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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肇等殿中只剩下两人时,终于忍不住,一口气松了下来,抽抽噎噎地开始哭。
履霜叹了口气,拿帕子给他擦着眼泪,“刚才怎么梗着脖子?我看你强的很呢。”
刘肇哧哧地喘着气,却又倔强地说,“申贵人他们是外人....不能在他们面前掉眼泪...”
履霜怔了一下,随即把他搂在了怀里,“好孩子,别哭了。”
刘肇一边哭一边问,“母后,母后,我姨母是不是回不来了?”
她拍着孩子的脊背道,“她出去远游了。等你成了年,就回来。”
刘肇点点头。想起雨兰的叮嘱,他鼓足勇气道,“那,那我可以住母后那里吗?”
履霜吃了一惊,忙放开了他,问,“怎么忽然这么说?”
刘肇哭道,“这里住着不好!三弟总是抢我的东西!佩儿也帮着他。申贵人总骂我!”
履霜听的黯然起来,“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你父皇希望你跟着申贵人。”
刘肇拼命地摇着头,“除了姨母,就是母后对我最好。我想跟着你!”
“傻孩子...不是我们想就可以在一起的呀。”履霜除了这个,也说不出别的话。最终也只是安抚了刘肇一番,便同他告了别,打算回宫。
快出宫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望了一次。那个小小的孩子扒在宫门上,含着眼泪、殷殷地看着她。
她心中一痛,几乎要在那样的目光里落下泪来。但最终还是逼迫自己转过了头,加快脚步匆匆而去。
晚膳时分,刘炟摆驾去了未央宫,看望申令嬅和孩子们。
刘吉姐弟三人正聚在母亲身边打打闹闹,见他来,纷纷扑了过来,喊“父皇”。他含着笑一个个地抱了起来,转着圈逗弄他们,几个孩子都高兴的咯咯直笑。
刘炟忽然想起二儿子肇,随口问令嬅,“二郎呢?怎么不见他过来吃饭?”
她勉强说一句,“下午玩累了,现在在偏殿里睡呢。”
刘炟也没放在心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带着她和几个孩子入了席用饭。
稍后用了饭,一家人又在一起喝了茶,闲话许久。刘炟站起身,道,“我回福宁宫看奏折去了。”
几个孩子都失望地叫了起来,“都晚上了呀!父皇怎么还要看折子。父皇还有许多事没有处理呢。”
刘炟抚摸着他们的脑袋道,“因为事多啊。”
令嬅让人送了孩子们回偏殿里,自己送刘炟出去,一边问,“那陛下晚点还过来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温声说,“批完我就在福宁宫歇下了,你不要等我了,哄完孩子们就睡吧。”
申令嬅答应了一声,嘱咐,“陛下你也早点睡,别批折子到深夜里。晚上记得让蔡伦他们煮些汤水给你喝,不然实在太费精力了。”
刘炟说好,踌躇着说,“那个,肇儿......”
申令嬅想起刘肇那孩子敏感,与自己的几个儿女都处不来,常常无故和他们怄气,自己问到他又死不承认,一味地啼哭,像是谁欺负了他似的。何况又是她讨厌的梁敏所出,脸上带了些不痛快的神色。
刘炟自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你只当可怜可怜他年幼丧母。再则,这样从小地养着,将来他会和你亲近起来的。”
令嬅到底心肠软,答应了一声。
刘炟便点点头,回福宁宫去了。
不料还没进去,便见王福胜站在宫门口,焦躁地来回踱着步。他不由地皱眉,“怎么了,福胜?”又道,“你如今也年纪大了,晚上的风凉,没事别站在外头迎朕。”
他说的关怀,但王福胜顾不上,匆匆奔了过来,“二殿下不知怎么的,竟瞒着人偷偷地跑到了这里,要见您呢!”
“他私自跑过来?”刘炟吃了一惊,“那他现在在哪儿?”
王福胜指着内殿道,“奴才让他进里头等了。”
刘炟点了点头,匆匆往内殿走。
二皇子刘肇果然正坐在里头,惴惴地什么都不敢看,只乖乖地坐在榻上。
刘炟见了,松了口气,走到榻前,抱住孩子的腰问,“肇儿,你是自己过来的?”
刘肇点点头。
刘炟有些生气,责备他,“胡闹!未央宫离这儿这么远,你万一在路上摔了碰了可怎么好?再说,宫女们和申母妃找不见你,一定都急坏了。”
刘肇嗫嚅,“她们才不会...”
刘炟听了一怔,随即恼怒地反问,“你说什么?”
孩子见他生起气来,心中惧怕,“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有些后悔,哄起孩子来。却被刘肇握住袖子哀求,“父皇,父皇!儿臣不想跟着申贵人住!她每日都忙,根本没有时间照管儿臣...”
刘炟想起晚膳时,申令嬅随口说的“肇儿在偏殿睡觉”。如今孩子却瞒着所有人,偷偷来福宁宫找他。心知他所言不虚。叹了口气,去金盆那儿绞了块帕子,蹲下身给儿子擦脸,“快别哭了。”
刘肇抽抽噎噎地答应了一声。
刘炟沉吟道,“这样,今天天色也晚了,父皇先送你回未央宫。等过几天,父皇再给你...”
他话没说完,刘肇已经又哭了起来,扯着他的袖子哀求,“儿臣不想再回去了!三弟老是欺负儿臣!佩儿也帮着他。申贵人也不喜欢我!”
刘炟被他闹的头疼,拍着他的脊背道,“肇儿,别哭别哭。那要不,你先住在父皇的偏殿里?”
王福胜在旁惴惴地说,“陛下,这...只怕不合规矩。”
蔡伦也大着胆子轻声道,“二殿下终究只是一届皇子,太子都没这样的福分呢...”
刘炟也反应过来了,自悔刚才自己说话太急,沉默了下来,在脑中想着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蔡伦觑着他的脸色,说,“奴才多嘴说一句,既然申贵人那儿孩子多,照管不来二殿下。那不如...把他交给皇后殿下抚养?她那里倒是很空...”
刘炟想到窦宪,沉吟未语。
而刘肇听了蔡伦的话,高兴地扑腾了起来,叫道,“父皇把我送去母后那里吧!儿臣愿意去那儿!”
刘炟有些吃惊,问,“怎么你竟愿意去那儿?”
刘炟仰着头说,“母后脾性温和,待儿子一向好。”
刘炟也知令嬅为人快言快语,很可能会不由自主地伤害到刘肇。窦氏却一向温懦。渐渐意动起来,吩咐蔡伦,“摆驾未央宫。”
稍后申令嬅见到他来,颇为吃惊,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出来迎,“...陛下不是说不过来了吗?”
他没回答这句话,沉声只问,“肇儿呢?”
令嬅莫名其妙,“在偏殿里睡觉呢。”
刘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王福胜在后面,面色尴尬地揽着刘肇慢慢地进来了。
令嬅一愣,随即问,“他怎么和你们在一起?”皱起眉来,有些生气地问刘肇,“肇儿,你跑出去了?”
刘肇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依在王福胜身边。
令嬅想刘炟大半夜的带着人过来,无疑是来问罪的,心中委屈。何况刘肇这几日一直不乖,口气不由自主地严厉了起来,“你这孩子,还不过来!”又让采蘋去把伺候刘肇的宫女们都叫来。
刘炟看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他踌躇着语句,“肇儿一向皮,你这里孩子又多。也许让他呆在未央宫,是我没有考虑清楚。”他怕申令嬅难过,小心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慢慢地说,“要不,把他送去皇后那儿?不为别的,她那里清净。”
岂料申令嬅听了这样的话,并无难过之色,反而欣然答应了下来,“本该如此。皇后她一向喜欢肇儿,也比我耐心的多。再说她是正宫,原本让她照管皇子就是该的。”蹲了下来,对着刘肇道,“以后去皇后殿下那里,要乖乖地听话啊。”又说,“我呢,脾气也不好,大概是让你受委屈了,不许放在心上啊。”
刘肇怯怯地点了点头。
刘炟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对令嬅好感倍增,嘱咐了她好生睡下等语,就牵着刘肇往长秋宫去了。
蔡伦早已去通知皇后了。她穿戴好了,亲自带着人在宫门前等他们。
刘肇一见到她,就忍不住在父亲怀里踢蹬起来,喊,“母后!”
履霜脸上也浮出惊喜的笑,快步走了过来。却不敢逾越,先屈膝叫了声“陛下”。
刘炟见她始终恪守本分,在心内沉吟许久,终于慢慢地伸出手,把孩子递给了她。
从此二皇子刘肇就在长秋宫住了下来。履霜与他从前就相处颇洽,所以如今,两人几乎没有经历什么适应期,就很快地磨合好了,每日伴在一起。
饶是刘炟先前犹豫再三,过后也有过几次后悔。但如今几次眼见着儿子开怀,也不由地叹,“皇后确实是抚养肇儿的最佳人选。”
履霜觉得一切都在变好。她无爱无望的余生,终于有了一丝改变。开始慢慢地因为刘肇这个小孩子,而重新有了色彩。时间也因为他而不再是停滞的了。每一日,都过的飞快。
直到有一天,窦府中来人,报——泌阳大长公主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