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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鬼门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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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齐听得此言,脊背顿感一丝凉意,他领教了那人的武功,又听此人的言辞,猜知此人便是鬼门阎王,不知怎地,心中顿生几分豪情。

    他足下加劲,片刻间便回至书院,见无人发觉,正要回房,忽听得身后有人道:“高齐。”高齐听得出是陈老师的声音,转过身来,见陈孝廉负手立在天井之中,面目隐没在黑夜里,神情却是难掩的沉重。高齐躬身道:“老师。”陈孝廉道:“你跟我来。”高齐答应了一声“是”,便跟着陈孝廉来至书房。

    陈孝廉将书房的门掩上,又上了栓。高齐见陈老师举动有异,心中疑惑,却不敢询问,只见陈孝廉又将书房正中的地砖起开,平地上露出一个铁环,陈孝廉将铁环拉起,前面一块地砖竟然退到了夹层中,露出四方漆黑的一个洞穴,陈孝廉抬脚向洞穴中迈步,高齐大惊,正要出言阻拦,却见陈孝廉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想来那洞穴中有石阶直通地下。高齐见陈孝廉没入地下,便也跟随他走了下去。高齐未完全进入地下,便见里面隐隐有微弱的光芒,随之而来细碎的脚步声。高齐听那脚步声轻重有别,便知不止一人。他双脚一踏平地,迎面是一条幽暗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光明如昼。

    高齐走过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桌石椅一应俱全,石壁上嵌着百十来盏油灯,将整个石室照的灯火通明。高齐一眼望去,见除了陈孝廉,林之奇、陈氏姐妹也在石室内。三人见了高齐,都是起身相迎。

    陈孝廉待四人归座,说道:“强敌将至,岳麓山恐难逃一劫,这间石室下尚有密道,直通山下,你们这就下山去吧。”四人听了陈孝廉之言,心中不免伤痛,一齐跪倒,陈婉星拉着父亲的手,哭着说道:“爹爹,女儿不走,女儿愿与爹爹同生共死。”高齐也道:“老师不走,高齐也不走,愿与天下英雄同进退,誓死与邪魔外道周旋到底。”林之奇道:“陈伯伯,小侄武功低微,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纵然一死,也愿为江湖正道略效绵薄之力。”陈婉月一言不发,却是与众人一般的心思。

    陈孝廉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你们起来吧。”四人起身又重新归座。陈孝廉又道:“鬼门此次攻山,实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鬼门阎王苦心经营三十年,必定把每一个关节都计算到了。他先使诡计诱骗众门派大举驰援岳麓山,暗中却偷袭了各门派的根本之地,又放出一个活口,扰乱人心,可谓步步算计,天下英雄云集于此,也未必敌得过鬼门。”四人不知陈孝廉说这一番丧气话是何用意,不敢打断,只好屏息静听。只听陈孝廉又道:“如今生死攸关,关于凤凰琴的秘密便说与你们知道。”四人见陈孝廉面色郑重,语气低沉,知道他将要说一件惊天的秘密,四人都是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陈孝廉道:“江湖传言凤凰琴乃是上古伏羲氏所制,琴分雌雄,两人合奏,可退千军万马,威力无匹。江湖所传未免言过其实,然则凤凰琴的传说却也并非全部都是空穴来风。”陈孝廉说到此处,眼光在四人脸上一扫,又道:“这凤凰琴实则是一套由琴声催动的极高明极高深的武功,琴分雌雄,名曰凤凰,乃是战国名匠取上好梧桐阴阳双面所制,若只有一琴,则无法弹奏出音乐。若双琴同奏,天下无匹。”

    高齐四人又惊又喜,不禁互相望了望,高齐的目光与陈婉星接触的那一刻,心中一动,却见陈婉星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轻轻低下了头,他心中顿感一阵酸楚。

    高齐心中正自怨自艾,突然一道电光闪过天灵,猛然惊醒,暗道:“高齐啊高齐,你堂堂须眉男儿,顶天立地,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自伤自怜,做小女儿态,还算什么英雄好汉,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他想到此处,不禁心惊肉跳,想起学艺上清派时恩师的谆谆教诲,额头上不禁流下豆大的汗珠。

    高齐越想心胸越是激荡,一股慷慨豪情油然而起,跪倒在陈孝廉面前,说道:“老师,高齐一生孤苦,承蒙授业恩师传我武艺,又蒙您老人家授业解惑,高齐不才,有负恩师教诲,无以为报,若能为武林同道除此一害,死而无憾。”陈孝廉扶起高齐,说道:“你已说过了,不必再说。”

    陈孝廉走到北面石墙边,抬手在墙上拍了三下,那石墙突然露出一个洞来,七八尺见方,十分宽敞。陈孝廉探进身去,回过身时双手托着一件物事。高齐四人见那物事不是别的,竟是一架形似凤凰的古琴,凤头向天,凤尾及地,凤背为琴身,七弦并列,与常见古琴大异,四人便知这琴定是传说中的凤凰琴了。

    果然,陈孝廉将琴置于座椅之前,说道:“这便是凤凰琴了。此琴乃是雄琴,此琴不奏,雌琴无音。这个秘密世人不知,所以鬼门阎王夺雌琴三十年,也必定参不透其中奥秘。”高齐疑道:“此琴形似凤凰,不枉凤凰之名,不知此琴如何弹奏。”陈孝廉道:“凤凰琴弹奏不难,难在其中所蕴含的武学要旨。此琴传世千年,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穷尽一生才智,也未能参透其中奥妙。”陈婉星道:“爹爹,您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呢?您一定比古往今来武林中最聪明的人了。”陈孝廉笑道:“胡说,最聪明之人如何敢当。”陈孝廉嘴上谦虚,却面露得意之色,显然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自负。他右手捻须,续道:“凤凰琴传至唐朝,为一抚琴高手所得,此人不仅琴艺惊人,武学造诣也十分了得。他从琴曲中悟出了武学的道理,他收了十名弟子,授以武功,这十个弟子在江湖中闯出了大大的名头,凤凰琴的秘密不胫而走,江湖震动,人人欲将其据为己有,当时的几大门派不顾江湖道义,联合起来抢夺此琴,不料凤凰琴的威力巨大,将贼人尽数诛灭,这样一来,凤凰琴名气更盛,学武之人哪个不想窥其玄奥,然而畏惧凤凰琴的威力,不敢明抢。哪成想那位老师傅的九个弟子也起了图谋凤凰琴的贼心,唯独最小的那个弟子对师傅尚有感恩之心,他将九个师兄的狼子野心告诉了师父,那老师傅心灰意冷,设计了一个机关,将自己和九个徒弟困于密室之内,却将凤凰琴交给小弟子带下山去了。那老师傅和九个弟子同归于尽后,小弟子下山后从此踪迹全无,五百年来凤凰琴没有半点消息,直到三十年前,三十年前。”

    陈孝廉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眼睛望着墙壁悠悠出神。陈婉星道:“这凤凰琴又如何到了爹爹手中了呢?”高齐心中正有此一问,却听陈孝廉道:“那老师傅的小弟子姓吴名上云下冲,我隐居之前姓吴,这位小弟子自然是咱们家的先祖。”陈孝廉望向北墙,高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墙上挂着一幅等身的画像,画像中一青年男子身穿白衣,焚香抚琴,那琴身黝黑,犹如焦炭,正是凤凰琴的雌琴,那雄琴放置于雌琴左侧,一名罗衫女子垂首于旁。

    过了一盏茶功夫,陈孝廉才道:“凤凰琴上的功夫,我陈家先祖只学了一部分,我父亲悟性不高,传到他老人家手上之时,未能学精,我学到的也不过先祖所学三四成,饶是如此,我想凤凰琴上所载武功也可与少林、上清诸派一争长短,只是我辈无缘得见。岂料,父亲逝世后,我整理父亲遗物,从中发现一本古旧的书册,细看之下,竟是我陈家先祖拜师之后的武学笔记,上面详细记录了先祖学武的经过,虽未有武学招式,却将先祖的师父传授武功时的微言大义一一记录,其中多处提到凤凰琴的武学奥秘,对修习武功颇多益处。更有一套‘凤凰阵’实在是精深奥妙至极,可惜我吴家先祖并未记录这套阵法如何演练,我不死心,穷二十年之功终于悟出了‘凤凰阵’的妙理。”陈婉星笑道:“爹爹是想用这套阵法对付鬼门?”陈孝廉道:“不错。若光明正大的交手,我正派人士丝毫不惧,可鬼门行事向来卑鄙,手段毒辣,鬼门阎王武功深不可测,鬼血勾魂针更是令江湖闻风丧胆,此等旁门左道,我正派人士恐难抵御,想来想去,只有凤凰阵可与之一战。”高齐道:“老师,弟子今夜闯入鬼门的营帐,见到了鬼门阎王,见其为人,不似那般卑鄙无耻之人。”陈孝廉道:“你还年少,哪里知道人心的鬼蜮伎俩。鬼门阎王纵横江湖之时,你还未出生,他杀人如麻,手段狠辣至极,不知多少人因得罪于他而惨遭满门荼毒。三十余年前,HB沧州铁拳传人铁人龙老拳师的长子不过惊了鬼门龙王的座驾,满门七十余口,不分男女老幼,仆妇杂役,竟被屠戮殆尽,无一幸免。这样还不算卑鄙无耻,那如何才算?”高齐见陈孝廉情绪激动,不敢再说下去。

    陈孝廉又道:“凤凰阵变化繁复,绝非一夕之间所能贯通,然强敌环饲,除此也别无良策。现在我就把凤凰阵的奥秘和要领讲给你们。”陈孝廉当下将凤凰阵如何催动,如何根据琴音出招,以致如何防御、进攻,相互之间如何配合都一一讲解。

    陈孝廉以一把普通七弦琴代凤凰琴,与四人演练了三个时辰,天已大亮。高齐心中疑惑,暗想:“这套阵法平平无奇,未见丝毫威力,陈老师却说‘这凤凰阵两人可使得,四人、八人亦可使得,两人为一个星位,一个星位包含一凤一凰两个子位,一个星位亦可看做一个子位,层层叠叠,若集合六十四个星位,可抵千军万马。’可是方才我四人组成两个星位,互相之间虽有照应,却不免互相牵制,竟连原本的武功都无法完全施展,不知如何抵御鬼门。”高齐正心中疑惑,却听陈孝廉道:“时间太短,你四人还不能完全领略这套阵法的奥妙,可惜雌琴不在,雄琴无音,无法实际演练,明日一战,关乎武林气运,胜败难测,整个江湖正派全系于你四人之手,若果真让奸邪猖獗,那便是天意了。”

    四人演练至天明,忽听得山下响声大作。高齐不知为何身处密室之中,外面的声响依然清晰可辨。陈孝廉道:“鬼门已经开始大举攻山了,我正派高手尚可抵挡,你四人专心练习阵法,若我正派不敌,凤凰阵便是最后的希望了。”

    陈孝廉与高齐四人在密室之中演练凤凰阵法,此时,鬼门早已攻破了正派在半山腰的第一道防线。早有人禀告盟主虚明大师,虚明和尚与众掌门商议,命令各派弟子全部撤回书院,在书院周围死守严防。书院早已立起八块巨大磁石,鬼门勾魂针尽数被吸附于上。如此厉害的暗器失去了作用,正派人士士气大振,败势稍转。

    眼看鬼门的鬼兵节节败退,难以抵挡,突然从鬼兵之中杀出十个鬼面人来,那十个人头戴鬼面,武功也不如何厉害,然而十人围成阵势,竟隐隐带有一股阴森之气,令人不寒而栗。顷刻之间,正派十几位高手重伤在那十个鬼面人的手里。

    虚明大师眼见己方又转劣势,一时参不透这十个鬼人的奥秘,不免忧从心生。正在这时,上清派主事灵虚道长浮尘一甩,纵身跃入十个鬼人的阵势之中,上清派弟子见灵虚入阵,纷纷挺剑上前。上清派众人一入阵,便摆了一个“十”字型,将十个鬼人分成四块,灵虚身处中心,浮尘左击右引,那十个鬼人竟随着旋转起来。

    虚明大师面露微笑,对身旁的智通大师说道:“灵虚道兄技高一筹,瞬间识破了这十人阵法的奥秘。早闻上清派有一套阳极剑阵,乃是同门练剑所用,不能伤敌,未想今日竟遇到鬼门的至阴阵法,正好派上用场。”

    果见上清派诸人在灵虚道长的催动下,十字慢慢旋转,将十个鬼面人裹挟其中,其威顿失。然则上清派这套剑阵虽然精妙,却无丝毫杀伤力,此阵乃是上清派第一代天师所创,取至阳之道,光明正大之势。上清派武功合乎阴阳,阳势为守势,阴势为攻势,以阳极剑阵喂招,能将上清派武功中的阴势尽数展现,只是这阳极剑阵并无伤人的威力,上清派弟子向来不用之御敌。此次鬼门的十鬼面人所布的阵法,乃是阴极的阵法,灵虚道长看了那十个鬼人的武功招数,片刻便即识破其中奥秘。

    十个鬼面人的阵势一被牵制,正派气势又起。突然书院大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众人都是心头一震,那笑声低沉缓慢,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内功定当不凡。那笑声一起,十个鬼面人倏然后退,两方人马纷纷罢斗。

    笑声既止,从书院正门走进一人,鬼门之人纷纷跪倒,齐声道:“恭迎尊主。”声势之大,气势之宏,犹如天子降临。虚明、灵虚、智通以及诸派掌门便知此人定是鬼门阎王无疑了。虚明方丈与灵虚道长对望一眼,心道:“鬼门阎王成名四十余载,从未有人见过此人真面目,早闻三十余年前鬼门阎王坠崖身亡,不知这个阎王是真是假。”

    那鬼门阎王头发花白,面目却只有四十来岁年纪,手拿折扇,风度翩翩,若不是出现在此地,无论如何教人难以相信,此人竟是三十余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恶魔鬼门阎王。

    鬼门阎王的目光在各派掌门面上一扫,微微一笑,说道:“想来居中三位是少林派掌门虚明大师、上清派掌事灵虚道长、峨眉派掌门智通大师了。”虚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想必尊驾就是鬼门阎王了。”鬼门阎王笑道:“大师好眼力,正是本座。”虚明道:“素闻鬼门阎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我等所见也不是阁下真面目了。”鬼门阎王哈哈一笑,说道:“大师高见,不是对大师及众位掌门不敬,实是我鬼门门规森严,万望恕罪。”虚明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尊驾真面目是空,假面目亦是空。于我老和尚一般无二。”鬼龙阎王笑道:“大师佛法深湛,本座佩服。大师乃方外之人,得道高僧,四大皆空。本座心有所欲,不知该如何成空啊?”虚明道:“敢问尊驾可有长生之术?”鬼门阎王不知他此问何意,不禁愕然,随即说道:“想来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本座既非神仙,又无灵药,自然不能长生。”虚明道:“善哉,善哉,敢问尊驾百年之后,所欲何在?”鬼门阎王乃一代枭雄,向来不畏生死,今日被虚明和尚一问,不禁心内犹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鬼门阎王才道:“生,尚且难测,死,又如何可知。”他虽如此说,神情却不似先前那般倨傲,显然有所触动。灵虚道:“无量寿佛,贫道上清观灵虚,久闻鬼门阎王大名,今日得见大慰平生。尊驾英雄豪迈,实乃当世人杰,何必与我武林正道为敌?常言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自古邪不胜正,尊驾的图谋恐难实现。”鬼门阎王道:“道长此言差矣,自古成王败寇,何况名门正派难道是自封的吗?想必SX太行山苍岩三杰也在山上吧,不知是哪三位?”

    鬼门阎王此言一出,从人群中应声走出三人,当先一人四十来岁,面皮白净,风度潇洒,手执判官笔,面带微笑,后面两人都是三十来岁,一个体格健硕,手缠九节鞭,一个身材高大,双手各握一支银枪。当先一人说道:“在下卢云平,这两位是家弟,不知尊驾有何见教?”鬼门阎王冷笑了一声,说道:“十年前,你兄弟三人路过大同府,见一民女貌美,便欲强抢,逼得那女子投井自尽,你三人恼羞成怒,杀了一家,可有此事?”卢云平听闻此言,脸色大变,随即又平复如常,他那两个兄弟心内也是十分惊恐,一脸惊慌。十年前他兄弟三人酒后行路,错过了进城的时间,借住城外农家,见那农家女貌美,便起了色心,未想那女子宁死不从,投井自尽,这兄弟三人害怕此事传扬开,被江湖同道所不耻,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农家全家,不料随后发生了一件十分恐怖的事,虽未伤及性命,却教他兄弟三人十年中寝食不安。此时听鬼门阎王提起此事,犹如晴天霹雳,三人强自镇定,都想:“我们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料想鬼门阎王一面之词,天下英雄必定不信。”

    卢云平笑道:“阁下所言恐怕不实,我兄弟三人虽然武功低微,却向来以除暴安良为己任,天下英雄抬爱,称我兄弟三人‘苍岩三杰’,敢问阁下又叫什么?”鬼门阎王冷笑道:“好一个‘苍岩三杰’。”门阎王声音一落,身影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见鬼门阎王已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苍岩三杰。众人看去,见苍岩三杰胸口的衣服纷纷掉落,露出黝黑的胸膛,三人胸口都有一枚铜钱状的印记,疤痕深入寸许,眼尖之人一看便知,那是被人用极厉害的手劲打出,硬生生打入胸口,嵌入肋骨,所以才留下这么怕人的伤疤。众人见鬼门阎王身法如此迅捷,都是又惊又惧,却不知他是何用意。鬼门阎王道:“十年前,本座赶赴SX路遇此事,要事在身,不便现身,便摸了三枚铜钱打在三人身上,聊以小惩,本座当时留下了一句话,你三人可还记得?”苍岩三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惊惧之感比之十年前更甚。

    那苍岩三杰的老三竟吓得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得道:“你…你…你说…十年后…必定取我们的…狗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知鬼门阎王所言不虚,有的心中暗骂:“这苍岩三杰真是草包,总算真有其事,也不可亲口承认,真是丢尽了名门正派的脸。”精明之人心中却想:“这鬼门阎王十年之前便已筹划了今日攻山之事,留着苍岩三杰的性命,欲以为证,好叫天下英雄难堪,否则以他的武功这三枚铜钱必定早已要了三人的性命。此人城府之深,计谋之远,当真可怕。”

    众人心中正咒骂不已,却见鬼门阎王左手一挥,眼尖之人暗叫不好,待要相救,却见苍岩三杰摔倒在地,头盖骨都被石子打碎,鲜血和脑浆迸溅。正派之人见他挥袖杀人,举重若轻,不禁都按住了兵刃,退后数步。纵有心绪不平之人也不敢上前指责,一来忌惮鬼门阎王武功高强,二来苍岩三杰做了这等无耻之事,谁也不愿管这闲事。鬼门阎王哈哈大笑,说道:“我等既非故交,也非新友,不需叙旧。本座此番前来,不为别的,有一故人隐居于此,甚是思念,特来拜会。”灵虚心知他之故人所指,却道:“我辈凡俗,不知哪一位是尊驾故人?”鬼门阎王道:“我这位故人乃是三十余年前名震江湖的武林豪杰,人称‘一刀绝命’的吴世亮吴大侠。”虚明道:“阿弥陀佛,吴大侠三十余年前早已匿迹江湖,三十余年来音讯全无,此地并无尊驾故人。”鬼门阎王道:“本座等了三十年,志在必得,大师何必打诳语。本座纵横江湖,从未败过一招一式,三十年前我败在吴大侠手上,至今重伤未愈,三十年来日日夜夜便想着今日与故人一叙,无论如何本座今日要见到吴大侠,谁敢阻挡?”鬼门阎王口出挑战之言,目光又向人群中扫去,气势逼人。正派人士不禁有人心惊胆寒,退后数步。虚明口喧佛号,向前迈了一步,灵虚道长浮尘一甩,也向前迈了一步,智通和尚同时迈步向前。各派掌门此时那肯示弱,皆向前迈了一步。鬼门阎王突然哈哈大笑,声音只震得屋顶瓦片纷纷碎裂,内功不济者站立不稳,吐血倒地。众人暗道:“这老魔头内功竟如此之强。”

    虚明急运真气于丹田,念了一声佛号,灵虚随即念了一声“无量寿佛”,智通接着念了一声佛号,三人循环往复,罡气倾吐,与鬼门阎王内劲一碰,四人身子都是一震,便不在催动内力。四人内力相较,正派的三大高手不禁心下骇然,暗道:“这老魔头内功如此之强,若单打独斗,我正派之士无一是其敌手。”那鬼门阎王也是心头一震,暗思:“想我苦练三十年,原想可以一举击败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岂料单这三人,也无必胜的把握,窃不可小看了这些人。”

    鬼门阎王心知凭一己之力万不能取胜,若再拖延,恐生变故,便大呼一声道:“布阵。”他话音一落,从身后闪出十个鬼面人,十人各执一面黑色三角旗,旗上绣着白色骷髅头,阴森可怖。正派人士皆知这是鬼门的“鬼旗”,江湖素有“鬼旗一出,天下大乱”之语,众人见了,无不悚然动容。

    却见那十个鬼面人东一晃西一晃围成了一个大圆,两人站在垓心,十人各自挥动鬼旗,鬼门散众将这十人团团围住,鬼旗一动,围在四周的鬼门门众据旗而动,看似错乱无章,实则法度严谨,暗藏玄机。

    虚明和尚见这阵法眼生,知道不可小觑,转头对灵虚和智通道:“道兄和大师可见过这阵法?”二人凝思半晌,皆摇头道:“此等阵法,变换无章,当真从所未见。”三人正不知如何破解,见十个鬼面人鬼旗同时向前一挥,阵势渐渐向前催动,隐隐带有一股阴森之气。

    灵虚厉声道:“大家小心。峨眉、昆仑、崆峒、嵩山四派防守左侧,上清、点仓、崂山、华山四派防守右侧,少林率领其余诸门派压住阵脚。”灵虚此言一出,诸门派掌门皆知生死系于一线,不敢多想,当即按照吩咐摆开阵势,奋力抵抗。哪知双方短兵相接,正派之人便被阴森之气所迷惑,溃不成军,不过片刻,死伤过半,纵使武功高强之人也接连负伤。

    鬼门阎王飞身书院门墙之上,见胜利在即,纵声大笑。突然,四把飞刀迎面飞来,速度奇快,劈空之声极为凌厉,鬼门阎王也不闪避,待飞刀飞至面前尺许,大袖一挥,便将飞刀尽数拨落。鬼门阎王见飞刀来势力道凶猛,后劲十足,便知发飞刀之人定是陈孝廉,心中一喜。当即下令休战,十个鬼面人鬼旗倒挥,瞬间止了争斗。鬼门罢斗,正派群雄早已求之不得,纷纷执兵刃后退,见鬼门果然不再进攻,方稍减警惕之心,受伤之人各自施药自救。

    鬼门阎王高声说道:“吴兄,一别三十年,你隐居于此,可清闲得很啊!”众人循声望去,见书院屋顶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五人,正是陈孝廉、高齐、林之奇以及陈氏姐妹,陈孝廉坐于屋脊之上,膝上放着一把形似凤凰的木琴,神色凄然,说道:“尊驾别来无恙,三十年不见,武功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鬼门阎王道:“吴兄不必客套,三十年前,本座从吴兄府上借来凤凰琴,苦思三十载,也未能参悟其中奥秘,未想陈兄渺无音讯,难以请教,若不是三年前陈兄巧施妙手救了九龙鞭石坚,恐怕本座要含恨九泉了。”

    陈孝廉听了石坚的名字,心中一凛,暗叹:“原来如此,我隐居三十年,原想可以躲过此节,岂料一时救人心切,招致此祸,当真是天意啊!”原来三年前,陈孝廉在岳麓山下遇见一受伤极重之人,他通晓医理,悉心救治,那人渐渐复原,不料某一日,那人却被一黑衣人所杀,陈孝廉直追下山,岂料那黑衣人轻功甚高,眼看便追不上了,陈孝廉从怀中摸出一把飞刀,施展平生绝技,一刀钉在那人后心,那黑衣人立时气绝身亡。陈孝廉检视那黑衣人全身,未发现能证明此人身份的物事,只得将其草草掩埋。想来那人是鬼门的人,陈孝廉即使将飞刀取回,那飞刀的伤口却暴露了他的行踪。只是未料那鬼门阎王竟为此筹划了两年,其用心不可谓不深。

    陈孝廉道:“阁下纵横一生,如今已垂垂老矣,生死乃人之天数,纵然两把凤凰琴也难以逆天,阁下何苦如此执着呢?”鬼门阎王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山上之人,有多少人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实则却为了了抢夺凤凰琴而来?他们抢得本座就抢不得?”陈孝廉暗思:“此言倒是不错,这些名门正派之中,不知多少人也是为了此琴而来。”陈孝廉冷冷一笑,说道:“三十年前你抢去的那把琴在何处?”鬼门阎王大袖一挥,当即有手下抬出一个红木大箱,从中取出一把黑色木琴。陈孝廉当即拨动琴弦,琴声与普通木琴一般无二。鬼门阎王面露喜色,说道:“原来这凤凰琴要雌雄一处,方才能够弹奏出音乐。”陈孝廉道:“此琴尚有奥妙,可谓造化神功,日月之灵,我辈凡俗实不该亵渎前辈心血。”鬼门阎王道:“本座愿闻其详。”

    陈孝廉右手轻抚,凤凰琴立即发出“争”的一声,群雄耸动,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扰了这千古难闻之妙音。陈孝廉左手又在琴上一拨,琴声立转柔和,随即便是一支悠扬婉转的曲子弹了出来。突然,曲声陡转凄厉,高齐四人长剑平伸,脚下一踏,飞身而下,直扑地面。鬼门阎王心中一喜,料之定是凤凰琴的妙用。当即挥动令旗,那十个鬼王不敢怠慢,旋即各自挥动手中令旗,催动阵势。

    高齐四人一入阵,陈孝廉双手抚琴,弹奏的竟是《凤求凰》。高齐四人长剑越舞越快,剑势凌厉无比,顷刻间数十人便死于剑下,阵势立破,只把旁观的众人看的目眩神驰,各自暗叹:“世间竟有如此精妙的剑阵!”

    鬼门阎王更是惊喜参半,惊得是“凤凰琴”的威力令己方阵法一败涂地,纵然自己亲自对阵,也必然惨败,喜的是终于见到了此琴的真实威力,一生之愿得以实现。鬼门阎王长啸一声,右手掌向上划了一圈,左手掌随即向下划了一圈,真气所致,长袖鼓起。那鬼门阎王身材高大,长须及胸,此时全身真气充沛,外袍鼓起,须发横飞,陈婉星毕竟年纪尚小,见了他这副模样,心中自是十分害怕,不禁退后了一步。鬼门阎王一眼望见,立即一掌向陈婉星拍去。陈孝廉左手按节捻弦,右手急弹武弦,高齐四人脚下一点,向后飘去。鬼门阎王变掌为爪,又向陈婉星抓去。高齐三人闻琴而动,长剑分别刺向鬼门阎王太阳穴和脊背,陈婉星此时不再后退,挺剑直刺鬼门阎王的眉心。那鬼门阎王利爪之下,纵躲得过陈婉星的长剑,也必然躲不过身后和两侧的凌厉攻势,当即不及细想,身体突然前倾,匍伏于地,手掌在地下拍,整个人像利剑一样从陈婉星的身侧窜了出去。鬼门阎王这一窜,实是狼狈之极,以他武林大家的地位,宁与对手全力一拼,也绝不会做丝毫狼狈的之态,纵使逃得性命,也极感耻辱。

    鬼门阎王逃得性命,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自负武功高强,当世罕逢敌手,“凤凰琴”的威力再强,也绝不至一招便落败,哪料想若不是陈婉莹武功尚浅,四人的“凤凰琴”武功初练未精,一招便即丧了性命。

    鬼门阎王不敢再大意,从怀中掏出一柄短剑,剑身一尺来长,呈碧绿色,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宝物。他手持短剑,一个起落便到了陈婉星身前,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想破了四人的剑阵,必须先除掉武功最弱的陈婉星,是以招招攻向她的要害。高齐三人按琴音出招,立即护住了陈婉星,长剑舞动,周身防卫的无丝毫破绽。

    一旁的各派人众,见“凤凰琴”催动的剑法如此精妙,不禁心驰神往,竟连喝彩声都哽在了咽喉。

    鬼门阎王与高齐四人斗了几个回合,皆因四人剑法初练,险中逃生,饶是如此,心中早已叫苦连连,暗叹:“我命休矣!”他此时已是无路可退,倏然短剑上下翻飞,但见他周身剑光环绕,人影剑影合二为一,犹如一团火光。各派武功高强之人见鬼门阎王使出这一招不禁心下暗佩,虽是敌我分明,却难以抑制赞叹之情。众人皆自叹各自剑法无此造诣。

    只见鬼门阎王运起十成内力,只凭一柄短剑牵制住了高齐四人,四人苦于内功参差不齐,无法与之对抗,心内暗暗焦急,只得按琴音指示出招,不敢丝毫怠慢。突然陈孝廉在文弦连弹三声,又在武弦上连弹三声,高齐心中大疑,文弦三声是命令自己立即绕敌人之后,武弦三声是命令其余三人前面诱敌,可是此时高齐正在鬼门阎王斜对面,绕道后面尚隔着陈婉月,此时此刻实难办到,不知老师为何突然下此命令。他情急之下喊道:“婉星,西北乾位。”陈婉星慌乱之中听到高齐的指示,先是一愣,立即会意,与林之奇调换了方位,引得鬼门阎王背向高齐。原来昔年高齐传授陈婉星上清剑法,有一招“野舟横渡”她总是记不住方位,高齐耐心给她讲解后天八卦方位,并用稻草人作为标记,待方位互换时,高齐便在一旁出言提醒,这“西北乾位”便是当时剑招中的关键,讲究步法稳准,位置精确,若被敌人抢得先机,这一招便失去了威力,此时高齐喊出这四个人,陈婉星心中陡然一惊,还道高齐念起旧日情景,然她聪明灵秀,心念一转便即明白。

    此时鬼门阎王背向高齐,陈孝廉琴音变换,俨然不讲乐理,越弹越快,林之奇长剑一抖,一招“一苇渡江”将鬼门阎王左侧封住,这一招是南少林达摩神剑中的绝技,长剑直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包含诸般变化,一剑刺出,四平八稳,力道奇猛,后招不断。鬼门阎王不敢大意,左手袖袍挥出,使了一招“袖里乾坤”,这一招同样是变化多端,以之拆解“一苇渡江”原可抵挡,熟料陈婉月使了一招“八仙过海”,此招是上清派“八仙剑”的最后一招,实是上清派最上乘的剑法,陈婉月此招学自陈婉星,然而此时造诣远在陈婉星之上。她一招使出,剑光霍霍,一剑化作八个光圈,纵是旁观的上清派主事灵虚真人也不禁大惊,此招剑法即使上清派弟子没个十年八年的苦工也难以练成,未想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使得炉火纯青。他哪里知道,陈婉月聪明才智远在其妹之上,兼之所学武功又少,两三年间便把这一招的精髓尽数领悟。林之奇、陈婉月一左一右将鬼门阎王逼在中间,鬼门阎王正欲拆解,忽听背后掌风飒飒,饶是他武功卓绝,应变奇速,此时此刻也束手无策,只得回掌硬接,同时右手短剑向林之奇长剑上一引。他手掌与高齐手掌一碰,立即催动内力,高齐顿感一股阴柔之力从掌心传来,急忙运起十成功力相抗。

    鬼门阎王左掌与高齐手掌相抵,右手短剑削断了林之奇的剑尖,鬼门阎王在那断剑上一拨,那断剑竟以凌厉之势插向林之奇心口,断剑力道甚猛,林之奇竟站立不住,摔在地上。众人眼见那柄断剑正中林之奇心口,不禁惊呼,料想他必死无疑。哪知那断剑竟只割破了林之奇的外衣,掉在了地上。原来高齐将陈孝廉赠给他的金蝉衣偷偷放在了陈婉星房间,陈婉星自然识得家传宝贝,还道是父亲顾念她的安危,才将宝衣与她,然而她此时对林之奇爱恋至深,便又将这件刀枪不入的宝衣骗与林之奇穿在身上,不想此时竟救了林之奇的性命。饶是如此,林之奇的心口被这柄断剑震得奇痛无比,再也爬不起来。

    鬼门阎王掌拒高齐,剑伤林之奇,大展神威,却再也无法防御陈婉月姐妹。就在此时,陈婉星一剑刺穿了鬼门阎王的右肩,那鬼门阎王后背吃痛,狂性大发,急催掌力,将高齐震退,猛地一转身,陈婉星手中长剑立断。鬼门阎王身受重伤,吐出几口鲜血,眼睛圆睁,狂笑着一掌劈向陈婉星,陈婉星见了他这副面孔,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林之奇受伤颇重,高齐被鬼门阎王一掌震退,气血翻涌,吐了几口血,两人见陈婉星危在旦夕,不知躲避,都有心相救,却哪里还有丝毫力气。旁观的武林名宿也有心相救,然而一来相距太远,二来此番变故太快,谁也未料到在“凤凰琴”精妙的剑阵之下,鬼门阎王竟连伤两人,丝毫未做救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