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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殿那里,竹茹听得皇后宣召,吃惊之余,忙替履霜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中宫的女官去了。
可到了长秋宫,殿内却出来宫女禀告,说是皇后昨晚没睡好,先歇下了,请她们略微等一等。
竹茹心里大概猜到了皇后会怎么做,以目注视履霜。她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
两人来时还未到午时,是一口中饭都没有吃的,所以渐渐就觉得饥肠辘辘。偏偏中宫里简肃,桌上什么瓜果糕点也没有,倒是茶水一直有人来续。可主仆两个都顾及着体面,没敢多喝。少不得挨着了,又饥又渴的。
终于等到了未时,内殿传来动静,竹茹精神一振,想着皇后大约是不耐烦见太子妃的,这下子可以离开了。
不料她竟招了履霜进去,和蔼可亲地说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自己要提早教她主持六宫事务。
她说完,居然也真的认认真真地叫了心腹的女官来讲,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含笑看着太子妃学。
竹茹站在一旁,有苦说不出,只得跟着,也在她殿里待到了黄昏。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如此。
申令嬅和梁玫知道了,都来正殿看望。偏偏不巧,碰上了履霜感染风寒,卧床修养。于是竹茹出来,代她应酬。
两位良娣眼见如此场景,都唏嘘,“连日的磋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让她好好养养吧。”“皇后脾性软和,倒也不是什么恶人。八成...是有人在她后面挑唆的。”
竹茹听的心中一动,试探性地问,“奴婢总听人说皇后殿下心思缜密,怎么瞧着却不像?她的耳根子竟这样的软?”
申令嬅无奈道,“皇后一向都是这样呢。”她悄悄拿手指了指东殿,“除非有那位在背后出主意,才明白一些。”
梁良娣也推心置腹道,“竹茹,你也该劝着你主子些。不是我以下犯上多嘴,太子妃这脾性...也实在太老实了些。头一天去,被皇后摆了一道,也就罢了,怎么这几天还没想到办法呢?”
竹茹无奈道,“也不是想不着办法,只是主子说了,到底皇后是太子殿下的母亲呢,这种事一旦撕破了脸,她倒没什么,太子夹在里面就不好做了。”
梁良娣唇际挑起了一个笑,“到底是太子妃大气,这样的虑事周全。”
申令嬅扬一扬眉,接口,“我就忍不下。去年皇后听了宋月枝的挑唆,也这样待我和梁姐姐。我当时就说,这样的好事臣媳两个不敢独享,必要宋姐姐宋妹妹两个也来,臣媳们才肯的。直把她臊的没话说。”
竹茹听了不由地发笑。
两位良娣又随口说了些淡话,意尽告辞。走前,梁良娣似是不经意地问,“中宫里来人,大约都是什么时候啊?”
竹茹不妨她忽然问起这个,想了一会儿才说,“巳时左右。”
梁良娣点点头,自去不提。
第二天,竹茹一大早,辰时还未到,就催着履霜起身,去用早饭。
连日的聆训加上风寒,令履霜面容疲惫。她吃力地挽着头发,一边问,“早起我怎么听着外头吵吵嚷嚷的?”
竹茹无奈道,“听说西殿里,梁良娣因昨晚吃多了凉物,在闹胃寒呢,连宫外的涅阳长公主都惊动了,大早上的进了宫,带了好多医师过去看她。”
履霜心下古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沉吟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昨天她同你说了些什么?”
竹茹絮絮地把梁良娣昨天讲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巳时?”履霜揪住她末尾的一句,重复。
竹茹满头雾水,答应着,“对,良娣最后问了中宫来人的时间。”见履霜再无后话,她试探性地开始收拾起碗筷,一边催促,“殿下再去床上眠一会儿子吧。等到了辰时,奴婢去喊您吃饭。这回,皇后再把您拘在殿里,也不怕了。”
履霜听了,舒了口气笑,“不用喊,皇后今儿个是不会调理我的了。”
竹茹听的一愣,随即笑,以为她在说俏皮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但居然这一日,中宫真的没再来人宣召。她心里不由地好奇。
到了午后,她在殿里擦拭家具,隐隐听见外头传来哭声,一路进了东宫才没有了声响,不由地更纳闷,出去打听。
竟然是小宋氏,也不知怎么的,竟从外面哭着回来。竹茹和守卫殿门的宫女们都面面相觑。
到了稍晚时分,派出去打探的小宫女麦穗回来了。笑嘻嘻道,“好解气呢!”
竹茹惊讶地问,“这是怎么说的?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
麦穗神神秘秘地说,“竹茹姐姐就没想过,为什么今天中宫里没派人来?”
竹茹一愣,随即想到小宋良娣,吃惊道,“她...”
麦穗幸灾乐祸道,“是了!”她指着西殿,道,“那位如今正在西殿大闹呢。听说今早上中宫的人又来叫咱们太子妃,不巧撞上了陛下亲自过来看望梁良娣和涅阳长公主。他一问之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又听说咱们太子妃如今伤寒病重,当场就吩咐说,‘派御医来好好诊治太子妃。她一个人料理杂事也太辛苦了,需得有个臂膀才好,今日便带了小宋氏去学吧。’又说,‘皇后这几天不是不舒服么,不必特特地叫醒她说换人了,就叫月枝在外殿等一会子吧。’”
她学圣上说话,学的惟妙惟肖。但竹茹却笑不出来,勉强笑着夸奖了她几句,又赏了她一些东西,便打发她走了。
竹茹带着满腹的惴惴走进内殿。正逢履霜睡醒了,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床头。她走过去禀道,“殿下,小宋良娣刚回了东宫,在闹呢。”
履霜眼睛也不抬地挽起头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也该尝尝这滋味。”
竹茹试探地说,“梁良娣也是有心了。”
“的确——既让宋月枝丢了颜面,又用了这样以牙还牙的手法。”
竹茹听“以牙还牙”四字,眉睫一跳,“其实这事并不大,殿下你自己就可以解决,为什么非要诱梁良娣出手呢?没的让小宋氏以为你们俩联手陷害她,白白地恨上了咱们。”
“让她觉得我有党羽,总比让她觉得我孤身一人强。”履霜淡淡道,“再说弱不称尊,我为这么点小事去做出事端来对付她,有这个必要么?”她把话题收在了那里,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明天早上,我有安排吗?”
竹茹想了想,说,“长亭翁主那儿先前派了人来,说是明天早饭后,翁主要来看您。”
“就说我躺久了,精神不济,上午先出去走走,请她晚上再来吧。”
“诺。”
一夜无话。
次日晨起,履霜随口提议出东宫走走。她命殿里的宫女们远远跟着就好,只竹茹一个贴身伺候。宫女们都答应着,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留她们主仆两个慢慢地在前面散着步。
履霜道,“这一年来我身体一直不好,都没顾得上问一句,水芹现在怎么样了?”
竹茹道,“去年她受了伤,侯爷赐了好多东西下去,命她婆婆把她暂时领回家调养。后来她身子养好了,侯爷本是要她再进府去伺候您的。哪里想到她在养病的时候,居然同她的姑舅表弟看对了眼。这不,巴巴地求了侯爷,不肯再进来呢。”
履霜忍不住笑,“这倒好。我听说到了节庆,太子妃是可以宣召家人进宫探视的。等过程子,爹来时,你提前嘱咐他一句,带水芹也过来吧。”
竹茹点点头,“殿下再随便赐她点什么添妆,也是她的荣耀。”
“好啊。她的婚礼大概是什么时候?你知道么?”
竹茹想了一想,道,“仿佛记得是十二月里吧。”
“年前啊。那阵子杂事儿多呢,又要准备过年的东西,又要办皇长孙的生日宴,怕是没空见爹和她了。”履霜这样说着,有些惋惜。
竹茹劝慰道,“等她成了婚,再来给您叩头,也是一样的。”
履霜点点头。
竹茹陪着她,随意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偏僻的西边。听说这里荒凉,罕有人住,她想开口劝履霜离开。忽见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宫殿,宫前的花圃前,站着一个面善的人影。
她还在怔忡,履霜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唤,“贾娘娘。”
贾贵人曾在前年的除夕宴上见过她的,因此识得。行了一个礼,淡淡道,“太子妃。”
履霜忙侧身避过了,“娘娘叫我履霜吧。”
贾贵人不冷不淡道,“不敢。”说着,转身欲回宫。
竹茹有些错愕她竟冷淡至此。下意识地挽留,“娘娘!”
贾贵人回转过身体,“怎么,有事?”
竹茹一时语塞。所幸履霜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杆子和布袋子,她的宫殿前又栽了不少秋菊,灵机一动问,“娘娘是出来打花的吧?用来做茶或者糕点?”
贾贵人“嗯”了声。
竹茹见她始终不接话茬,替履霜觉得尴尬。但见她还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笑着又说,“臣媳也会做秋菊糕呢。娘娘若不嫌弃,臣媳今天叨扰一下厨房可好?”
贾贵人没有立刻答话,过了一会儿才问,“是太子叫你来的?”
履霜一怔,没有立刻回答。竹茹见贾贵人半晌才问出这一句话来,又如此不着边际,也是语塞。
贾贵人将主仆二人的神情收入眼里,微微冷笑,“我就知道,若非偶遇,是没有人愿意来看我的。”
履霜惶愧道,“娘娘指责臣媳,臣媳不敢辩,但太子却是一直都想着您的。前几日病着,还在梦里念叨您呢。”
贾贵人的目光如火焰一跳,喃喃问,“真的么?”
履霜点头。
却见贾贵人脸上怅然的表情不过一瞬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种冷漠,“少骗我吧!他小时候还孝顺着,如今,只怕是忘了我这等人了。”说着,也不顾履霜面上难堪,转身便回宫去了。
竹茹从未见过这种人,无措道,“殿下,咱们是追上去告个别再走,还是,还是直接就回去呢?”
“再等等。”
片刻后,门里忽然传来贾贵人的声音,“你要想进来,那就过来吧。”
履霜答应了一声,提起裙子,没有任何迟疑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