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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庄外的大道上,徐氏手托着头疲惫地喃喃道:“以前我真是错看这个丫头了!谁说她的性子跟她娘一样懦弱的?小小年纪就把持着私产不放,连大宋律法都给我搬出来了!我看再过几年翅膀硬了,这锅里的肉就真的要飞了!”
金香谨慎地提醒到:“也不是就没有办法。奶奶只要拖着她的婚事就是了。她亲爹一心都在赵姨娘母子身上,哪有心情管她的婚姻大事呢。到时候婚姻落在奶奶手上,想要拔一层毛还不容易!只是,你怎么就给她提范家来提亲的事呢?她要是真攀上高门大户,她的私产就越发落不到咱们手上。”
“哼!就算她病好了这门亲事也轮不到她!你没见到,府里那些人急得跟饿狗抢食似的。我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想要把她当刀使。毕竟二房嚣张久了,也不大听使唤了。二房人多势众,她江离要是识相的话,也就该找个人当靠山才对。”徐氏心力憔悴地说。
“我得回去准备准备,禀过老太太,三爷上交的俸银用来把赵姨娘原来的园子修一修,这江离还得搬回来住。在咱们眼皮底下,也不怕她转移了私产去!今天虽然没能如愿,但那丫头能答应照着往年的旧例往府里交钱交粮,也不好逼的太急,不然她若真的去了江南,就真鸡飞蛋打、连毛都挦不到了。各退一步、从长讲议罢······”
江离微笑地在梅花树下,肆意地转了几个圈,绿萝手拿了一件长袍走过来劝道:“姑娘才刚好,不宜活动久了。还是进屋歇着去吧。”
恰此时,江离连着几个喷嚏——“这是又有人在背后说我了!”却推开长袍,对绿萝说:“换一件披风过来,我想庄外走走去!”
绿萝劝道:“这雪后初晴的天气最是寒冷,等晴过几日再去?”
江离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可以在外逍遥,恐怕府里随时来接回去的,哪里肯听劝。绿萝只得取件大红羽缎的连珠斗篷来替她披好,忙忙地叫上小香出门。
“我就在这庄外随处走走就回,用不着叫上小香。”江离起身要走。
绿萝伸手替江离扶正额头兜帽外露出来的一圈雪白的狐毛,江离病后初愈的脸上气色很好,在大红的斗篷衬托下越发显得小脸儿雪白粉嫩、明眸皓齿,眼神更是比以前不同,如一泓湖水深不可测,幽幽地泛着光。
绿萝有些眩目,爱怜地说:“且让小香跟着,小香好歹会些功夫,遇到事儿也可壮胆。”
这个丫头一直爱自作主张,但江离知道她一心为着自己好,内心也把绿萝视作姐姐般,只得依她。
出到外进院子也没见到梅伯,三人一径出了梅庄,往庄外密密的梅林中行去。
雪后初晴的天气,虽是午后也还有些阴冷,一张口一嘴儿白气。积雪化了大半,也还剩了薄薄一层,如遍地撒了层细盐。茫茫一片雪白的琉璃世界里一树树红的白的黄的梅花芬芳吐艳,在一树刚刚出苞的绿萼的映衬下生机无限。
三人走走停停,边看边叹,不知不觉梅林到了尽头,现出了一条通衢大道来。大道上三三两两的人,或牵驴、或坐马,皆忙忙地行走,头口车辆上或多或少都搭了些货物。
江离看着大道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不禁有些疑惑,这梅庄虽说挨着京城只有十几里,也还算是郊区的乡下了,也不曾听说这梅庄附近有集市的。看这条大道也有些年头了,却不知前面是什么所在。
正想找个人问问,只见前面一个圆圆滚滚的身影拖拉着脚步摇摇摆摆地行来。
来人个头不高,只比绿萝高出半个头。走得近了,瞄得白胖脸盘,一身浅灰大氅,灰色的兜帽歪在一边,露出一头松散的束发。一路走,嘴里还喃喃呐呐地骂着什么。
江离看着这人行动滑稽可笑,刚咧了嘴角,却听身边绿萝叫道:“四喜!你却是做什么来?”
四喜抬眼望见梅林边三个锦衣妙龄女子正从对着自己瞧,赶忙低了头去,急急地就要走过。
绿萝又叫:“四喜,你不认得我么?我前两天才坐过你的车来!”
四喜住了脚,却手捂了脸打量绿萝,侧身笑道:“原来是绿萝姐姐!却不知绿萝怎么跑了这么远路,都出庄来了?”
江离见是自己庄上的,叫绿萝让他近前回话。
四喜拖拉着上前几步,瞄一眼江离,见绿萝和小香一左一右影子似得护着个红衣美人,也不敢细瞧。庄上住了府里一位千金,他也是知道的。依礼见过了,窘得手足无措地立在一边。
江离心说怎么比我还害羞。口里喝道:“抬头回话,未必我会吃人不成!”
四喜抬头,眼光亮了一下头又低了下去,脸却更红了。
江离看清了,这是一个十七八岁浓眉俊目的少年,只是此时他一边眉眼倒还英俊,一边的眼眶却青紫肿胀,白晰的脸盘上清晰的一个手掌印。再一看他的站姿,还有一路行来滑稽的步态,应该是身上也有伤的。
原来却不是见了生人怕羞,这是被人打了。不想被人看到窘样害臊了。
江离想笑,转念想他既然是自己庄上的仆人,被人打了,她这个主人岂不是更没面子。这么一想,嘴角便成了冷笑。
绿萝吃惊道:“四喜,你这是做什么来?你不是会些拳脚么,怎么也被人教训成这样子!”
“学艺不精呗!要不就是闯了祸不敢还手!”小香鄙夷的口气。
“我才没有闯祸!我是去收租来!”四喜不满地抬眼横一眼小香。
“收租?!收租也会被人打成个猪头么?这些佃户都造反了不成?”小香惊诧道。“姑娘,用不用我出头啊?”小香甩着手问江离,一副手痒难耐的打手样。
江离内心是崩溃的:这都什么情况!不是都说古代的地主都是恶人、只有地主剥削欺负佃农么?怎么到了她手上,一个现成的收租婆都当不好,手下收租还要被佃农打?!
受过大学教育的她不能容忍自己做个黄世仁,也无意使用打手,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冷冷地瞟一眼小香:本姑娘小学阶级已经打遍长街无敌手了,还来这一套!
“小香,多用脑子!先听听四喜说是个什么情况!”江离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