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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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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五

    “爹爹啊,你怎么能把那只镯子送给萧凉一呢?”

    松伶俐不顾侍卫的阻拦,强行推开了父亲的书房,正好见到一名工匠将木盒奉上,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是前几日被萧凉一摔碎了的蓝镯,虽然被巧妙地用纯金修补了,但是这一幕还是引起了她的愤怒。

    松镜严检查了一下镯子,发现看不出碎裂的痕迹,头也不抬地道:“我没有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

    “女儿从小就是在松府长大的,家里什么地方我没有去过?即使是书房重地,女儿总不会害父亲吧!”

    她第一次被人拒在门外,而那个人竟然是疼爱她的父亲,松伶俐万般不能接受。

    就如松授所说,非我族姓,其心必异。自从萧凉一嫁入将军府以后,父亲越来越多的目光和注意都放在了一个外人身上。

    听她这么一质问,松镜严才放下镯子,挥手让工匠退去。

    等人走后,他才撑着桌子道:“我竟不确定,一个谋害胞弟的亲姐,会不会为了她的意中人来害自己的父亲?”

    松伶俐瞬间听懂了他的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硬嘴道:“女儿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害胞弟的人只有一个,那个人恶有恶报,怕是正跪在阎王爷面前请他大发慈悲放放自己呢!”

    介于大将军没有发话,所以将军府上下口风被两人窜改,大街小巷都在传萧家小儿是个狠毒的,刚进门三年就要害大将军的儿子,自己是男的生不出来,所以就要祸害别人家的嫡子,等将军府家的小姐嫁出去了,他再把将军一害,这硕大的家业怕是就要改姓了!

    萧父经军商本就如履刨冰,传出了这样的谣言又惊又急,带着妻子想要登门拜访却被拒之门外,惊怒交加下就病倒了。

    松镜严不敢让岳父岳母进门看萧凉一,自然是知道萧家人护短,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爱子遭受这样的委屈,一定会拼尽所有,哪怕散尽家财仆人,也一定会带萧凉一离开。

    所以他封锁了萧家父子病倒的所有消息,一心守着萧凉一醒来。

    “你与松授做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清楚,我不将真相说出,是为了你的清誉,若是残害胞弟的恶名传出,松授不娶你,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人会真心待你。”

    “爹爹在胡说什么呢”她所有的心神皆被“松授不娶你”这句话攫去,六神不宁道:“女儿的清誉女儿自己爱惜,与嫁娶有什么关系……”

    松镜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你是我的女儿,给你取名伶俐,也是因为你从小就聪明。松授待你如何,是不是真心,其实你是知晓的,不是吗?”

    她咬紧了牙闷声不吭。

    松授待她是怎样的,她怎么会不清楚?

    从刚出生就始终抱在手里,明明自己也是个不大的人,却比任何人都关心她亲近她,教与她知识和计谋,愿意为她挡刀剑杀敌人。

    只因为,他心中真正执念的人,是她的父亲!他真正想当的,是将军夫人!他与她亲近,只是为了当她的另一个父亲!

    这些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因为想得明白,所以她连自己的父亲也是恨着的,女子的嫉妒如此可怕,恨不得烧毁所有阻碍她的人!

    但是这又怎样呢?

    想到松授承诺过她的事,只要能毁了萧凉一,他就娶她!

    起初只是为了试探将军是否能接受男人,加上萧家的商人身份正好能利用,松授就顺水推舟暗中使计让松镜严娶了萧凉一。

    可是他没有想到,松镜严这样冷漠的人,看向萧凉一的眼神会一天比一天更加温柔,甚至连他阿姆留下来的镯子,没有给前妻戴过一天,不经意间,就出现在萧凉一的手腕上!

    这对松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因为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所以只要能毁了这个人,松授就答应她会放弃父亲,转而与她厮守。

    父亲已经彻底伤了松授的心,只要她趁虚而入,对松授千好万好,不怕他不会回心转意。

    想到这一点,松伶俐变得更加坚定,略青的唇也恢复了血色,她重新挂上笑容嗔道:“爹爹说什么,什么娶不娶嫁不嫁的,女儿只想一辈子留在你的身边呀。”

    松镜严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里,或许是听懂了却不认可,皱着眉头正想严厉训斥几句,阜烈就匆匆敲了门,在门外低声道:“将军,少爷让我给您带话,说夫人已经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松镜严闻声立刻站起来,他连着守了几天,萧凉一病得狠了,连一次都没有醒来过,他守完儿子守妻子,还要办理军务,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所以昨夜松清乐承担了守夜的任务,让他得以喘息。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锦盒,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喜悦与放松,还有对即将见到那个人的一点茫然无措,这一切对松伶俐来说都是陌生的。

    在她的记忆中,就算是亲生母亲在时,父亲也从来是不在外拈花惹草,与母亲相敬如宾,这样生动的样子,仿佛是春日中碎裂的寒冰,终于找到了融化的理由。

    无怪乎善妒的松授会恨成这样。

    松伶俐目送着父亲快步离去,一瞬间,竟不知是自己虚无缥缈的情郎,还是父亲难得动情的幸福重要了。

    ……

    进了北院,松镜严反而迟迟不进门。

    他匆匆赶来,却在咫尺踌躇不已,连温吞的阜烈都看不顺眼,在背后催促道:“将军,这样磨磨蹭蹭的将军与我认识的是同一人吗?还是您连千万人都杀过,唯独要逃避、不敢向夫人道歉吗?这样的话,在末将眼中,您就是一个懦夫!”

    “闭嘴!你跟来做什么?”对上阜烈谴责的眼神,他才发现自己慌乱之中问出一个无比白痴的问题。阜烈是他的暗卫长,当然随时都与他在一起,不过今日没有隐去身形而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跨过门槛进了萧凉一的屋子。

    松清乐正在给他喂药。

    脸色很差,嘴唇青乌,满头乌发似寂寥鸦羽,让一张俊秀的脸看起来更加惨白,虽然坐着,却连完全支撑上半身的力气也无,松清乐还要警惕在喂药的时候他会歪倒,及时抽出手去扶他。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松清乐看见父亲还微微笑了一下。

    这样和睦的场景,是他近一年以来多少次梦中渴慕以求的。

    儿子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将药碗往他手里一塞,示意他去接着喂药,并且比了口型,让他不要忘记道歉。

    松镜严僵硬地坐到床边的小马扎上,他做不出这样温情脉脉的事情,正思考如何是好,萧凉一却提前开口了。

    他道:“将军,我有话要说。”

    声音嘶哑,有气无力,眼神却很坚定。

    松镜严心中一慌,将药碗放在一边,“……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萧凉一点头:“那你先说吧。”

    松镜严将怀里的锦盒拿出,打开放到萧凉一面前,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镯子我叫人补好了,你、你不要再摔了它。还有,还有,我——”

    他酝酿几次,心中那些语言终究因为不善言谈,而无法一口气说出。

    此时等了一会儿任然没有下文的萧凉一却将锦盒盖子合上,道:“将军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吗?道歉的话我接受了,毕竟凉一也有不对的地方,您是一方大将,帮助圣上将腐烂的国祸连根拔起,功不可没。”

    他嘴里说着赞誉的话,眼中却没有一丝感情,接着道:“但是正如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样,您是将军,而凉一是卑贱的平民,我们始终有不可跨越的鸿沟在,不是夫妻却强行安上夫妻的名义,周围人不同意,我与您也不快活。”

    “将军,我们和离吧。”

    一字一句如晴天霹雳,松镜严看着他瘦削却仍旧温柔的眉眼,始终无法相信这样斩钉截铁又狠心狠肠的话是眼前人所说。

    他茫然无措地抓着萧凉一的手臂,心慌得仿佛要碎裂又消失一般,“如果你是生气我冤枉你的事情,我能道歉,也能将那天的真相公布,你……”

    “并不是这样,将军,凉一心中已经没有将军府了,无论这里面的人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不想追究了。”

    那我呢?你的心中也没有我了吗?

    松镜严很想问,当初那个抱着红果一脸羞意,满心满眼都是他松镜严的萧凉一去哪儿了?

    你用真心换来了我的真心,却说转身离去就决然舍去。

    萧凉一。

    你凭什么?!

    “若是您嫌和离对将军府名声不好,正好能借着这次机会,以我恶毒之名将我休去。这样,我们两清分开,再找合适的人……”

    “呵”松镜严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低头时那些脆弱和不甘消失无踪,道:“或许这才是你的目的?再找合适的人?”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正气荡然无存,失去和嫉妒将他的眼睛腐蚀出一丝血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追究?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卑贱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些?”

    萧凉一被他突如其来的狠戾与嘲讽惊到,但是他想离开将军府的心意无比坚决,心想或许这就是松镜严的真面目了,拒道:“美玉碎去无论再怎么精心修补也始终残缺,就像将军心中的萧凉一,无比卑贱又怎么配待在这里?”

    他是指破镜不可重圆,家世不可翻越。然而无论多么冠冕堂皇,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一切都是借口。

    松镜严好像下定了决心,他将锦盒中的金玉蓝镯取出,强硬地推进萧凉一的手腕上。对方始终挣扎,却在他一句缓缓地警告下僵住了身体。

    松镜严丝毫不将他的挣扎放在心中,道:“别忘了萧家四十二口人,你要是不听话,他们都得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

    “松!镜!严!”萧凉一惊得神魂俱裂,“你何必逼我至此?”

    是你先逼我的。松镜严明白事情已经朝他最不愿意的方向驶去,“若是你安安分分待在将军府,我能保证你在这里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刁难,也能保证萧家上下一尾无损。”

    “若是命命相抵,我救过你的儿子!”

    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松镜严却道:“一命,只能换一命。四十二人,你想先救谁?”

    “你卑鄙!”

    萧凉一再无风度,只想与眼前的人同归于尽,对方对这样仇恨的目光竟然露出一个笑容,道:“容我提醒你一次,杀了我,萧府和你,都要陪葬。你要是自寻短见,我也让你家老小陪你去。”

    既然两人走到了悬崖,若是不能执手归去,至少要一起跌落吧。

    ……

    松镜严负手离去,他没有想到,白日才将萧凉一困于道德的枷锁牢笼中,会这么快就遭到报应。

    他满身戾气,只想去军营中操练,将爱不得舍不得求不得的愤怒发泄一番,然而傍晚却收到了家中快马加鞭的十万火急——前几日的匪徒余孽趁他离开,孤注一掷夜袭将军府!

    当他疯了一般赶回,只有被大火熊熊包围的一切!

    阜烈护着松伶俐抵挡敌人砍杀,松镜严□□贯穿此人脑袋质问属下:“我让你保护他,他人在哪?!”

    阜烈惭愧:“夫人命令我去救小姐,他说他会立即出来。”

    出来?

    他满目苍夷,仿佛失去了心爱之物的巨兽,孤身就要往北院冲去,却被数名属下拼死拦住。

    “滚!——”他对着阜烈咆哮,“他在里面,他还在里面啊!”

    若是,若是他绝望于自己的一番话,若是他不想再看见他……

    “将军!”阜烈吃惊于他的失态,却不敢松下一分力气,劝道:“夫人说话从来一言九鼎,他承诺属下会离开,一定不会失言的!”

    松镜严置若罔闻,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松伶俐的惊喜的大叫,他们愣愣地望去——

    萧凉一雪白的里衫一角被熏成黑色,冬日中他浴火而来,明明虚弱得下一秒就会昏倒,却始终抱着昏迷的松清乐,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

    他在松镜严面前站定,眼中是比火焰更加明艳的光彩,他一字一句道:“两命换两命,松镜严,待我还清剩下的三九,你定要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