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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村后山。
桃花开得正盛，映得半边天泛出粉红。
桃花林里，有个小小的身影狂奔着，一脚踩扁一堆桃花瓣，手里还抓着一个老虎形状的糖人。
“爹爹，爹爹！”陈其可一路穿过桃花林，跑到陈世欢的衣冠冢前。
陈世欢已经有了实体，此时正坐在石头上，拿木头做着手工，听见陈其可的声音，笑着放下手里的桃木和小刀，站起来将冲过来的陈其可抱进怀里。
“小可，跑慢一点。”陈世欢用衣袖擦去他额头的汗珠。
陈其可跑得脸颊微微泛红，小喘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糖人举到陈世欢面前，兴奋地说：“爹爹，快吃！糖人还没化呢。”
陈世欢接过糖人，象征性地咬一小口，就还给眼巴巴瞅着糖人流口水的陈其可：“好吃，不过爹爹在忙，小可吃吧。”
陈其可笑得更开心了，也不在意糖人上落了几片花瓣，拿手指拂去后就美美地吃起来。
陈世欢看着如今没什么烦恼的陈其可，不着痕迹地收了收脸上的笑意，重新坐下，继续用刀修改着手中的桃木。
陈家村与京城里的人都渐渐消失了。
陈世欢还不能离开后山，这些都是齐孟园所说。
最开始是小宝一家，然后他们的邻居、朋友，就在昨日，村长一家也消失了。而京城里也一样，路边的小摊小贩都在逐渐减少，现在就剩下糖人小贩和一两处卖手绢的小摊还在了。
陈其可心大，一般除了吃饭睡觉，都不怎么离开后山，一直伴在陈世欢身边。或许他本来就不怎么关心陈家村的情况，只有小宝和他妹妹突然消失的时候难过了一下。
齐孟园是一直在外面闲逛的，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生前寒窗苦读那么久，最后也不得善终，倒不如在这里好好享受享受。
陈世欢本就不能出后山，也无所谓外面有没有人，但他担心，有那么一天，陈其可也会消失，或者，他比陈其可先消失。
自从他再次见到陈其可，也才过去两个月，陈世欢私心并不想再和儿子分离。
只是长路漫漫，终有一别。
陈世欢不自觉地发着呆，手里的小刀很久没动一下。
陈其可吃完糖人，见到陈世欢这个样子，好奇地凑过去：“爹爹，你在想什么呀？”
陈世欢回过神，笑着摸摸陈其可的头发：“爹爹在想，给小可做一个什么样的玩具呢。”
陈其可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几分，带着些许期待：“可以做一个小老虎吗？”
“好。”陈世欢转动着小刀，慢慢在桃木上勾勒出一只老虎的形状，“小可这么喜欢老虎吗？”
“喜欢！要是我有老虎那样的力量，就不会有人欺负爹爹啦。”陈其可满眼都是陈世欢手中的木头，没注意到眼神黯淡了一下的陈世欢。
陈世欢默默叹口气，继续给陈其可雕刻着小老虎。
“二位好雅兴。”齐孟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笑眯眯地看着父子二人。
陈其可如今对齐孟园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甚至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还会叫一声“齐叔叔”，比如现在。
陈世欢坐着的石头只够两个人坐下，陈其可占了一小块地方，齐孟园就没地方坐了。
于是齐孟园将陈其可抱起，自己占了小孩的位置，坐在陈世欢边上。
陈其可刚叫完“齐叔叔”，就被对方抢了爹爹旁边的位置，顿时不高兴地捶了两下齐孟园的大腿：“你抢我位置！”
齐孟园毫无歉意：“诶，原来这是小可的位置，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
陈世欢都被齐孟园这一番言论整不会了，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特意将陈其可抱起来的，他无奈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加起来不超过九岁，其中陈其可占了六岁。
“齐公子，今天怎么想起来这了？”陈世欢眼看两个人又有吵起来的趋势，只得开口转移话题，虽然大部分都是齐孟园单方面逗陈其可，小家伙再炸毛似的打回去。
齐孟园面色正经了三分，不顾陈其可的反抗，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就在刚才，京城里卖糖人的小贩也不见了。”
“……”陈世欢拿着小刀的手一顿，最终没说什么。
陈其可听见这话有些伤心，自己以后是不是都吃不到糖人了？
“小可，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齐孟园难得温柔一回，低头轻声问道。
“唔，小可想再见见王覃古哥哥和璐瑶姐姐。”陈其可掰着自己的手指，有些委屈，“他们还会回来吗？这么久了都不来看我。”
陈世欢一言不发，咬着下嘴唇，手里小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
齐孟园瞥见他这样，索性将桃木和小刀都从陈世欢手里拿过来，后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齐孟园将陈其可塞到陈世欢怀里，自己低头帮着修改了一下线条，嘴里说着一句话：“依旧已足够，勿念莫回首。”
陈世欢闻言轻笑一下，将头靠在陈其可肩上，看着齐孟园雕刻着桃木。
陈其可没怎么听懂齐孟园的话，但是他能感受到陈世欢原本不太高兴的心情现在好了一点，也扭过头悄悄和陈世欢咬耳朵：“爹爹，小可说错话了吗？”
“没有，小可很乖。”陈世欢揉揉陈其可的脸，同样低声回答。
齐孟园很快雕刻好了小老虎，不过他的手艺没陈世欢那么好，毕竟后者之前为了补贴家用，除了抄书还会做些小手工。
陈其可拿过来之后很开心，自个儿跑到一边和不知名的小草玩儿去了。
“谢谢。”陈世欢眼神一直随着陈其可的背影。
齐孟园将小刀还给陈世欢，笑道：“那么，陈公子要怎么谢我呢？”
陈世欢微微侧脸看着齐孟园，眼前人笑得没心没肺的，似乎对他们如今的处境完全不在意一般。陈世欢低头收起小刀：“齐公子想我怎么道谢？”
“嗯……”齐孟园还当真仔细思考起来，“那就请陈公子陪我下山走走吧。”
陈世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衣冠冢：“我没法离开这里。”
齐孟园站起来，同时拉起陈世欢：“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世欢正想说自己早就试过了，随后闭了嘴，他当年连个实体也没有，而如今……陈世欢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觉得也不是不能去试试：“也好。”
两人一起走下后山，踏上陈家村西村口的木桥时，陈世欢还有些惘然，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陈家村了？
陈其可抱着他的小老虎在后面追上来：“爹爹，你能下山了？”
“……嗯。”陈世欢回头等着陈其可，用另一只手牵起儿子。
“如今大概真的只有我们三人了。”齐孟园看着脚下的河流，不知所谓地冒出这么一句。
陈世欢悄悄紧了紧手指，看着陈其可，笑道：“这样也挺好的。”
齐孟园感受到手里的力度，一时间有些心神迷乱，没敢开口。
前尘恍若一梦，梦醒时人依旧。
……
未完待续（大概）
这是至高的友谊（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