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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稷的这个成语是新学来的,他前一天在家里看电视,八点档的黄金剧场,演的就是这种狗血烂俗的家庭伦理剧。徐稷对这种剧情极其不耐烦,觉得每个电视里都有那么一两个拎不清的东西和几个立不起来的软蛋,一家子吵吵嚷嚷就结局了。可是昨天他快关电视的时候,却听里面一个老头子不知道训斥谁,说了一句妇人之仁。
徐稷偶尔会学几个成语放到自己的口头禅上去,觉得能给自己提提逼格,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让他突然就想到了路鹤宁。当然,如果更确切一点的话,路鹤宁应该是软弱可欺才对。徐稷自己就不是一个能吃亏的脾气,他身边交往的人,不管是三教九流,也无一不是干脆利索果敢张扬之辈,很少见路鹤宁这么磨磨唧唧的。
路鹤宁听着他的评价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忍不住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
徐稷道:“责任不是靠嘴巴说说的,这个社会这么现实,不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好结局,你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说。就说还钱这件事,你大包大揽的揽过来了,也得看看先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还的起。”
路鹤宁终于忍不住气道:“我现在这个工作收入还可以,慢慢还总能还掉的,你总不能因为我之前挣的少,就觉得我没这个本事。”
徐稷说:“我不是说你没有用,只是你看看你自己挣的到底能不能解决的了,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工资不稳定,好了能有七八千,坏了也就三千吧。可是你的花费呢,那个是固定的,你自己的话每个月租房、吃饭、电话费、交通费、水电煤气费,加起来要多少?这样一个月顶天了能存下三千四千。可是你欠了多少钱?不多算,就是欠了四五万的话,你至少也得存一年才还的起,如果十万二十万,那你得四五年。”
徐稷之前问过路鹤宁他欠了多少,没得到正面的回答。但是他心里估摸了一下,能让路鹤宁当时想歪法子挣快钱的地步,那肯定比十万多。不过后来看他又转行找了正经工作,那应该比五十要少。其实这些钱放他这里,不过是一张卡划一下就能了结的事情,但是在路鹤宁那边就不一样了。
徐稷叹了口气道:“其实一开始我想过,你借那钱八成要收利息,利息这东西其实很要命,所以要不行的话我就先帮还上,你以后慢慢再还我。可是今天看看,还是算了吧。”
他坦然分析道:“你要是自己挣自己还,那起码有个奔头,我就当朋友帮忙,也没有不放心的。但是现在你看,你妹和你妈都到了这边来,他们没有任何收入,那个房子一个月的房租2200。两大一小,吃喝拉撒,一个月再要两千都不一定够。你那点工资维持你几个人的生活都很费劲,拿什么还钱?”
没有谁是天生的慈善家,徐稷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帮助,是在他衡量这人值得帮的前提下。如今话虽难听,但也的确是现实——你一个人的话只要争气,努力,奋斗就够了。但是如果你拖家带口,那就很难说了……
路鹤宁本来就是担心这事,他其实根本不敢往深了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往前挨着。今天徐稷突然把这些一件件摆给他看,境况不堪,前途无亮……
“你说,别人家碰到这事,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路鹤宁犹豫半天,缓缓说道:“可是放到我们家,怎么就跟天要塌了似的。我以前想过,想不明白,觉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爸爸。”
徐稷忍不住接茬道:“我也没有啊。”
路鹤宁说:“是,你也没有……但是这不完全一样,你的性格外向,果敢,敢想敢做,你能自己趟出一条路来。而我却有点乐天知命,只想循规蹈矩的过日子,遇到事情难免畏首畏尾。”路鹤宁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时常觉得自己是怀揣着一肚子优柔寡断被迫上位的君主,家里的大小事宜都需要他的决断,可是他却空有一颗护好家国的心,没有治理家国的能力。
“我也害怕,也烦,也迷茫……之前我问过我妈怎么办,其实还想过,要不然把房子卖了?那样起码能先还了钱。”
“那你卖了吗?”徐稷惊讶了一下。
“没有。”路鹤宁回答,“……房子对我妈来说,是最能让她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东西,人上了岁数,跟谁钱都不如跟房子亲,她总担心自己老了老了,会有一天被撵去睡桥洞。”
他顿了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可能你会觉得我愚笨,可是我是真觉得,养儿防老。我妈纵有千般不是,也是生了,养了,这二十几年她外面风光,但实际遇到的难处也不少,如今突逢巨变,我说不出让她卖房子还钱这样的话……更何况我再畏首畏尾,不堪重用,但是又能差到哪里去?这些年我学的东西,接受的培养,吃的亏沾的光,总归会有东西派上用场,现在还没到绝境的地步……就是苦点,也总会过去的。”
徐稷原本觉得路鹤宁只是软,他作为朋友在后面踢一脚提示提示,这人能听就算,不听拉倒。这会儿听完他说话,才发现这人是家庭观重……重到徐稷觉得近乎愚昧的地步。不过路鹤宁说的没爸爸和他理解的意思倒是不一样,路鹤宁最缺的可能是爸爸这个角色的引导。徐稷又想,这才发现路鹤宁身边似乎男性角色友很少。
“你朋友多吗?”徐稷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奇怪,想了想着重道:“男性朋友,多不多?”
路鹤宁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依旧如实道:“不多。”数来数去,似乎无论男女都只有徐稷这一个。
徐稷哦了一声。
路鹤宁忍不住反过来问:“你呢?”
“我啊。”徐稷笑了下,故意道:“挺多的,多如牦牛。”
路鹤宁:“……”
徐稷看了眼时间说:“今晚就是小聚会,我得进去了,在外面聊的有点久。”说完又问:“你要搬宿舍?已经搬了吗?”
路鹤宁说:“还没。”
徐稷嗯了一声,嘱咐道:“搬宿舍的时候告诉我,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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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搬宿舍特别简单,他的东西不多,前后收拾了半天就成。只是公司又安排他跟经理去了邻市一趟,来回路上耽误了两天时间,回来才找到机会搬过去。
徐稷依约过来当车夫,也跟着去他的宿舍里转了圈,末了不忘指指点点:“你们这竟然不是单间?”
路鹤宁正往衣柜里放被套,听这话忍不住笑道:“市里的地方寸土寸金,能给安排宿舍就不错了,哪能这么高要求。”
俩人上次聊天后就没再联系,路鹤宁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徐稷当时的那句“本来打算借钱给你”“现在看算了”这两句话始终有些介意。他倒不是想借徐稷的钱,而是从那段对话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徐稷之间的关系——徐稷对他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反过来,他却只是徐稷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而且属于“借钱要看家庭环境最后还被排除”的那一类,大概只是普通朋友,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这叫路鹤宁有些难以明说的失落,毕竟徐稷之前的热情和各种帮助,他再淡漠都觉得似乎有一点点暧昧的成分。路鹤宁不知道徐稷怎么想,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他总会难以避免的想起俩人的那一晚……那是一种隐秘的羞耻和快|感,因为自然的荷尔蒙而无法控制的反复想到那天晚上,然后借由其中的片段场景让自己得到抒发。
这个和感情无关,只是一种情|欲上的冲动。所以那天他想要请徐稷吃饭时,会对徐稷的“男朋友”产生心虚的感觉。
谁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徐稷没有暧昧,他只是天生热情,爱交朋友而已。而路鹤宁不过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员。
路鹤宁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好在这样也有个好处,徐稷大大咧咧不多想,他以后也不用再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这样一来,俩人以普通朋友相处的话气氛倒是更加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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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稷看了会儿,依旧觉得这宿舍不入眼,在一边吐槽道:“你这哪叫宿舍,你这□□位差不多。”
“就当是床位了,那也不错,毕竟是免费的。”路鹤宁头也不抬道:“我觉得比我之前的那个单间还好。”
路鹤宁其实运气算是不错的,公司给他安排了双人间,另一位是产品部门的同事。这间宿舍的格局有点像酒店的标准间,两张单人床隔了一米摆放,中间走道分开左右两边同等大小,床头的小桌以及一旁的衣柜都是一模一样的规格布置。空调和热水器齐全,台灯两边也是一人一个,只有洗手间是公用的,在一进门的地方。
徐稷看着这里百般不顺眼,又绕到另一人的区域去瞅,左右看看,也没看到另一位同事的什么私人物品。
路鹤宁扭头看见,忙提醒道:“那是别人的地方。”
徐稷说:“我知道,我这不是新邻居这来串串门吗。”
路鹤宁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室友的脾气秉性,生怕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叹气道:“串门也得主人家在的时候才行啊,你看他那边收拾的那么干净,一点灰都不见,床角又铺了地毯,一看就是讲究的人。”
徐稷只得出来,嘴上却不乐意:“你这意思跟我不讲究似的,你在我那的时候也没这么夸过我啊。”
“你本来就不讲究,就你阳台上的东西,什么撑子凳子,木头梆子,我不给你收拾都要堆满了,”路鹤宁看他一眼,又想起来,指责道:“还有你那一堆黑暗料理,微波炉炸蛋,长毛的面包,比石头还硬的死面饼……哪一样也没看你自觉收拾过,袜子跟内裤塞一块,给你洗t恤里面还能抽出条枕巾来,床头柜上还放烟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也不怕点着东西把自己给燎了……”
徐稷被他念叨的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才道:“你对我多大怨气……一口气能记得这么多。”
“我忍你很久了,”路鹤宁原本就想举例说明,自己也没想到能啼哩吐噜唠叨一大串。他自己也觉得好笑,见徐稷还在那站着一脸憋屈,忍不住用毛巾抽了他一下,笑道:“别傻站这了,你干活了答谢你。”
徐稷挑眉看他。
路鹤宁道:“走,楼下请你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