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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长歌怀采薇八
萧凉一对大将军突如其来的亲密很不能适应,但是他已经将这个人身上所有的反常归咎为这个人使出的手段。
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是不是也是重生,但是很明显,如果是上一世的松镜严,如果真的卷土重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不是与自己在这纠缠不清,重复一些老手段,而是尽可能地用手中的情报去铲除那些潜伏的敌人。
他于是不再理会这人,将谈话对象一换,对着松授道:“军爷,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之间应该是从无交集的,既无交集,也无恩怨。而我的亲人我也非常了解,他们虽然会做生意,但是从来不违背商道,反而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而且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一次你们募集军资,我爹爹也出了很多力,至少边牧那条线,就是他搭上的。”
松授听完表情一缓,眼睛一亮,追问道:“你是说那批刀具?可那是姓周的商人提供的!”
除开粮食,军中最需要的就是各种兵马武器,而这次募集中他们得到的一条很稳妥的武器供应的野路子,就是周姓商人密信的。
为了防止兵强马壮,武将生出谋逆之心,每朝每代对军需的把控都非常严格,甚至很多士兵赤手空拳。只有打赢胜仗,才能缴获对方的东西,他们为了这些东西,才总是耐着性子与朝廷周旋。
毕竟私造武器,被查出来,是会株连九族的。
萧凉一微微一笑,“生母娘家正是姓周。”
“由此可见,我们对大将军并没有不满,也没有敌意,甚至因为你们驻守脉冲,保卫这里安宁,萧家是非常感激的。若是将军想要什么,大可不必处心积虑算计我们这些小小的商人,只要一声命令,萧家就会效忠犬马之劳。”
松授在得知周家提供武器消息的事情后,眉眼已经不那么咄咄逼人了,但是他还是记恨萧凉一割了他心爱的头发,于是嘴上不饶人地讽刺道:“这小小的商人可说不通,谁不知你们萧家是脉冲第一首富,坐拥的银钱能让最有权势的人眼花缭乱,难道不应该掏出全部身家向将军表达忠心吗?”
“所以说你当了军爷,我们当了商贾”萧凉一敲敲面前的桌子,不赞同道:“当兵的只管手刃敌人,是潇洒的铁血好汉,过着刀口讨生活的日子,活一天赚一天,通常只在乎当下快活;而我们商人不同,求的是长远的发展之道,看中一条商线也不会孤注一掷,奢望得到的利益最大,也要保证自己不会血本无归。”
“按照你们的想法,折腾几个商人必然能让将军的军队得到一段时间的保障,但是日子久了,商人知道将军不喜欢他们,甚至靠近就有可能倒霉,谁还会故意跳进这个陷阱呢?”
“猎户尚且知道猎物不能赶尽杀绝,因为最后饿死的一定会是猎户,如此,你们怎还做这种兔死狗烹的事情?”
主意是松授提的,如今被打脸他自然面色不好看,“那你当如何?”
“商人趋利,如果你们能给出他们感兴趣的甜头,他们必定会像鱼儿挣食一般游到将军面前。”
松镜严自己也好谋略,听到这里忍不住追问道:“那也得你有足够吸引他们的诱饵才行?”
“不错”松授觉得无论怎样的诱饵,既然是他们抛下的,必然要他们来出。身为镇雄的军师和松镜严的管家,松授可谓吝啬,“若是你的主意有一分危害将军府,我们都不会答应。”
小气鬼。
萧凉一斜了他一眼,道:“军爷放心,这个主意不仅不需要将军府出力,甚至和将军府没什么关系。”
“素闻将军和皇上乃生死之交,这件事只需要将军向当今圣上求来一道空头圣旨便可。”
他在两人闪闪发亮的眼中忽然停下话头,渴极了一样端起茶杯,泯上一口,再泯上一口。
“你倒是说啊!”
松授忍不住去扯对方的脸,萧凉一呼痛,他本想调调这个人的胃口,却又忘记对方现在还是个未及冠的,虽足智多谋,但仍旧孩子气太足。
“你不是猜到了吗?”他揉揉被捏红的颊边肉,道:“自然是给最能出力的商人戴上皇商的高帽子,市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然而商人之子若想考科举,要求非常苛刻。但若是他们有了皇商的称号,必然觉得自己身价抬高,也会为了这么一个封号挣得头破血流。”
“皇商,皇商……”松授反复念着这个称号,眼睛一亮,“就是这个!封贤一个乡野大夫不过得了皇医的称号就带着全家鸡犬升天,若是……”
“松授!”听到他马上要对皇医说出不好听的言论,一直冷静旁听的松镜严打断了他,喝道:“无论你现在想说什么,给我立刻吞回肚子里去!”
狐狸老子……啊,不对,现在应该是狐狸犊子马上意识到还有外人在,扁着嘴老实坐好。
萧凉一看两人都是若有所动的样子,也不催促他们现在下决定,只是道:“此方法凉一已经奉上,皇商的称号萧家也并没有意愿去夺取,若是将军看得起萧家,想与我们联手,萧家也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只是今后,还望放萧家一条生路,凉一不胜感激。”
前尘旧怨,我不欲与你再做纠缠。
曾经一世怨侣,你害我性命毁我生路,同样,我也成全了当初自己一片恋慕之心,能用一生看清一个人,死得不冤枉,重生得不累憾。
只要不再重蹈覆辙就万分足矣。
萧凉一深深地看了一眼松镜严,此刻竟觉得那些沉重的压抑的过往和情感,都仿若梦一样被风带走了,佛铃晃荡,心中唯剩一片空灵。
他离开竹榻,穿好鞋履,眼尾扫到角落里摆着的棋局,微微一笑。
死局又如何,上天厚爱他,给了他重新执子的机会,这一世,他定要活得恣意快活。
爱,爱他的人,陪,陪他的人。
萧凉一告辞离去,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时,树上一支佛铃晃荡一下,忽然掉落下来,轻轻砸在他头顶。
“哎呀,你这么个小玩意儿也敢欺负我?”他牵着一端红线晃晃,佛铃却没有声音,于是转头问走过来的本真,“它怎么了?怎么不叫了?”
“是蝉的寿命尽了”本真查看了一下,不知道掰开哪块地方,佛铃被打开一个口子,“主持说过蝉是高洁豁达的,它能在死去的一瞬间与萧施主相遇,便有萧施主送它去虫坟吧。”
萧凉一欣然应允,跟着本真去了旁边一座禅院,院中没有房屋,却有用青白石做的奇怪佛龛,不过里面没有放着佛祖的雕像,而是向下有一个黑色的地穴?
“你将蝉尸送进去就行”本真指着那个小小的地穴说。
萧凉一照办,转头问:“每一年的都丢进去,这么一个地穴装得完吗?”
“当然不够,不过寺里鼠蛇很多,这个洞穴也从来没有满过。”
他听完头皮一麻,想自己幸好没有将手伸进去,“送蝉也送完了,佛铃物归原主。”
本真摇头,“这佛铃和施主有缘,你带走吧。”
他要一个不能响的铃铛来干什么?而且他也不喜欢养虫子。
想到锦袋里的蜘蛛,又摇摇头,铃儿太小,毛蛛太多了,又装不下。
但是对方一片好意,他没有拒绝,只想着回家将这东西挂在屋里,也能图个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