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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也有注意到,所以去问过,但张太医却并没多说,回道:“皇上放心,娘娘是心郁难解,并无大碍。”
“那朕便放心了。”君修冥点头,起身道:“随朕去看看那个女人,这个时候,也该醒了。”
回到内殿时,清妍已经清醒,太医都退下了,殿内只留了贴身的侍女和太监。
清妍靠坐在榻边低低哭泣,脸色苍白,往日嫣红的唇失了血色,无助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疼惜怜悯。
她滑下床榻,匍匐跪在他脚下:“皇上,你就没想过要这个孩子活吧?”
美人垂泪的模样,可比刚刚的歇斯底里更有杀伤力,清妍的确精明,她必须敛起刚才的凶恶。
君修冥将她从地上扶起,淡漠的说道:“不想这个孩子活着的人不是朕,而是你自己,孩子究竟是怎样才怀上的,你心里清楚,之后在怀孕期间,浓妆艳抹难免会伤及腹中胎儿,事已至此,你又能怪谁?”
清妍嘤嘤的哭着:“是啊,臣妾能怪谁?我不过是咎由自取,最后还被自己的丈夫推向别的男人怀里,是臣妾没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我的孩子呢?让臣妾再看一眼好不好?他出生之后,臣妾只听他嘤咛了一声,都还没有好好看他一眼,他便这样走了。”
君修冥蹙了蹙眉:“孩子已经入棺了。”
清妍却紧紧的抓住他手臂不放:“可臣妾的孩子还没有名字,还没有封号,皇上真的就这样放弃他了吗?
如果没有他,皇上认为北盛朝堂还会有今日稳定的局势吗?宁王又怎么会忍气吞声到今日?”
君修冥敛眸看着她,他是真不懂这些女人,孩子已经命陨,死后追封,又有何意义呢!
更何况,本就不是皇家的血脉,她的要求,他自然不能答应。
而清妍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皇上不在乎清妍,难道也不在乎你的阿笙吗?”
君修冥的神情一瞬变得紧张,冷眼看向她:“原来她真的在你手上!”
清妍摇了摇头,笑着道:“不,她不在臣妾的手上,但臣妾有她的消息,如果皇上待臣妾好,臣妾自然会如实相告。”
君修冥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危险,抬手便扼住了她的命脉:“你若想有一个好的下场,最好给朕安分守己一些!”
清妍因呼吸困难,脸色变得通红,艰难的开口:“臣…臣妾明…明白。”
孩子没了,她的计划全然落空,而也在这一刻她才觉悟,其实这个孩子注定就是要死的。
但她不会就这样认命,她还有最后的筹码。
君修冥幽深的眸子里尽是无情的冷意,将她推了开,沉声道:“礼部会为你的孩子拟名字与封号,七日后下葬,朕会诏告天下。”
清妍顺势坐在地上,狼狈不堪:“谢皇上。”
君修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说吧。”
清妍讽刺的笑着,开口道:“皇上如今拥着贤妃,认为她还愿意回来吗?臣妾言已至此,怎么做,就看皇上了。”
君修冥沉默了,并没有继续她的话题。因为这的确是阿笙的性格。
清妍抿着苍白的唇,见他欲要离开,再次抽泣道:“臣妾还有一事,需皇上为臣妾做主,昨日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在我的肚子里,可是,今天他却被人害死了。”
君修冥冷然一笑:“被害?”
清妍重重点头,并顺势跪在他面前:“臣妾恳请皇上下旨调查皇儿被害一事,为我的孩子讨个公道。”
君修冥不语,只清冷的看着她,半响后,才淡漠道:“既然想查,那便查吧。只要,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清妍匍匐一跪,眸中闪过阴狠寒光:“臣妾替皇儿叩谢皇上。”
君修冥也没闲情再理会她,心里竟想着,若是她离开了,阿笙会不会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一时间,他的心里乱极了,这些相互依偎的时间,已然让她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可他不如此做,阿笙也许就会永远的离开他吧?因为他了解阿笙,她和若离固执的性子像极了。
君修冥走后,清妍从榻上爬起,抹掉脸上的泪痕,苍白的面容冷冽阴霾,她唤来司乐,吩咐道:“去将王太医找来。”
“是。”司乐躬身领命,又问道:“娘娘是打算将小皇子的死嫁祸给贤妃吗?”
清妍冷哼,苍白美丽的脸庞竟然开始扭曲:“皇上对那个女人护的紧,本宫暂时还动不得她,弄不好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到这里,她唇边浮起一抹凌厉的笑,不过安若离体内的毒素也该发作了!
司乐不解:“那娘娘是要……”
“啪”的一声,清妍握紧的拳头捶打在一旁的床柱上,狠戾道:“本宫要将柳嫔那溅人五马分尸。”
清妍将孩子的死全部算在了柳嫔身上,若不是那溅人不肯交出灵芝草,她的孩子也不会死。
王太医起初不肯陷害柳嫔,可无奈,有把柄握在清妍手中,若他不答应,清妍便会承禀皇上,说他意图谋害皇嗣。
毕竟,当初的药方是他拿给清妍的,也是他为了保胎而逐渐加重药量,导致皇嗣一出生便夭折。他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经百口莫辩。
送走了王太医,清妍在司乐的侍候下,沐浴更衣。
厚重的胭脂遮掩住苍白的面颊,她重新穿起华服,铜镜中,依然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刚刚经历了丧子的重击,她一个做母亲的人,又怎能不痛。
但清妍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知道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她必须重振梁国,所以她不能软弱,既然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那她一定会有办法让他死。
清妍敛了哀伤,吩咐道:“这个时辰,皇上只怕又在安若离那溅人的床上吧,司乐,你走一趟菀宁宫,就说本宫病入膏肓,将皇上请回来。”
司乐俯身一拜,便匆匆而去:“奴婢遵命。”
他就不信,他会看着她去死,只要她死了,这一辈子,他也休想得到他心上人的一点消息。
况且,安若离现已身中剧毒,以此威胁,她一定是安全的。
她要让后宫所有女人看到,就算她孩儿已逝,但皇上依然待她如初,这样也便没人敢藐视她在后宫中的地位。
然而,此时,君修冥却并非身在菀宁宫中,而是在皇陵。
灵堂之内,紫檀棺木中,安安静静的躺着婴孩的尸体。
他还那样的小,好像一团小肉球,只够捧在掌心间,甚至眉眼都看不太真切。
这个只来得及哭泣一声,便夭折的孩子,让他时常期盼着,能与阿笙有个孩子。
他很想做一个好父亲,可惜,上苍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阿笙应该不会原谅他,因为他的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就像若离厌恶他一样吧!
君修冥苦笑道:“老东西,你说是不是朕造的杀孽太多,所以朕这辈子注定要做一个无子无孙的孤家寡人!”
如果不是这样,安笙又何苦这么久都不愿见他,其实知道她还活着,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身后,常德忙回道:“皇上何出此言,自古皇位便是用鲜血染成的,哪一个帝王不是踏着层层白骨踏上宝座。
皇上是仁君,在位七载,国泰而民安,上天会赐福的。阿笙姑娘也一定会体谅皇上,只是需要时间。”
君修冥摇头苦笑,此时,这个铁腕帝王,脸庞上写着清晰的疼痛与憔悴。
或许是到了一定的年龄,他也想要一个孩子,但若离服用了那么久调理身子的药,却迟迟未能有孕。
常德似乎看出了帝王所想,拱手又道:“皇上宠幸贤妃,用不了多久,定然会传出喜讯的。”
君修冥迟缓的回头,想到她,眉宇间终于染了一抹温润:“被这一闹,朕这两日也忽略了她。摆驾菀宁宫,朕想她了呢。”
常德含笑拱手:“是。”
尚未步入菀宁宫中,便与匆匆前来的司乐撞了个正着,她跪在君修冥脚下,哭嚷着:“皇上,我家娘娘梦魇了,梦中惊叫连连,不停的哭泣,太医说娘娘是伤心过度所致。请皇上移架长乐宫看看娘娘吧。”
君修冥抬头望向菀宁宫中温暖的灯火,那一片昏黄,是那样的让人向往。
他只是冷冷的睨了眼司乐,并没有理会,径直迈步走了进去。
门前的半斤似乎料到帝王会来,她脸色略显苍白,妾了妾身禀报道:“皇上,娘娘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
君修冥视线却不在她身上,他轻手轻脚的进去看了她一眼,在安笙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才转身离开。
这些时日,她的身子一直有些虚弱,时常让他放心不下。
见她睡下,他才随司乐离开了,君修冥倒想看看,那个女人究竟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来。
他前脚刚刚迈出殿内,安笙便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忍受着毒素侵蚀心脉。
从长乐宫回来之后,她一头栽倒在软榻上,几乎疼了一夜。
半斤跪在她床前,牵着她的手,不停的哭:“娘娘,我不会告诉皇上的,您就让我将张太医找来吧,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
安笙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手心中都是汗,身上单薄的纱衣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
她吃力的颤动几下唇片,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必了。他已经尽力了,我知道,我已经大限将至,何必再多个人为我担忧呢。半斤,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半斤泪流满面,一张小脸都哭花了,不停的抽泣着:“娘娘,我去为您找皇上来吧,即便是死,您也要死在皇上怀中,那才是归宿啊。”
安笙双眸翦水,虽然被痛苦折磨着,而一双眸子依旧是晶亮的,她苦笑着,微弱的摇着头。
在痛苦的煎熬中,安笙终于撑过了整整一个晚上,翌日清晨醒来,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她难得的让半斤为她上妆,嫣红的胭脂终于遮住了苍白的面颊。
安笙对镜梳妆,对身后半斤问道:“好看吗?”
半斤紧咬着唇,才能抑制住哭泣声,沙哑道:“娘娘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她的心灵是最美丽纯净的。
安笙低柔一笑,那笑意在唇角浅浅的溢开,有些苍白,却依旧极美,吩咐道:“再过两日,小皇子就该下葬了吧,帮我备一份丧服吧,到时后宫嫔妃少不了都要去皇陵祭奠。”
她也是今日才得知,就算他知道那个孩子不是皇室血脉,但还是给了个封号,不管他怎么做,她都相信,他有他的主张。
半斤却皱起眉,嘀咕着:“一时半刻怕是无法下葬了,皇贵妃定要惩治了凶手才肯让小皇子下葬。这次,柳嫔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安笙不解的问道:“柳嫔?怎么会牵扯到她呢?”
半斤继续道:“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王太医一口咬定皇贵妃的安胎药被动了手脚,小皇子是被人害死的,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柳嫔,只怕是百口莫辩。”
安笙漂亮的眉心紧蹙着,她虽称不上十分了解柳嫔,却也知道她在宫中为人小心谨慎,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清妍要费尽心机的陷害柳嫔,她对清妍根本构不成威胁。
“我们去怡景宫走一趟吧,我想看看柳嫔。”
半斤劝不住,只得陪着安笙走一趟,然而,刚刚走入怡景宫,便看到常德站在门外,同时,他也看到了她,匆忙迎了过来。
常德恭敬一拜:“老奴参见贤妃娘娘。”
安笙象征性的问候:“德公公安好。”
她知道,有常德在的地方,君修冥一定就在左右。
常德恭敬的回道:“娘娘是来找皇上的吗?只怕是有所不便,皇上刚刚进入了殿中,这会儿正与柳嫔训话。
殿外寒凉,娘娘还是先行回宫吧,老奴一定向皇上禀报,皇上只要得了空,自然会去探望娘娘的。”
安笙一笑,摇头道:“德公公误会了,本宫是来与柳嫔娘娘闲叙的,既然皇上在里面,我等等就是。”
安笙等在殿外,而殿内,柳嫔跪在君修冥面前,掩面哭泣着。
君修冥正襟危坐在主位之上,剑眉轻挑,眉宇间有几分不耐:“你哭够了吗?”
柳嫔抹掉脸上泪痕,沙哑回道:“愈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与皇上相识数载,皇上难道还不了解臣妾的为人吗?臣妾指天为誓,从未加害过皇贵妃。”
君修冥低眸看着身前哭泣的女子,墨眸深沉,陷入沉思。
当所有证据都指向柳嫔的时候,他便懂得了,那个女人是在肆意报复,就因为柳嫔没有交出灵芝草。
“柳嫔,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朕会将此事交由宗人府处理,你有任何的解释,到那里去说吧。”君修冥说罢,便起身准备离去。
他来此,不过是想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但她显然是不想和他解释,那他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他尚未迈出正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泣的询问:“难道皇上也相信是臣妾害死了皇嗣吗?”
君修冥微顿住脚步,神情淡漠。若他真的相信,那她此时早已被打入冷宫了。
“你自求多福吧。”他淡漠的丢下一句后,便消失在殿中。
高高在上的帝王,向来不会对任何人做任何解释,她若懂得便好,若不懂得也罢。
而柳嫔偏偏是不懂他的那一个。她瘫软的跌坐在地上,任由泪珠无声打落。
她早已料到会有这样一天了,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算一算,她嫁与君修冥,已五年之久,最初的时光,他们也曾有过相敬如宾的日子,那时,他们之间没有杨沁月,没有安若离,也没有清妍。
好景不长,入宫之后,他有了越来越多的女人,他陪伴她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她甚至不曾奢望他爱她,她只愿他怜她,信她。而他即便相信清妍漏洞百出的谎言,也不肯相信她是无辜的。
君修冥步出正殿,便看到安笙靠在石柱旁,也不知等了多久,薄唇都冻得发紫了。
他三两步来到她身前,不由分说的将她拥入怀中:“丫头,你怎么来了?”
她的身体几乎没了温度。他心口微疼,拥得更紧了些:“丫头是来找朕的吗?傻瓜,让婢女通传一声就好,朕今日本就是要去你殿中陪你的。”
安笙被他反锁在怀,面色平静,淡淡的摇头:“臣妾是来探望柳嫔的,臣妾不相信她会加害皇嗣。皇上也不相信,对吗?”
君修冥稍稍放开她一些,女子淡漠疏远的神色,让他微疼。
她竟是来找柳嫔的,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声微叹后,他又道:“朕已将此案交宗人府处置,清者自清,若她是无辜,自然会安然无恙。”
春风入骨,徐徐而过,掀起安笙柔软的发丝,她随意的用小指将额前零乱的发抿在耳后,淡声道:“是否对错,其实皇上心中已有分晓。臣妾希望,宗人府真的可以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她说罢,对君修冥微一俯身,而后向殿内走去。
彼时,柳嫔依旧瘫坐在地,脸色惨白,眸光涣散。
安笙在她身前停住脚步,缓缓蹲了下来,温声低唤:“柳嫔。”
柳嫔迟缓的抬眸,看到她时,眸中闪过嘲讽的讥笑:“你来做什么?”
安笙淡声回道:“我来看看你。”
柳嫔与她交际不多,并不相信她会好心来看自己:“看我的笑话吗?本宫沦落到今天,你高兴了吧。”
安笙轻叹摇头,就算她不知道清妍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她也依旧明白这是清妍在报复,认真道:“我相信你。”
柳嫔不可置信的问:“你真的相信我?”
安笙含笑点头,伸臂将她从地上搀扶起:“嗯。”
柳嫔一边说着,一边从壶中倒了杯清水递给她:“本宫已大不如前,也没什么好招待贤妃娘娘的,如今连杯好茶都没有。”
安笙神色微黯,宫中也的确清贫,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柳嫔打断。
“本宫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不爱我,我一直知道。”柳嫔苦笑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本宫还记得,你曾经说物是人非,可不是嘛,人都是会变的,我也想做回那个整日跟在皇上身后,天真的喊着修冥哥哥的柳芸。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柳嫔说着,泪就涌了出来。
“一切都会过去的。”安笙的手轻轻的覆盖在她手背之上,只可惜,她冰凉的温度无法抚慰她的心。
柳嫔自嘲的笑着,指尖随意抹掉脸颊上的泪:“一切都应该结束了,这条路走得太久,我累了,真的很累了。”
说罢,她继而又道:“你知道清妍为什么要陷害我吗?就因为一棵灵芝草,可以补血补气,为她安胎。
她向我要过,可是,我没有交出去。我自幼便有心疾,那是我保命的药,没有那些药,我就得死。可是,小皇子一出生就夭折,所以清妍才将一切算在我身上。”
话落,柳嫔拳头紧握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将药交出去,她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安笙向来是不会安慰人的,微微轻叹,又道:“你想过出宫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劝皇上放你出宫,你还年轻,出了宫,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柳嫔的眸光一直涣散着,唇角是一抹嘲弄的笑,没有开始,她已经走到尽头了。
“如果还可以重新开始,该有多好?”只可惜,一切都无法回头。
安笙紧紧的抓住柳嫔的手,她以为是接受了她的提议,愿意重新来过:“一切都不晚,后宫是皇上的,清妍不可能一手遮天。”
柳嫔苦笑不语,后宫是皇上的后宫,可如果连皇上都不相信她,她就永远都赢不了。
柳嫔的手轻抚上额角,头低垂了下来:“本宫累了,贤妃娘娘请回吧。”
很明显的逐客令,安笙却丝毫不恼,温声道:“你好好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她含笑转身,却听身后再次传来了柳嫔冷情的声音。
她说:“若离,你是个好女人。君修冥这样的男人,他不属于你。”
安笙顿住脚步,回眸一笑:“你也是个好女人,上天会眷顾你的。”
柳嫔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在视野中消失。她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僵硬的笑仍挂在唇角。
上天并没有眷顾她,她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了。
宗人府的牢房潮湿阴暗,她不想死在那里。
柳嫔遣退了太监与婢女,偌大的宫殿中,空荡的可怕。
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她一个人守在这空旷的大殿中,被寂寞与恐惧层层淹没。
她入宫多年,手上难免沾染血腥,黑暗之中,她总会感觉到那些亡魂在四周纠缠着不放。
因为是庶出之女,本是正妃的她没能坐上后位,柳家对她早有不满。
在王氏的逼迫下,她违背良心害死了杨沁月的孩子,还有一些无辜的嫔妃,她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了。
落得今日下场,其实,她也算自作自受的,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那么,就结束吧,这样结束也好,这样的日子,她过怕了,也过倦了。
棕色木盒中,红色药丸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她目光茫然的盯着地面,唇角一抹嘲笑。
这些就是她一直视若生命的灵芝草,一直以来,她都是靠着这些药来续命的,而现在,她再也不需要它们了。
七尺白绫悬挂在房梁之上,柳嫔穿上了她最心爱的艳红宫装,脸上是精致美丽的妆容,不能平平静静的活着,那么,就让她体面的死去吧。
她踩上了木凳,动作缓慢的将系住的白绫挂上脖颈,她慢慢的合起眼帘,成串泪珠顺着长睫滑落。
脑海中闪过一段又一段的画面,时间似乎倒退回十年前,听完夫子讲学,他们丢下书本,便在院中大闹。
她喜欢跟在君修冥身后,脆生生的唤着他:修冥哥哥。
那时候的日子,真美啊,没有皇子,没有丞相,没有大将军,他们只是天真的孩童,如果人永远都不长大,该有多好。
柳嫔唇角弯起一抹释然的笑,她在美丽的回忆中,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其实,她本就不适合皇宫的,这个人吃人的地方,这个只有争斗争宠才能存活的地方,实在是太可怕。
若有来世,她愿远离皇室宫廷,她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平淡的过一生。
而另一面,安笙与半斤走在通往菀宁宫的宫道之上。
安笙墨眸幽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顿住了脚步。
“娘娘,您怎么了?”半斤担忧问道,还以为安笙再次毒发。
“不好,快回怡景宫,柳嫔只怕出事了。”安笙暗惊,飞快的像回跑去。
只是,当她赶回怡景宫的时候,一切都完了,柳嫔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之上,面色铁青,早已没了气息。
安笙与怡景宫的侍女一同将尸体放下来,她抱着尸体瘫坐在地上,并没有哭,一双眸子都是空洞的,她悲的不仅是柳嫔,还有她自己。
她似乎从柳嫔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也许,今日的柳嫔,便是明日她安若离的下场。
他明明知道,她是无辜的,可为什么还要将一个无辜的女人逼上绝路?
君修冥带着太医匆匆赶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安笙抱着柳嫔的尸体瘫坐在地上。
此时,她也仰头看着他,一双空洞的眸子,眸光缓慢的凝聚:“皇上来晚了,她已经死了。”
张太医三两步来到她们面前,两指按住柳嫔手腕,脉息已经停止,心脏停跳,气息全无。
人已经死了,回天无力。
他面色沉重,对君修冥摇了摇头,示意无法挽回。
君修冥高大的身体背光站在那里,久久不语。
对于躺在地上的这个女人,是他第一个妻子,他承认自己从未爱过她,但是,也从未想过要她死。
所以,在清妍提出想要灵芝草时,他一口回绝了,因为他明白那是柳嫔续命的药。
一直以来,她都是无辜的,她只是柳家一族与皇家的牺牲品而已。
如今,她死了,她用最卑微的方式,表示着她的抗议。
“常德,传旨,册封柳嫔为芸贵妃,以贵妃之仪入葬皇陵,受百官朝拜。”沉默良久后,君修冥沉声吩咐道。
“老奴即便去办。”常德一拜,匆匆而去。
而跪在地上的安笙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极为讽刺:“人死灯灭,死后追封,又有何意义,那些风光不过是给活人看的,为了保全活人的颜面而已。”
她说罢,抓起一把散落在地的红色药丸砸向君修冥明黄的龙袍之上:“就是为了这些药,你们把她活活的逼死了。
皇上明明心知肚明,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让皇上将她逼到这种地步,难道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谁又能还她一个公道?”
安笙愤怒的控诉着,而后,毫无预兆的,一口鲜血喷出,落在纯白的大理石地面。
点点鲜红,妖娆鬼魅。
“丫头!”君修冥大惊,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抱,冰凉的指尖胡乱的抹掉她唇角的血:“张太医,快看看贤妃怎么了?”
白偌贤也慌了手脚,他心中再清楚不过,她一时气血攻心,只怕诱发了毒素,才会口吐鲜血。
毒性看来是压不住了,这一次,安笙真的大限将至。
他将两指压在她脉络,眉心蹙的紧。
而安笙强忍着疼痛,清澈明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白偌贤一咬牙,最终还是决定欺骗他:“贤妃娘娘只是气血攻心而已,皇上不必担心。还是先带娘娘回宫调养吧。”
君修冥将安笙从地上抱起,大步向菀宁宫的方向而去。
她被他拥在怀中,心口开始闷闷的痛起来。
安笙唇片轻颤着,低低呢喃:“皇上,柳嫔是无辜的,她真的是无辜的……”
虽然她与柳嫔的交际不多,但安笙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如此袒护着清妍,不惜牺牲一个活人。
菀宁宫中,君修冥将她放在床榻上,护她在怀,温柔呢喃:“朕相信柳嫔是无辜的,所以,朕才将她交给宗人府,想借由宗人府的手还她清白,也好给清妍一个教训。可她终是误解了朕的意思。”
安笙沉默片刻,而后淡淡的叹。剔透的眸子,一片茫然:“原来误解也是可以害死人的。皇上,你说,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和柳嫔一样,落得如此下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