屠户帮的胡东禄晚了四天,从伤口判断,下手之人应当是左手持刀,割破双眼锋入脑颅,没有手法相同的第二具。”
“而刚刚咽气的黑老虎蔡东,身中五刀,心肝脾肾尽皆碎裂,也是与其余死者大不相同……”
时兴横了他一眼:“继续讲,有什么说什么,胆敢隐瞒严惩不贷。”
严春秋涩声道:“卑职认为,凶手似乎不止一伙,彼此间是否有联系暂且不知,但都有着无言的默契。他们甚至还在刻意模仿对方手法,以此混淆我们的判断。”
时兴闻言闭上双眼,散发的气势令严春秋感到不安,行个礼便退到门口,此时能安然待在他身周的只有一众死人。
如果怒火拥有实体,屋顶已经被轰飞了。
这些使用鬼蜮伎俩的小人,隐藏在史莱克庞大的百姓群体中,令自己这个城防官投鼠忌器。若面对面地拼杀,他时间斗罗又怕过谁来?
思索良久,他轻声道:“这些事最后不知道会牵涉出什么,我去和城主商议,你下去吧。除了查案,还要将谣言尽量限制住,死几个败类没什么,民众一旦动乱起来,对我们才是真正的麻烦。”
“春秋,你是有能力的人,就是出身和天赋不好,这点老夫也没办法。我有预感这是起大案,破获了,你必然能获得嘉奖甚至升迁,旁人也不会有什么话说。”
严春秋躬身,无言倒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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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城防军的甲胄,腰上挂着强弩,手中提着杆精钢短矛。本来还应该放下面甲,严春秋考虑片刻,放弃了这个主意,只带着副手崔英走进红月亮。
寻常器械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更多的可能是负累,这只是给旁人看的,老百姓们就吃这套。
门外还有一队军士守候,来往食客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陶宛陪着笑脸侯在一旁,他虽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城防军面前只剩巴结的份。美酒美食人家不要,封的大红包也退了回来,搞不清这次是来作甚么的。
严春秋只是瞅了一眼掌柜便不再理会,他不是来吃饭的,现在的时节也不适合受贿,无魂力者已不在他关注范围内。
常利坐在角落里形单影只,自酌自饮,身上沾了些灰土,和他往日状态并不相同。小混蛋虽不是什么正经人物,还不至于弄得肮脏。
“如果是要我请你喝酒,干嘛还来这么多人?客人都被你吓走了,这损失得算你的。”他抬手喝干杯中酒,朝严春秋笑一下,又为自己添了一杯,“话说春天穿这么多不嫌热吗?”
崔英才要出言呵斥,却见严春秋同样以笑应对,不由诧异。三人占了桌子两侧,常利打量他盔甲上的花纹,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你在城里搞那么大动静,还查抄了明口正店,究竟是想做什么?”
“你胆敢窥探军队?”
崔英按捺不住,呛啷一声,腰刀被拔出半截。后半截留在鞘内,因为上司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缓缓按了回去。
“又不是什么隐秘行动,作为城南排得上号的泼皮头子,不知道才不正常,稍安勿躁。”
严春秋盯着常利的眼睛:“他是新来的,不懂事。”
常利摇摇头道:“罢了,只要没事不来打扰,我也懒得理旁人的事,自己的还忙不过来呢。”
两者身份天差地别,交谈时仿佛老友,二人却皆未感到不妥。
“你的事情?比如追杀躲在地洞里的流贼?”
常利放下手里的酒杯,抬头看他,“反正他们也没有史莱克的户籍,不受你们保护不是吗?”
“我本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线索……算了,”严春秋看样子兴致不高,“知道你恨不得把一窟鬼都杀干净,但你只是一个人,就算加上那群混混又能顶什么用?安分些吧,对谁都好。”
“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
“今日不比往日了,城里大小行帮,还有你们这些人都乱了套,呈尸街头的足有百余人。其中一些死的蹊跷,形状及其惨烈,我看了都觉得心惊肉跳。”
严春秋寒声道:“城防军近日可能会有动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
“明白,先画一个圈子,再把圈子里面鸡鸭鹅狗猫什么的统统灭掉,军队的老传统啊。”
见他依旧满不在乎的态度,严春秋面色有些发黑,“小混蛋,我今日过来是担了干系的,只是不想到时候亲自带人来抓你而已。那群杀才和我不同,没耐心一一甄别,你别不识好歹。”
常利挥手又要了两壶酒,放在两人面前,崔英冷哼一声动也未动,严春秋对着壶嘴灌了一口。
“话说你为什么不怀疑是我做的?”
“你?”严春秋冷笑数声:“不带这么给自己贴金的。你小混蛋虽然有些道行,想做到这程度还差了些。”
“让你收敛也是为了你好,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但如果被那些人盯上了,你的下场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听到此处,常利点点头道:“多谢,如果有什么消息,我会让人告诉你的,祝你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呵……”
没有闲聊的时间了,说了这些已尽到朋友之谊,严春秋提着两个酒壶,起身朝楼下走去。
……
第五言穿着一身匠人打扮的短衣,扛根木头走进明口正店。在外面观察两个月的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姜黄涂了脸膛,打算混进来看看究竟。
无论到什么环境都能很快融入,或许是姓第五的共同特点。
被城防军捣毁近半的正店,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整修。偌大的招牌有工匠在贴金箔,砸烂的桌椅已不见踪影,整座大厅人来人往,看不见一个闲的。
他来到断成两截的立柱前面,放下手中木料,拍着茬口惊叹道:“好大的力气,这明口到底怎么得罪了那帮军汉?没来由地一通乱砸。”
修理柱子的工头眼都不抬:“做你的活计少管闲事,一天一个银币还堵不住你的嘴?要我说他们应该没事就砸一遍,这样咱们才总有活计,这年月,肥差不好找呢。”
见工头总对不正榫卯,便重新厘了尺寸,扶着木料方便他扣上。
工头瞅了他一眼,挑挑大拇指赞叹道:“小伙子眼力不错,新来的?”
第五言四下里瞅瞅,悄声问道:“小弟是第一次来,敢问老哥,你说一天一个银币是真的?”
工头也压低了嗓音:“不知道哪来的新老板那么阔气,这快赶上别处六七倍了。你运气好碰上,就把舌头咽肚子里,否则指不定多少人来争呢。”
“工钱一天一结,你要再早几天过来,还能看到正店里的女人,那身段……”
第五言点点头,开始修理最内侧的梁柱。
过了半个时辰,见无旁人注意,掀开柱子根部一道暗门,一缩身便溜了进去。不远处的工头眨着眼,以为自己眼又花了。
明口正店修建得不高,但占地面积不小,除了迎客大厅和二楼,一楼和地窖也占了不小空间。但凡大型建筑都有严密的法式,不同地域风格不同,也不会有太大差别,第五言精通此道,自然清楚如果有暗道最大可能在哪。
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行一段,待双眼适应昏暗的光线,他一步步朝深处挪动。
巨大的伙房里空无一人,不过依旧收拾得利落,不见蚊蝇与老鼠。地上的灰尘有几道足迹,第五言顺着痕迹,悄悄向地窖寻去,每一步都踩在现有的足印中。
一旁的架子上还挂着各式刀具,顺手取下一把切肉刀反握在手里。如无必要,他绝不愿动用武魂。
伙房角落摆着水缸,第五言轻轻踏在地上,鞋底的触感空洞,便将沉重的水缸挪开,下面果然有道拉环。
自怀中取出个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均匀浇在转轴处。待到彻底润湿,用水缸挡着光线,用力一提,三尺见方的铁板被他无声无息拉开。
下面有些微人声传出,仔细分辨后,是三个人用各自口音争吵。
一个清越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都别吵了!好好用官话,一个西部腔一个南方话,听得人头疼。”
“崔小姐,钱已经到了你们手中,总不至于作壁上观吧?”
女声又道:“那些钱可不是我一个人分,说什么壁上观?事情都坏在你们手里,严春秋带人来时,我差点把心提出来,你知道他当时离我有多近吗?”
“我只问一句,你们几伙人还能不能做些正事?如果不成,我们自己来。”
听到这里,第五言有捞到大鱼的预感,经短暂的思量后,一个平沙落雁轻轻跳下。脚尖刚刚点地,便见前面有灯火透来,他身子向侧旁一扑,整个人滚到一张橱柜底下,切肉刀握在掌心,冷冷看着逐渐逼近的脚步。
若见事不谐,只好用些其他手段,而这是他不喜欢的。
幸而来人只是匆匆经过,未曾留意柜底藏着活人。第五言待那人走过,纵身跃起,双足钩住木梁,使个倒卷珠帘,透过缝隙朝屋子里面看,只见里面灯烛辉煌,摆着一桌酒菜。
几个头戴幕篱的人围在桌旁,上首坐着那个看不见眉目,看身量应当是其中的女子,手里把玩一柄玉如意。对面那个瘦瘦小小,另一边坐着个身穿皮袄的男人,不知在这天气会不会中暑。
最后一人是个雄壮的秃头汉子,八尺的身高几乎可称得巨人,右手总下意识在腰间踅摸,似乎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可不能因为一点小事毁于一旦。虽然已经蛰伏了几年,既然你们来接手,那便开始准备吧,总是拖着没有好处。”
那女子又道:“这身份便利的同时也是绞索,我们兄妹俩已经快透不过气了。要有动作便快一些,我们还想隐姓埋名去小地方过完后半生。”
“崔小姐,”那巨汉的嗓音与体型完全不符,竟是出奇的柔和,“高回报自然伴着高风险,哪有凭空掉下来的好事情?做事之前必须预备完全,才能马到功成,匆匆而就多半什么也弄不好。”
……
第五言缓缓提起身体,攀住一块凸出的椽子,四肢撑住狭窄的通道墙壁,不声不响地挪动着。才经过一片低矮房间,见窗格上有灯影闪动。刚要窥探里面内容,不远处有扇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身子一挺,静静贴在楼板表面,一个提着灯火的侍女匆匆而过,第五言向内瞄了一眼,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手持短剑,正一板一眼地演练刺杀之术。
寒光闪过,只听一阵密集响动,女人身前的假人表面多了五道斩痕。
正准备悄悄离开时,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远处有开门声响,有人大步奔入,脚步惶急。第五言心中一动,翻身落地,却低估了屋内女子的感官。
适才只顾专心练习,未有留意屋外,听到有人示警,立刻凝神以待。第五言动作虽轻,女子却立时惊觉,快步踏出房门喝道:“什么人?”
顾不得遮掩行迹,手中的切肉刀直直飞向女子面门,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女子听到风声,刀刃已然逼到眼前,与短剑对撞后断成两截,半截刀尖深深刺入肩头。
那女子惨叫一声,身形晃动,直挺挺向后倒去,同时手中短剑切出,在身前织起细密的刃网。但她被按住了,第五言紧紧将女子压在身下,有如火热的情侣。
她根本看不清来人如何越过防御,如何控制住自己,简直像一场梦。
单锋剑在女人喉间拖过,第五言不敢久留,抬手砍翻一个扑上来的伙计,背后的长刀搂头便斩下来。
将尸体抛出去抵挡,长刀将女人平滑地砍成两半。第五言手持剑柄,剑尖朝上跨于背后,两柄武器当啷一声撞在一处,他喷出一口鲜血,借势向前方的斜坡翻滚,抵消了这一刀的余力。
第五言跳弹着从高处滚落,才躲进一片阴影,三支弩箭便钉在斜坡上。不假思索地扑出,刚才所在的位置忽地多出一道斩痕。
强忍胸口火烧火燎的刺痛,他摸索着奔入一个岔路。来到一扇门前,一剑斩断锁头,闪身便钻了进去,里面潮湿阴冷,一股酸涩直冲口鼻。
是酒的味道。
作为拥有官方酿酒许可的正店,没有这样的地窖才会奇怪。第五言来不及多想,关好那扇沉重的铁门,卡住门轴,自怀中掏出个铁棒样事物,轻轻一晃便有光从顶端射出。
他用两秒钟看清了周边环境,除无数条若隐若现的细绳,尽头拴着一个个铃铛,与寻常酒窖没有太多差别。
脚步声很快便追到附近,隐藏已经没有意义,第五言看着四周巨大的酒瓮,笑了。
单锋剑砍碎了陶瓮,刺鼻的蒸馏酒沿着门槛下的缝隙向外流淌。忽地传来轰隆一声,铁门连带一整面墙壁发出剧烈震颤,令他不禁咂舌。
他不敢赌这数寸厚的大门禁得起那巨汉几刀,连续打碎十数个酒瓮,见门轴已经摇摇欲坠,第五言点燃了火折,丢在酒水形成的小溪里。
一条淡蓝的的火龙顺着小溪游向门外。
一阵惨叫与怒喝从外面传入,第五言冷笑一声退开,回身一剑砍在条石堆砌的墙壁上。
酒窖内的温度在极短时间便高得可怕,一连串的汗水从脖颈钻进衣服里,他顾不得擦拭,如果不能尽快挖出通路,只有烧死或闷死两种选择。
第五言自然没有传说中五丁开山的神力,但如果估的不错,这附近便是一条福禄洞的支脉。
很快他便切断了碍事的石料,单锋剑劈在一块铁板上,窜出一溜火星。
第五言大喜,这算是挖到酒窖边界了。低喝一声劈开铁板,如老鼠一般疯狂向下挖掘,终于在氧气几乎消耗殆尽时,一股清凉潮湿的风从缝隙里吹出来。
他长长出了口气,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大门终于倒了下来。
隔着一道火海,十几名魂师正恶狠狠盯向这里,只要火势稍小一点,他们必定会一拥而上。
第五言顾不得其他,将附近的酒瓮胡乱砍碎,地窖里顿时酒香四溢,蓝色的火焰欢快地四处蔓延。
见人群向后退去,提着单锋剑连斩三次,堪堪破出一个供他钻行的孔洞。
那崔姓女子掩着小口,怔怔看着被熊熊烈火包围的酒窖,木然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宁可葬身火海也不愿束手就擒?”
巨汉冷笑一声,道:“他最好是烧死了,否则追杀又得费一番功夫,你们也得连夜出逃不可。”
……
从地洞钻出的第五言身上裹着一块席子,走出两步,停下来琢磨片刻,转身混入闹市区。虽然有些丢人,但也顾不得这么多,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妙。
闹市就是人流熙攘又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在这泡过几个月的他自然捻熟于心。一路不知拐了几个弯穿过多少场子,即便有盯梢的人也早被甩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大鸣大放从人家做生意的地方肆意穿越的。
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里,第五言赤裸着趴在浸了冰水的竹席上,胡掣不断将井水浇在他通红的背部。
强忍着不动的第五言咬牙硬撑,獾子油此时也不见效果,全身依旧火辣辣痛。大火比预想中还要猛烈,阻住追兵的同时也席卷进地洞里,如果不是跑的够快,估计已经烤熟了。
“明口底下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以前居然没有发现,藏下一二百人估计都够了……”
他不在乎自己被烧得有多凄惨,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心中不由窃笑。那群人发现酒窖中没有自己的尸骨,定会顺着地道向下搜寻,到时候……
下洞次数不多,第五言也十分清楚,一窟鬼在保卫自己领地时有多么凶残,那群人有得受了。
二更鼓响的时候,西面的天空能看见火光,胡掣告诉他是刚修好的明口正店又烧着了,据说放火的人是群无家可归的乞丐。
这一切,并未传到高墙内的学子中间,还有半个月才到这一学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