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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清绝无双的面容如今惨白如雪,紧闭的一双瞳眸中,不知是否还有当年的星宿闪烁,淡雅脱俗的气质已显颓败不堪……
千重,他本该一丝尘霾不染,他本该孤高如云……隔了千万年之久的今日,虽然狼狈不堪,可他终于肯回来了?
东华帝君似是不敢相信也不敢靠近,生怕一不小心,面前的千重就会再次消失一般。
“帝君?发什么呆呢?帝君之前不曾见过这冥府鬼君白无常?”太上老君见他神色有异,禁不住悄声提醒一句。
白无常?白无常!
太上老君说他是冥府的鬼君白无常,可他分明是千重不假,他躯体内涌动着千重躁动不安的神息,怎会是那冥府的鬼君白无常?
白无常见过,见过不止一次,之前他带着一张凶恶恐怖的面具,是以自己并未察觉。直到白泠在涂山作乱之时,方才知道白无常竟与千重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即便在第一次见到白无常真容时震惊无比,可东华帝君并未从白无常体内探查到一丝千重的神息。而此刻安静的躺在榻上的这位,躯体内明明浮动着千重的神息,是以才会在方才一进门就确定,他定是千重不假。
太上老君道:“帝君不觉得很奇怪么?白无常的体内竟然有至阴冥灵与至阳神灵两股灵息相克相撞,而他却没有魂飞魄散?”
他当然不会魂飞魄散,千重固然只剩下一丝破碎的神灵,但永远改变不了他淡然良善的性情,又怎会在白无常体内殊死相争与相克?至多是被那道至阴冥灵欺压做了做反抗而已。
太上老君见东华帝君始终不曾回话,可那幅担忧焦虑的神情,定是肯救白无常无疑了,这才松了口气,转念说道:“阳间又接连发生修道者魂魄失踪之事,老朽的三清观在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三十多条魂魄全都消失不见了。”
东华帝君猛然回头望向太上老君,惊问道:“三清观乃是道家三尊天供奉之地,怎会生出如此杀戮之祸?老君竟连自家院墙都看守不住?”
太上老君无奈的叹道:“老朽感知后便立即奔去阳间,却是晚了一步,一个都没能寻得。”
东华帝君疑惑道:“可知是何方妖魔行此违背六界刑罚的罪恶?”
太上老君摇了摇头,回道:“恐怕不是妖魔这般简单,现场并未发觉任何妖魔之气,老朽之所以带白无常来寻帝君救护,是因为上一次发生修道者魂魄失踪一事,乃是黑白无常合力解了此劫,还望东华帝君能救治白无常,也好让他与黑无常一并解除阳间劫难才是!”
东华帝君明了的点了点头,双眸移回到白无常身上。
太上老君想了想,又补充道:“老朽知道,千重神君乃是帝君的大忌,此次若能将千重神君仅存的一点神息保留住,虽是一大幸事可喜可贺,但是……但是帝君也要另做打算才是!”
东华帝君又一次木讷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回复太上老君的这句问话。
太上老君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打扰,独自悄声离去了。
……
窗外风景旧曾谙,往日情殇再呈现。
安静异常的竹林幽室内,东华帝君的脑海中,已完全被第一次见到千重时的情景满满占据,孤高清绝的不染一丝尘霾,自成风流的气质分不清是神还是魔,所以那时,他误以为抱着幼小白泠的他是狐王。
他说:“小白并无恶意,如有冒犯之处,我代它向公子赔罪。”
他还说:“人神有善恶,妖魔也一样,三界也好六界也罢,我只用心去认知,奈何神令,与我无干。”
而如今,他憔悴的躺在自己的卧榻,沉寂的无动于衷。一如他当初明明对自己动了真情,却怎样都不肯承认。
东华帝君忽然记起当初自己未顾及他的感受对他的鲁莽冒犯,此时回忆起来,不仅不觉得罪过,反而十分有趣。
那时,他慌乱的斥责道:“如此下去,你我必遭天谴!”
而自己却毅然决然的发誓道:“纵然天谴,也改不了东华的抉择!”
可惜……纵使曾经信誓旦旦,却抵不住造化的戏弄,最终,他还是负了他。
眼睁睁看着他遭受三界火狱之刑,作为司掌众男仙的堂堂东华帝君,竟无法保他平安,竟为了一己之私,而狠心的放弃了他……
他却好似并不在意,云淡风轻的交待道:“千重不会再受三界火狱之刑了,这躯体与魂魄白白烧化掉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用它来拯救天下苍生……”
是啊,一草一木在他的眼中,都值得怜惜,可唯独自己,却丝毫不值得他留恋么?
不过是最后的一刻,他才终于袒露了一丝对他的情意,“东华,能在最后见你一面,我便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
直到他义无反顾的跳下了诛神台,宁愿魂飞魄散于天地间,东华帝君才恍然意识到,千重消逝的同时,也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千万年之后的今天,终于等到了他。幸好当初狠命的将自己的命魂剥离,强行送入千重体内替代了他的命魂消逝,才得以保留下千重的唯一一缕魂息。
如今,千重的命魂就在这白无常的体内复苏,东华帝君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
斜侧在床榻上,东华帝君将谢逸轻轻的揽入怀中,抚了抚他散乱的银白发丝,凝望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容,自言自语道:
“千重,东华寻了你千万年之久,你究竟躲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肯出现?东华原以为那冥界的彼岸花灵才是你残存的那缕命魂,所以才将他守护在石室中,可东华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从他身上寻到你的魂息,直到那日彼岸花灵突然消失不见,我还以为你永远的离开东华了……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东华帝君抚落在谢逸脸颊上的手微微的颤了颤,长叹一声却又苦涩的笑道:
“你定是以为这白无常的冥体就是你的,所以才会进入他体内的吧?他的姿容的确和当初的你十分相似,你若是喜欢,东华便将这副冥体彻底变成你的可好?”
东华帝君情深款款的独自絮叨着,可怀中的谢逸却仍旧寂然的闭阖着眼眸,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东华帝君垂下头去,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谢逸凉冷的脸庞,又低喃道:
“千重,当初是东华无能没有保住你,所以一直后悔到现在,从今以后,东华再也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哪怕一件都不会了,也绝不会再辜负于你,你放心!”
或许是被东华帝君絮絮叨叨的声音唤醒,或许是有灵息感应,躺在东华帝君怀中的白无常谢逸,竟突然睁开了双眸。
一双血红的眼眸对上了一双氤氲着泪光的黑瞳,谢逸竟出奇的神色平静。
“千重,你醒了?可还认得出我?”
短短的一句紧张的问话后,眼眸酸涩的东华帝君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多余的字。
“东华……”
谢逸开口呼出了东华帝君的名号,一瞬间却突然惊.变了神色,猛的挣脱东华帝君的怀抱蹭到一旁,双眸更添几丝血红。
东华帝君惊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彻痛不已,为何再见,千重对自己竟是这般的抵触?
谢逸对东华帝君的哀痛视而不见,更不做任何解释,突然自腕间祭出锁魂链,自锁向东华帝君的脖颈。
然而,令谢逸始料未及的是,锁魂链竟在靠近东华帝君不足一尺的地方,生生的定在了半空中。
东华帝君无奈的叹息一声,抬手握住了锁魂链探向自己的链首,指尖流泻金光一道,锁魂链瞬间失去了咒诀的操纵,哗啦一声掉落于地上,失去了灵性。
“千重,你难道看不出这冥界圣器锁魂链,乃是当年,东华送于你用来栓白泠的缚神索么?”
是了,千重一定不知道,千万年前就在他魂飞魄散之时,九尾天狐白泠追随着他的主上一同跳下了诛神台,那缚神索便消失在了天地之间。后来不知何故竟辗转到了冥界,成为了冥府鬼差用来拘魂的圣器。
缚神索原本就是东华帝君大帝宫中的神器之一,只因当初白泠逆天行道,东华帝君便将缚神索送与千重用来束缚白泠,白泠便因为此事对东华帝君有了极大的偏见,它始终认为它是天狐又不是恶狗,不该给他套个哗啦啦乱响的狗链子。
而如今,谢逸用缚神索来对付东华帝君,神器识得旧主,又怎么可能发挥作用。
谢逸听不懂东华帝君所言,但见那锁魂链失效,索性弃了锁魂链,空手向东华帝君直直劈来。
东华帝君一把接住他的掌风,顺势猛的一带,竟将谢逸牢牢的固定在怀中挣脱不得。
东华帝君禁不住提醒道:“千重,东华虽然失了一魂一魄,又失了一半神力,可你却只有一缕命魂,奈何我不得。”
谢逸执着的挣脱道:“东华帝君,你放开我!你害得我好苦!”
东华帝君闻言一怔,他所受的苦他是知道的,他说的没错,他的这份苦难的确与自己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东华帝君不自觉的松开了对谢逸的禁锢。
本以为他会再次攻击自己,哪怕被伤的惨重,东华帝君也做好了抵罪承受的打算。然而,站定在对面的谢逸却没有这么做。
东华帝君愣怔的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谢逸的两只血红的眸子不知何时竟恢复了正常,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东华帝君刚要开口问问缘故,却见谢逸烦郁的蹙起眉头,疑惑的问出一个名字“元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