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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温衡负手而立在殿中。
温孜言缓步而入,恭恭敬敬的屈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温衡回头,不温不火的扫了他一眼:“起来吧。”
温孜言僵直的跪在地上,头压得极低:“儿臣不敢。”
而后便听头顶传来一声淡哼:“你还有何不敢的?你现在的胆子可大着呢。如今这江山都是你的,朕这个父皇在你眼中也不足轻重。”
温孜言挺直脊背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一下,这一次,他的确无言以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温衡坐回软榻之上,无奈一叹,再次开口:“为了一个女人挑起战火,你是越发的出息了,如今浣邺与北盛同时发兵,燕国腹背受敌,朕将江山交给你,你当真对得起朕的信任。”
温孜言信誓旦旦回道:“孩儿知错了,孩儿即刻出征,势必将丢到的城池夺回。”
却只换来啪的一声重响,温衡一掌重重落在面前桌案之上:“朕的话你是当真听不懂,还是在与朕装糊涂?将你偏殿中的那个女人送回北盛去,君修冥自然会撤兵的。”
将她双手归还,那不就等于他不战而败吗,温孜言自然不会受这等窝囊气:“父皇可还记得十年前出使梁国遇到的那位梁朝公主?她在那时本就是孩子相中的妃子,孩儿怎能将自己的妻子双手送给他人。”
他冷声质问:“难道她比你的江山还重要?”
温孜言反唇相讥:“父皇当年不是将娘亲看的比江山更重吗?父皇也曾为娘亲挑起战火。”
“你放肆!”温衡大怒,这话由温孜言口中说出,简直大逆不道,作为儿子,他并没有资格来评断老子的是非。
温孜言自知说错了话,急忙低下了头。
沉寂半响后,温衡微叹:“朕为你娘所做的一切,从未后悔过,若一切重来,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那是因为你娘值得。温孜言,你觉得一个亡国公主值得你为她征战沙场吗?她根本就不属于你。”
温孜言固执回道:“只要打败君修冥。她就会属于我。”
温衡无奈摇头,温孜言向来独断专行,又太过自负,他想做的事,即便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劝不动,若不付出代价,只怕他是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
“好吧,既然你一意孤行,朕也不再劝你,朕只希望你不要错的太离谱。”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亏欠这个孩子,是以事事顺着他的心意,他的自负狂傲,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有一定责任,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便是如此。
“君修冥这个人,你对他了解多少?短短十日内便能攻克五座城池,此人决不可小觑。”
“他的确是人中龙凤,孩儿却已有必胜的把握。”温孜言缓缓起身,来到温衡身前,继续解释:
“父皇说孩儿为了一个女人挑起战火,那君修冥又何尝不是。她是孩儿看重的人,但同时,她也是君修冥的软肋,孩儿手中握着这张王牌,君修冥怎能不败。”
温衡凤眸微眯起,指尖随意的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忽而一笑:“看来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爱连她。”
温孜言不解的看向他,“父皇何出此言?”
他说罢,手掌重重的拍在温孜言肩头轺:“爱绝不是利用,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转眼间,又是几日过去。
听闻温孜言这些时日都很忙,似乎在安排着边境作战的事,所以并没来找过她。
君雯时常来,因为在这燕国的皇宫,她们就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冬菇,时常靠在一起,说些以前的事情。
安笙半依在窗棂前,呆呆的望着窗外:“人间四月芳菲尽,时日过了,便只能随水逐流,真是可惜。”
“桃花谢了,还有荷花,荷花谢了还有菊花与秋海棠,即便是寒冬之日,仍有红梅傲雪,花谢花开,都是自然定律。”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安笙回头,只见一身杏黄蟒袍的温孜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她眸中闪过短暂的错愕,而后清冷一笑:“殿下今日不忙朝政了吗?”
温孜言来到她面前,唇边掩着笑,面色却极是认真:“本王今日来此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希望先听哪个?”
安笙微眯着美眸,仍随意的望向窗外:“反正都是要听的,倒也无分先后,殿下随意便是。”
她说的轻巧,隐在衣袖下的手掌却已经紧蜷起,她知道温孜言接下来的话一定和君修冥脱不开干系,难道他来了吗?来接她回家?!
那么,他知不知道她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
“君修冥的五十万大军聚集在两国边境,短短十余日已经攻陷边境五城,燕国绝不能再坐以待毙,本王三日后便会派人出征。”
燕国与北盛正面交锋已无可避免,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谁胜谁负,大概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温孜言邪魅一笑,两指勾起安笙尖小的下巴:“你是不是很希望燕国落败?”
安笙紧抿着唇不语,时到今日,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只是心疼他,为了她而兴兵伐燕,战争一起,民不聊生,真的值得吗?
她侧头摆脱他的钳制,淡声询问道:“这算是好消息吗?那坏消息又是什么?”
温孜言继续道:“君修冥求娶了浣邺国君的女儿,浣邺国出兵二十万干扰我朝西北边境。”
安笙冷然一笑,难怪温孜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原来是腹背受敌。
虽然她知道君修冥求娶西凉公主不过是被情势所迫,可心中还是有莫名的酸楚。
温孜言冷嘲热讽道:“怎么?难受了?你不过离开他月余而已,他便要迎娶别的女人,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安笙并未否认,反而坦坦荡荡的点头:“是啊,这里的确有些疼。”
她如玉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心口的位置:“我想要的良人,他不需要文韬武略,也无需身份尊贵,我只要他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人,只属于我一个人。”
温孜言幽沉的眸光紧盯在她伸手,沉默不语,似有所思。
“殿下口口声声想要得到我,那么,殿下可否愿意为我休了太子妃与宁侧妃,并对天起誓,此生绝不纳妃?”她的确是将温孜言问住了。
休掉宁妃,此生不再纳妃,他并非做不到,只是,他绝不能对沈惠始乱终弃。
一来,他们青梅竹马,多年的情意并非朝夕可以动摇。二来,她也从未做错过什么,即便是休妻也要有个理由。其三,他对她也狠不下心,那样无辜而又柔弱的惠儿,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
温孜言承认,眼前这个女人对他的确很有吸引,因为这是他思念了数十年的女人。
见之不忘,不过他从未看懂过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她可以冷漠,可以深情,可以脆弱,也可以决绝,她就像罂粟一样,名字是毒却让人上瘾。
对于温孜言来说,她就像是窗前的月光,让人神往。而沈惠却是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同样难以割舍。
安笙凉薄一笑,身子懒懒的依在窗前:“怎么?做不到吗!殿下还是舍不得你的太子妃吧。如此看来,殿下对我的情意也不过如此。”
而温孜言突然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揽,将她整个人困在怀中:“这只是你对本王的要求,本王应不应又是另外一回事。”
安笙并未挣扎,她越是反抗,只会越激怒他而已。她冷傲的扬起下巴,凌然的看着他,却已暗中运用内力。
温孜言并未继续有所动作,只是温怒的凝视了她片刻,而后转身摔门出去了。
*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温孜言并未亲自前往边境,而是排了沈惠的弟弟沈寒为主帅。
安笙得到这样的消息高兴坏了,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到他的身边。
启程那日,温孜言来相送时,端看她半响,最后只丢下一句:你现在不愿嫁给本王,本王不逼你,但你终究会是本王的女人。
车行月余左右,他们终于来到了两国边境。
安笙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遥遥的看着故土,身居高位,似乎北盛皇朝的万里河山就被踩在脚下。
她唇角扬着冷漠的笑,她终于回来了,带着他的孩子回来了。
“若离,你在想什么?”君雯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从身后环住她腰肢,两人的身量差不多,左右不过是小姐妹间的嬉闹。
安笙低笑,指了指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衣服呢?”
君雯忙的松开,因为她一搂住安笙的腰便能完全将她肚子凸显出来,当她得知安笙已有四月的身孕也被惊了一跳。
好在宽松些的裙子还能替她遮掩,只是近来赶路让她瘦了不少。
君雯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模样:“我已经送到你的营帐去了。也不知道皇兄能不能将我们平安的带回去。”
安笙面容凝重几分,坚信的开口:“他会的。”
经过此番经历,君雯也收起了从前的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眼底平添了份忧心。
安笙美眸微眯着,北盛万里江山都笼罩在一片白雾蒙蒙之中。
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笑,城头冷风嗷嗷呼啸,掀起她墨黑的发丝,扬在空中,妩媚妖娆。
安笙淡声说道:“公主,北盛江山万里如画,是不是很美?”
君雯点了点头:“是啊,的确很美。”
安笙沉默不语,却缓缓的伸出手臂,她掌心向外,手掌平摊开,然后,又紧紧的抓住。
君雯下意识的拢紧了胸口的衣襟,娇怯的说道:“若离,城头太冷,我们下去吧。”
安笙含笑转身,正撞上不远处站在城头上的沈寒,他墨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
安笙直接无视了他,自顾的解下身上的披风搭上君雯肩头,温柔道:“公主身子娇贵,多穿一点吧。”
君雯想着她还身怀有孕,忙道:“不行不行,这样你会着凉的……”
她刚要解下披风,却被安笙按住了手:“好了,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君雯也只好拢了拢披风,指尖指向不远处:“若离,那是哪里啊?似乎很美呢。”
安笙这些时日常常看着地域图,淡声回道:“是凤凰山,那里已经是北盛的地界了。”
君雯一副向往的神情:“我曾听皇兄提起,北盛凤凰山那一代民风淳朴,风景瑰丽,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安笙淡淡点头,眸色却幽暗几分:“现在兵荒马乱,还是别去了。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这场仗要打到何时才能停歇。”
说到底,她才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沈寒站在不远处剑眉深挑,临走时,温孜言曾与他提及。让他留意这个女人,她心机太深,温孜言看不懂她,即便是沈贵妃,都看不穿这个人。
安笙美眸随意的轻眯着,不骄不躁的看了他一眼,便同君雯回了营帐。
转眼间,沈寒出征已经一个月了,前方频频传来燕国的捷报,沈寒已抵挡住北盛五十万大军,沈寒已夺回边境二城,沈寒……
看着燕国的士兵士气大增,安笙却只是一笑而过,她是了解君修冥的,至于沈寒有几斤几两重,她也清楚的很,他绝不是君修冥的对手。
那么,君修冥此举只怕是欲擒故纵了,对于敌人,君修冥一向不会手软。
安笙想,用不了多久,沈寒一定会出事。
君雯闷闷不乐的走进她的营帐:“听说沈寒又攻下一城。若离,我们会不会死?”
安笙摇了摇头,安抚道:“不会的,他舍不得这么乖的妹妹死。”
实则沈寒传回来的奏报越多,就说明他离失败越近,君修冥的反扑一定会让人瞬间致命。
她起了身,掀开营帐却正见沈寒朝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而此时,一名士兵对他禀报道:“大将军,太子的车马已在距城二十里处,请将军出城接驾。”
安笙有片刻的错愕,看着沈寒,只见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生郁闷,好端端的温孜言来这里做什么?
北盛皇帝,燕国太子都聚集在两国边境,这下倒是热闹了。
温孜言来到营帐后并没急着找安笙,而是与沈寒又详细的了解了一遍边境情况。
温孜言微眯着眸子,盯着桌案上的地图,许久后,才听他温声开口:“沈将军这一仗打得可是十分漂亮,还活捉了敌方守将。”
沈寒难得的笑了笑:“太子殿下谬赞,末将不过是误打误撞。”
温孜言微摆了下手:“你也不必谦虚,本王只有判断的标准。”
沈寒拱手,不慌不忙回答:“只是殿下,这北盛公主与安姑娘该如何处置?”
温孜言沉思了片刻,其实他还挺喜欢君雯那个丫头,因为曾经他也有如此一个活泼的妹妹,后来却不幸病故了。
况且两国一直交好,所以很早以前他便认识君雯,每每她的生辰,他都还会派人送去礼物。
如果说是要杀了她,他段然是不会这么做,至于安笙,他当然也舍不得。
半晌后,他才淡淡的说道:“先留在军营中好生看着吧!也别亏待了她们。”
沈寒有些不明白,但也应道。
温孜言在主位之上坐了下来,看了会布防图,而后又问:“接下来,沈将军有何打算?”
沈寒思虑片刻,决定据实以报:“启禀殿下,北盛与燕国一向交好,末将觉得倒没有必要为一个女人挑起战火。
届时生灵涂炭,遭殃的还不是百姓。不如将北盛公主与安姑娘还回去?如此,北盛皇帝必然会……”
他话不曾说完,温孜言便微怒的一拍桌案,如今连连打了胜仗,他又何必俱他?
沈寒见温孜言恼了,不再多说,他虽身为将帅,但他从小就知道,打仗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百姓得到安宁的生活。
更何况,如今这场战役只是因为一个女人,还连累那么多的将士牺牲。
温孜言沉默片刻后又道,“此事容后再议。”
沈寒俯首:“是,殿下一路车马劳顿,末将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温孜言不悦的揉了揉眉心,应了一声:“嗯。”
沈寒离去不久,温孜言便起了身,准备去安笙的营帐看看她近日如何了?
只是来到她的营帐时,才发现人不在,就连守卫也不知人是何时不在的。
温孜言匆匆来到君雯的帐内,只见她还在烛光下一针一线的绣着荷包,又看了看帐内四周:“雯儿,看见安笙了吗?”
君雯错愕了片刻,摇了摇头:“安笙?是谁?”
温孜言拧着眉,疑惑的看着她一脸的困惑,问道:“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安姑娘你不知道她名字就能和她那么要好吗?”
君雯忽而一笑:“你说她啊!可她不是安笙啊,她是若离,安若离。怎么了?”
温孜言微楞了片刻,看着她手上的荷包:“没事,小妮子动春.心了?这是绣给心上人的吧?”
君雯脸色红了红,低着头,一副小女儿姿态的应了声:“嗯。”而后她又抬起一双明眸看着他:“言哥哥,你会杀了我们吗?”
温孜言唇边一抹柔和的笑意,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傻丫头,当然不会。”
君雯抱住了他:“言哥哥,那你放我们回去吧!我会让皇兄停止这场战争,我知道这些时日,你也一定很矛盾,可是言哥哥,若离她爱的人是我皇兄,你就让他们在一起好吗?”
温孜言只是任由她抱着,却没有多说,他看到的明明就是她抛弃了君修冥,最后跟着君易潇离开了。
沉思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会考虑的,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吧!我可不想将你交给你皇兄时,他再来责备我。”
君雯笑着点头,收了手里的针线。
温孜言也便转身离开。
……
彼时,主帐之内空无一人,桌案上的地图平整的摊开着。
安笙来到桌边,认真端看,如玉的指缓慢的流连过一座又一座城池,她漂亮的眉心越蹙越紧。
正是沉思之际,身后突然一道黑影晃动,明黄的利剑不偏不倚向安笙后心刺去。
安笙警觉的侧身,避开要害之处,手臂的锦袍却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好在袍子宽松肥大,并未割破肌肤。
她脚下快步旋转,顺手将桌案上的磨盘丢向刺客,那刺客伸手极为敏捷,轻轻的璇身便躲过,连一滴墨点都没有沾上衣襟。
他手中剑光一闪,宝剑再次刺向了安笙面门,安笙躲闪,出手,两道身影很快交叠在一处。
对方的武功明显在她之上,招招凛冽,看似危险,但安笙却并未感觉到杀气,她唇角含着冷冷的笑,下手却丝毫不留情面。
既然要玩儿,那做戏可要做全套。
只有竭尽全力,步步紧逼,才能探出对方的实力。每一次剑刃都在安笙身侧险险的划过,她眉心紧锁,很显然,对方也在探她的底。
她开始微微的气喘,脚步飞转,衣袖翩然,剑光跟随着她的身形闪动。
而安笙眸中一闪狡黠之色,在关键一刻突然顿住脚步。
刺目的剑光向胸膛刺来,她不躲不闪,一双美眸只微微的眯起。
毫无意外的,剑尖在距离她心口一寸的地方停住。
安笙唇角扬起笑,声音幽幽,含着玩味:“不继续了吗?我虽拒绝了殿下,倒也不必杀了我吧。难道是因爱生恨?”
冰冷的剑刃沿着她心口的位置划上咽喉,剑尖笔直,明晃的白光些微刺目。
安笙绝美的面容平静淡漠,唇角含着笑,些微戏谑。
那刺客一身黑衣劲装,缓缓落下脸上的黑巾,果真是太子温孜言:“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回答,否则,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君雯的话不得不让他起疑,只是不明她为何要欺骗君雯?现下又为何鬼鬼祟祟的来到主营!
安笙轻笑询问:“太子殿下想知道什么?”
温孜言再次质问:“你究竟是谁?混入燕国军营,究竟有何目的?”
安笙笑,随意的拨了下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我难道没跟殿下提起过我是安笙,至于我为何身在军营之中,殿下心知肚明。若非殿下要强娶,我也不必颠沛流离。”
温孜言剑眉冷弯,手掌紧握剑柄,冷冷丢出一句:“将衣服脱了。”
他记得,梁朝公主的肩上有一颗红痣,因为梁朝的服饰向来不同其他王朝,那里的女子也都是抹胸长裙。
安笙眸色忽而一冷,隐在云袖下的拳头紧握,脱了,她腹中孩子就瞒不住了!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温孜言的宝剑又向前逼近一分:“还不脱?”
安笙冷笑,两指夹住剑刃,让剑尖稍稍偏离。
她笑着解开身前纽扣,动作缓慢,又带着几丝轻佻。
那一双妩媚的眉眼,妖冶的勾.人魂.魄。外袍滑落在脚下,她身上是一件套在雪白中衣上的粉色纱。
紧接着衣襟被她一寸寸扯开,露出雪白如玉的香肩,肚子下的衣服却仍旧松松垮垮的层层叠叠。
正是这时,女子突然低泣起来,双眸剪水,泪珠子当着噼里啪啦的打落下来,她双手胡乱的拢在心口,秀发散落,裸.露在外的双肩不停的颤抖着。
一副楚楚可怜姿态。
温孜言一侧剑眉挑起,一时间竟尚未猜透她的意图,这个女人从不按章出牌。
“殿下,你怎么能这样对笙儿,你这样做,让我往后如何面对世人……倒不如死了算了,免得败坏门风……”
“安笙,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女子尖利的声音,音调中带着哽咽:“你们在做什么?”
温孜言回头,只见沈惠已站在两人身后,他一瞬有些惊愕,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惠身体不停的颤抖,泪夺眶而出:“温孜言,你在做什么?这是中军大帐,即便你再想要她,也不能在这里,也不能败坏军纪,你太让我失望了。”
温孜言负手站在原地,眼底含着冷意,侧目看向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安笙。
若非他刚刚被摆了一道,但凭女子那般娇弱的姿态,的确让人忍不住心疼。
安笙不动声色拢着松垮的衣裳,来到沈惠面前,哭的更凄惨:“太子妃娘娘,求你饶过安笙吧,安笙是被逼无奈……”
但很显然,她如此做不过是火上浇油,将沈惠心中的妒火烧的更旺棼。
温孜言怒吼一声,一把扯住她手腕:“你该玩儿够了吧,你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本王不会饶过你。”
安笙被他用力一扯,身体踉跄着,顺势跌入他怀中,又惊恐的挣脱起来:“太子殿下,笙儿错了,笙儿以后再也不敢反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你……”温孜言狠狠的瞪着她,此刻真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他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被人算计,还是一个女人错。
然,他话未出口,脸颊忽然一疼,竟是沈惠扬手匡了他一巴掌。
她紧抿着唇,脸色惨白,眸中都是模糊的泪。
她看着他,一步步后退:“温孜言,是我看错你了,你既然如此喜欢她,既然生米已成熟饭,就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吧,我要休了你。”
沈惠说完,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而此时,安笙站在他身侧,用指尖示意的抹掉脸颊上的泪,唇角溢出清清冷冷的笑:“殿下,您的太子妃看起来似乎很伤心呢。”
温孜言双眼燃烧着怒火,手掌一把掐住她咽喉,力道不轻,掐的她小脸涨红,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而她依然笑着,嘲讽的笑:“太子殿下还不去追吗?若她真有个意外,殿下只怕要抱憾终身。”
他咬牙切齿道:“惠儿若有意外,本王就用你给她陪葬。”
“好啊,反正我贱命一条,黄泉路上,有尊贵的太子妃娘娘陪伴,倒也不会寂寞了。”她讽刺的大笑,又道:
“殿下不必这样看着我,若非殿下想算计我,也不会中计。不过是个教训,让殿下以后不要小瞧女人。”
不过也亏沈惠这个女人来的及时,不然今日她可还真就无计可施了。只是,她只听闻温孜言来了,却没想到沈惠也跟了来。
环在她颈项的手掌逐渐收紧,安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合起的长睫轻颤着,才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一片暗影。
她没有反抗,因为她在赌,赌温孜言对她的最后一抹怜惜。
虽然她也觉得很奇怪,燕国的太子与她只有几面之缘,偏偏就非要娶她为妃。
侍卫急促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殿下,不好了,娘娘在营帐外昏倒了。”
温孜言一惊,片刻的迟疑后,终于松开了手掌,一把将安笙摔在一旁:“若惠儿当真受到伤害,本王绝不会放过你的。”
安笙跌坐在地上,猛烈的咳着,大口大口的喘息,扶着自己的肚子,发现没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
待温孜言离去后,她唇边才显出凄凄的笑,能伤害沈惠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温孜言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男人才有本事伤女人的心。
另一面,温孜言将昏迷不醒的沈惠抱回卧房,大夫随后而来,沈寒也收到了消息快速的赶了过去。
温孜言将沈惠拥在怀中,不过短短数日不见,她消瘦了许多,在他怀中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脸色也苍白的厉害。
侍女说,她最近吃不好,也睡不好。
温孜言并非不心疼,只是,他们一直在冷战,绝情的话都说了出去,彼此都倔强的不肯先低头。
“她究竟怎么了?怎会无缘无故昏倒呢?”沈寒担忧问道,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责备。
温孜言的两指搭在沈惠的手腕内侧,半响后,眸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唇角缓缓的扬起:“她没生病,只是怀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她当真是怨恨着他的,即便是有了身孕这么大的事,仍对他绝口不提。
一旁军中随行大夫屈膝拱手:“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
温孜言含笑点头,眸中的喜悦是无法掩藏的。她怀了身孕,他们有孩子了。
他的唇轻贴在沈惠耳侧,温声呢喃:“惠儿,我们有孩子了,本王要当爹爹了。”
沈寒看了眼躺在床上还昏睡着的沈惠,淡声道:“恭喜太子殿下。”
“平身吧。”温孜言唇角溢出笑,她环在沈惠腰间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她很纤瘦,腰肢不盈一握,他温厚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上她平坦的小腹,这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而此时,沈惠依旧昏迷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征兆。脸色苍白的骇人,这样无助的她,真让人担心如何能孕育他们的孩子。
沈寒又问,眉心一直不曾舒展:“她的身子如何,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温孜言眸色微黯,声音中带着焦虑:“她本就体虚,怀着孩子更添了负担,一时气血攻心,才会昏厥。只要好生调养,再开几幅安胎的汤药,慢慢会好起来的。”
沈寒自然留意到他不对,转而指向一旁大夫:“你,去给太子妃娘娘诊脉。”
“这……”上了年纪的大夫有些微迟疑,见温孜言并未反对,便大胆的上前,将两指搭上了沈惠脉络。
沈寒问道:“如何?”
大夫面有难色,仍据实以报:“太子妃娘娘心结难纾,会导致气血不畅,食欲不振,若长此下去,只怕身子会越来越弱,对胎儿极为不利。若是此症状得不到缓解,这一胎只怕不保。”
温孜言的面色有些难看,目光一直落在沈惠面颊,而后,是若有似无的叹。她的心结,他懂。
“务必保住太子妃这一胎,否则,我唯你是问。”沈寒的语气有些急躁,却又明显是说给温孜言听。
他对温孜言一向尊敬,但在沈惠的事情上,他对温孜言的成见颇深,即便没有安笙,宁侧妃,单凭他太子的身份,沈寒便是不愿家姐下嫁的。
那大夫战战兢兢回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
屋内,又短暂的静默,温孜言摆了下手,吩咐众人退下:“都出去吧,本王留在这里便是。”
沈寒蹙眉站在原地,目光一直停留在沈惠身上。
温孜言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却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姐姐出嫁之前,他曾多次劝阻,而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嫁了,早知今日,不知她可否悔不当初。
“将军,我们先出去吧,有太子殿下陪着太子妃,不会有事的。”青卫在他耳边提醒道,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天逐渐黑暗,屋内,烛台上燃烧着红烛,烛光微微的晃动,一滴滴烧尽的蜡油顺着烛身滴落下去,像极了离人的眼泪。
彼时,沈惠已经醒来,她被温孜言拥在怀里,不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烛台上哪一点昏黄的光。
“在想什么?”温孜言出声询问,语调少有的温和,他低头吻在她额头上,触碰的竟是冰凉的肌肤。
他微惊,牵起她的小手护在掌心,同样的冰冷在他掌心间慢慢散开:“怎么这样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本王瞧瞧。”
温孜言说罢,指尖已搭上沈惠手腕内侧。
沈惠挣扎着甩开他的手,自顾翻身下床:“我没事,心冷了,身自然也是冷的。”
然而,她双脚刚刚触及地面,知觉脑中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身子便栽了下去。
温孜言惊呼一声:“惠儿!”
还好他动作利落,手疾眼快的将她柔软的身子拥入胸膛,若这样重重的一跌,难免伤到腹中的胎儿。
沈惠身子一直不好,独宠两年却一直未曾有孕。
她是贵妃的侄女,又出身将门,从未有人苛责过什么,但却抑制不住宫内流言四起,温孜言虽未放在心上,但身为男人,怎么会不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如今总算是有了,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来的可真不是时机。
记得那一次,是他们大吵之后,他失控的将她压在身下,她一直在反抗,一直在哭,而这个孩子却偏偏是那日留下的。
之后,他们的关系更紧张,后来,又发生了宁侧妃坠河之事,如今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遇见了曾几面之缘的梁朝公主。
沈惠手掌紧握成拳,不停的敲击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温孜言抓住她手腕,将她娇弱的身子紧拥在怀里:“惠儿,别胡闹,别伤了自己。”
沈惠在他怀中剧烈的挣扎:“温孜言,放开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温孜言自然不会放开她,她情绪如此失控,难免会伤了孩子:“惠儿,你安静一些好不好?你听我解释,安笙的事,你要相信我,是她算计本王。”
沈惠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顿时在他怀中安静下来,从动到静,毫无预兆,转变之快让人莫名的不安。
她仰头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讽刺的笑了起来:“你要我相信你?温孜言,有什么资格让我相信你?你说被她算计,我就要相信你的话。可是,当初我被算计的时候,你相信过我吗?”
她的话,让温孜言哑口无言。
是啊,当初宁玉坠河,他只顾着与她置气,何曾听过她一句解释。
“当日宁玉拉着我去船头,她扯着我的手,哭着求我让她入宫,我好心安慰,可是,她突然变了脸色,扯着我就要将我推下去,我本能的抗拒。
然后,她就突然掉进了河里,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有人高喊着:太子妃将宁小姐推下了护城河。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当时很怕,我想依靠着你,我想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可是,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眼中只有宁玉……”
他的吻落在她唇角,舌尖舔舐到咸涩的泪:“别说了,惠儿,对不起,对不起。”
沈惠默默摇头,泪珠滴答而落:“太晚了,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原谅。”
她疼痛的合起眼帘,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的心已经伤透了,她对他的爱,也尽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来的,可是,姑妈说,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珍惜与他十几年的感情,可是,这份感情远比她想象中的脆弱不堪。
沈寒说的没错,从一开始,她就已经错了,温孜言可以是哥哥,却不能做情人。
所有的路都是她自己走的,即便是错,她也认了。
而现在,她不要让错误继续下去。明日,她就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