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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许久不见唐牧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想要轻轻自他胳膊上挪开,只觉得唐牧胳膊一紧,却是又将她揽到了怀中。他道:“实际上李昊根本没有活到三十岁。高太后与查恒,景王等人在他想要亲政前夕,内外串通一气逼宫,以鸠毒而毒死李昊,之后的皇帝,是景王!”
韩覃想了许久,才想通这里头的波折。她皱眉顿了许久才道:“所以,那景王才是你的祖辈。”
唐牧苦笑道:“是。若是李昊能亲政,大历就不会递转到我手里。在我们李姓一族的男子中,唯有他还有些报负理想。我当年曾读过他身边一位嫔妃所写的,关于后廷的琐碎之言,大多是谈花论调,但也载有许多他的言谈论调,其中关于理政治世之言,皆还算客观,亦是难能可贵。那是李昊留存后世最真实的东西,比辅臣们篡改过的起居注更加可信。也许经他调治,这大历江山还不致残破到无以弥补。可我那些祖辈们,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不理政事,极度自私,仰赖于太监、东厂与锦衣卫,将好好一片山河祸乱到无法收拾。”
不知为何,韩覃脑中又浮出那个只闻声而未见过其人相貌的年轻皇帝来。只要那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她都心酸无比。
“二爷,既然李昊是喝了鸠毒才死的,那鸠毒,是谁给他的?”韩覃问道。
唐牧略思索了片刻才道:“是他后宫中最宠爱的那个妃嫔,也就是留存琐言于后世的那个,但那妃嫔是高太后的眼线,奉其以鸠毒,其饮之,遂亡。”
“他那妃嫔,最后是不是喝了他喝剩下的那盏鸠毒,与他一起死了?”韩覃问道。
唐牧怔了片刻,扳过韩覃的脸来,于暗夜中盯着月光下她两眼有两晶晶的东西,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韩覃缓缓钻进唐牧的胸膛,吸着鼻子道:“猜的!”
于半梦半醒中,唐牧终究忍不住心头*抵了进来。韩覃闭上眼睛,任凭他时而迂缓时而疾猛的动着。
她借着那天在怡园屏风后听到的声音,由而于脑海深处忆起一个有着薄而深的双眼皮,高高瘦瘦,面色阴郁的少年来。
那少年与她同岁,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从潜邸到乾清宫,他与她几乎没有分开过。
他曾说,这世间他最愿意吃的东西,便是她的唇,那怕上面涂着鸠毒,他也甘之如饴。
她记得他在权臣与太后,宦官与辅臣的铁腕间妄求改变朝政的理想与渴望,也记得他大半夜带着穿着小太监服的她一起出宫城,一路跑出皇城外,在空荡无人的街上乱跑。
她还记得自己端了鸠毒却不自知,在他捏着嗓子倒地时,在他缓缓爬向她,喊着叫她快逃命时,端起剩下那半盏鸠毒灌进嗓子里,一路从嗓子浊烟冒向喉咙的疼与痛苦。
没有被唐牧改变过的那一世,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何处,又做了什么,最后因何而死了。那被此生所覆盖的记忆,她本不该记得,但是死的太过惨烈,鸠毒一路焚着她的舌头,嗓子,她只能发出嘶声,一路往那少年身边爬着,而他还在挥手,不停的喊:“快逃!瑶儿,快逃啊!”
所以她是真的爱过那么一个人的,那是夹杂着怜悯与仰慕,彼此相依相存的爱。
*
次日才回到怡园,韩覃便见傅府那两个婆子在避心院前厅坐等着。她们见韩覃进来,起身笑言道:“因柏舟少爷如今在傅府族学中读书,姑奶奶府上又再无人居着,老夫人心忧姑奶奶您明日无处回门,特遣老奴们来传她的话,恳请姑奶奶明日携唐尚书到我傅府一趟,完成回门的礼节。”
自打韩覃认了傅老夫人做干娘,索性就把柏舟送到那边族学去读书。他在傅府与那小少爷傅文思同吃同住,自此索性也再不回自家去。而芳姊如今也回到怡园来伺候,韩家冷冷清清无人住的院子,明日要回门确实是件难事。既有傅老夫人盛意之邀,韩覃自然喜之不尽。
晚间唐牧自外院进来,两人沐洗过躺在床上,韩覃说起明日往傅府回门的话,唐牧一手在韩覃身上游窜着,边答道:“很好,就往傅府去。”
韩覃捉住唐牧的手在他耳边轻言:“二爷,昨日爬山太久,到如今我的小腿还抽着疼,咱们能不能?”
唐牧顿得片刻,复伸手在她双腿间揉捏。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如此时缓时疾的揉捏着。韩覃终于忍不住怨道:“二爷,我是小腿肚子抽疼,又不是……”
女儿家的羞气,她总说不出脏话来。唐牧凑唇在她耳畔问道:“不是什么,说来听听。”
他已经缓缓探指进去,在那里徘徊着。韩覃咬唇片刻,攀身起来在唐牧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唐牧眉间渐温,手却动的更猛了:“你若说大声些,我就住手。”
他喜听她说些下流话儿,逼得许久见韩覃咬唇不肯,遂起身吹了灯,一路凑身下去,连逼带弄,终归是逼着她说了半天的下流话儿,才停了手。
*
次日一早,韩覃盛妆过才与唐牧一同往傅煜府上而去。她在前院与唐牧分开,一人跟着陈姣并婆子们自往内院,至老夫人处,就见座中傅文益与傅文慧姐妹俩皆在。齐齐见礼毕,傅老夫人拉过韩覃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笑着说道:“我的儿,听闻你成亲夜就独自一人到了清臣在外的私宅,可有此事?”
韩覃答道:“有,却不是独自一人。私宅自有下人前来接我。”
傅老夫人微微点头,眉目间却有些不高兴:“为妇人者,嫁于一人,并不仅仅是嫁于那个男人。那男人身后当有家有业。所以为妇人,当先平家再宜室。唐府虽如今人丁不旺却也是个有来历的大家,你与清臣再是新婚夫妇,与府中也不可太过任性。毕竟你再小也是长辈,而那府的几位少夫人并孙辈们也皆看着你了,所以,该回府应付还是要应付,切不可为自在而妄行,否则,外人们不笑话你,却要说我这个干娘没有教导好你!”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虽即十分宽和的笑了起来。陪傅老夫人笑着,韩覃却也听出她这话音里的不满。她这是委婉点言韩覃失恃失怙无家教了。就算韩覃自己不顾及名声,祖父好容易才正回来的忠魂名声却不能叫她败尽。
她随即起身跪在地上,低头说道:“多谢干娘教诲,女儿确有做的不当的地方,自今日起自会改正,还请干娘切勿以此而厌了女儿,往后也恳请您息心教导女儿才是。”
聪明人一点即通,傅老夫人忙招呼着傅文益扶韩覃起来,仍是笑着说:“文益与唐逸的婚事下订日子虽浅,但他两个年级都够了,是以两府皆希望他们能早日成亲。因唐逸为长,如今唐府就将大姑娘品婷的婚事往后推了推,先成文益的礼,再嫁品婷。如今眼看婚事在即,你也该回唐府帮你大嫂四处盯着看看,毕竟唐府小辈不多,一力还要你们几位长辈们操持起来。”
她说着伸手拉傅文益:“来,先在此给你小祖母道声恼。”
待傅文益嫁到唐府,就得跟着唐益一起喊她一声小祖母了。傅文益起身就要拜,韩覃忙的别膝避过,却也将自己手上一只金累丝的虾须镯子挎到傅文益手上,嘴上说道:“礼都未成,我怎好受你的礼?”
自傅府出来,韩覃一路沉默着,临到怡园门上才说:“二爷,明日起我们搬回那府住吧,待阿难与品婷的婚事皆过完了再搬回怡园,可好?”
唐牧果断拒绝:“不行,怡园中自自在在,你也不必早起受小辈们的礼,也不必应付大嫂与文氏一干人,又何苦往那府去找罪受?”
他自来性子无拘,虽懂礼教那一套,但因生来就是长辈我行我素惯了,全然考虑不到妇人们之间搬舌弄非会对韩家故去的家人们名誉造成伤害。韩覃六年前在唐府时就与唐夫人与文氏不对付,如今更不愿意再与她们应付。
但正如傅老夫人所言,若她不去应付,唐夫人与文氏外出交际时四处搬舌弄非,坏的是故去她父母的名誉,一并还有如今傅老夫人的名声。
毕竟她是在一位国公并四位阁臣的见证下认的干娘,嫁的唐牧。
当日下午韩覃便置备好换洗衣服装得一大箱子并两个包袱,叫芳姊与春兰秋菊并夏花几个往唐府去了。送到唐府门上,唐牧才道:“韩覃,我有许多事情要在怡园处理,也有许多人要在怡园见。或者不能常回这府中来,你住得几日,待阿难与品婷的婚事一毕就即刻搬回怡园,可好?”
韩覃点头笑应:“好。”
“还有……”唐牧缓缓拉韩覃攀坐在他膝上,拉她两手环圈住自己的脖子。恰在韩覃盯着他时,轻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阿难虽还是个孩子,表面上乖的不能再乖,可心里头十分贼滑。往后你再见了他,必得要待以长辈之礼,否则……”
韩覃气冲冲问道:“否则怎样?”
她话音还未落,唐牧又给了她一巴掌。这巴掌疼又不十分疼,可它带着份大人训孩子的耻辱感。若说是原来,韩覃还不明不白住在怡园的时候,即便犯了错误叫唐牧打,因有错在先,她也能忍,可如今她与他成了亲,是唐府的二夫人,是这怡园的主人,该是与他地位同等相齐平的那个人。他再这样,她便不能忍了。
“二爷!”韩覃抑着心头的羞耻与愤怒,一手缓缓剥开唐牧的衣领,贴唇在唐牧脖子上,渐渐往下吻着,细言道:“我裤子湿了……”
她话音还未落,趁着他分神的功夫,随即一口狠狠咬上唐牧的肩膀,唇齿相合的片刻,咬破他的皮肉,血渗入她嘴中,丝丝的咸腥。
唐牧却也不挣扎,缓缓自胸膛中往外迸发着笑意,笑得许久,复又给了韩覃一巴掌。韩覃越发恼愤,索性咬的更深,这一回不至是表层的皮肤,她能感觉到他的血渐渐往外涌着。这样僵持得许久,终归又是韩覃服输。
她唇角带着血迹,气呼呼扬头道:“虽你当我如驯养的玩物一般,可我之所以愿意嫁你,是因为你曾经说过,你要以身体为刃,劈出个清明世道来。你还曾说,你要让这世上所有的妇人们,都堂堂正正行于天地之间,我是敬你这样的初心,才肯嫁给你。那怕你不爱我,只当我是个玩物,我也愿意敬重你,信任你。
可你若再敢打我的屁股,我别的做不了,却能咬你。今日我且咬个寻常看不见的地方,若你再敢打我屁股,我就咬你的耳朵,咬你的脸你的脖子,叫你出门都要叫人耻笑,且不说做官,人也别做了。”
唐牧仍是笑着,他如今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年轻,浓眉,略厚的唇,笑时自有一股温意,两只薄透而有神的眼晴一直注视着韩覃,待她说完了,覆唇在她唇上,咬她舌头出来细细出来细细吃了一回,才道:“我的小娇娇如只猫儿一样,虽表面柔顺,可也会抓人。你到了那边府里,若是文氏婆媳妇或者别人给了你气受,记得也伸出你这利爪来,永远不要吃亏。”
韩覃叫他那鸡蛋大的小脑袋顶的难受,挣扎着从他膝盖上爬了下来,反问道:“为何?”
唐牧顿得许久,却不说话。
在他心里,那怕成了夫妻,他看她,依旧如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孩子在外吃亏或者受了一丁点的委屈,于大人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情,是不能忍的。
他转身自轿箱中掏出一只四方的小锦匣递给韩覃:“我怕没时间陪你去受小辈们的礼,你一人去又怕他们要为难你。到时候你只将这个给世乾,他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韩覃接过小锦匣,掂着重量分外的沉,却不知里头是什么东西。
女子嫁人,不仅仅是嫁给一个男人,更是嫁给他身后的整个府第。便是陈姣那样的国公之女,也要在傅府迎来送往做个打理中馈的掌家娘子,却还要以此为荣。儿媳妇多的人家,为了个掌家娘子之位,彼此都要打破头的争抢。
如今既已嫁给唐牧,既已成了唐府的二夫人,韩覃就得寻出个既能不叫人品评,还能过的自自在在的出路来。为此,她也得回唐府一趟。
上阳居中早有耳报神将韩覃回府的讯息报到了唐夫人耳中。因唐逸婚期就在七月二十八,眼看将至的日子,唐夫人与文氏两个正在翻宴席上一并采买的单子,管家娘子忠嫂子与蔡妈妈两个在旁侍立着。
唐夫人听完就是一声冷哼:“咱们的话传到傅府也不过一夜间的事,如今她就回来了,可见她也知道祖辈们的好坏名声全要靠她自己去倡。也罢,即她回来了总要来见我,这唐府不是我一个人的,阿难也要叫他唐清臣一声爷爷,婚事上所需的费用,她得照着掏出一半来才行。”
文氏十分不满:“要我说,品和堂老太太的库房里,那一箱子东西还在那里无声躺着。如今咱们有了这样大的事情,姑母你如今是长,就做主拿出来使着又能如何?再放得一放,等老二一家住进去,只怕也就没有我和阿难什么事儿了。”
自打七年前起,文氏就踮念着那箱金子,活了这七年,踮念了七年。她守了七年寡,面上气色倒比原来唐世坤在的时候要好很多,见寇氏笑嘻嘻撩着帘子进来,忙起身相迎着问道:“月媛,品和堂可收拾干净了,你们住着可好?”
她方才正在说老二一家,谁知寇氏就悄无声息牵着个孩子走了进来。
寇氏这些年随唐世乾为任跑了许多地方,如今生得个八岁多的儿子,小名叫宪儿的,容貌性子皆肖其父,与唐夫人亦隐隐有些相像,是以很得唐夫人欢心。
唐夫人见宪儿跟着他娘进来,远远就伸着手叫道:“哎哟我的好孙儿,你可来了!”
文氏怕方才寇氏听见她搬舌弄非的闲话心里厌她,讨好似的问道:“月媛可曾见了二叔新娶的叔母?听闻她已经入府了的。”
寇氏笑着说:“见了,真真是叫我惊讶至极。她的容样眉眼儿竟有些神似当年咱家福建来的表姑娘。”
文氏见寇氏并没有自己预期的惊讶,心中有些不喜,闷闷说道:“那里只是眉眼儿像,容样儿简直都一模一样。”
寇氏指着自己下颌说道:“如今这二叔母还差颗朱砂痣啊,仍旧是不太像的。”
在品正居前厅坐定,韩覃正准备要碗茶来喝,就见芳姊提着个茶壶一脸不高兴的走进来:“二夫人,这府中竟是连壶沏茶的开水都要不到,厨下的婆子们只说要备宴席忙碌,我等得半天也等不来壶开水,只得要了半壶温水来,您看怎生是好?”
文氏在寻常琐事上给人使绊子找为难,这韩覃是早有领教的,况她来此也心有所备,指着自己卧室说道:“妆台下那妆奁中有铜板与制钱,你拿得一些自府正门旁边那东边小角门上出去,托人给蔡金送封信去,叫他把那烟少渣少的银骨炭给咱们送得几篓子来,这院子后头一排夹房,那夹房里有简灶,请人来糊得一糊,寻常烧水沏茶不必总往厨房去。”
芳姊一喜:“照这样说来,咱们的吃食是否也自己来做?”
韩覃摇头:“烧水在此即可,饭还是要吃大灶上的,无论她们做得什么咱们就吃什么,没得叫人说我轻狂,连自家的饭也不肯吃。”
她本无根之人,如今也游丝一般在这京师有了牵绊,况各府间皆是彼此亲系相联,总好不落人口实叫人口口相传。
韩覃略坐得一坐也不肯喝水,进屋换掉回门时穿的喜庆衣服并整幅头面,只穿寻常一件群青色湖绸薄褙往上阳居唐夫人处去。虽是三朝,她今日却仍算未见过面的新妇,是而亦是备着几样贵礼要与她们相见。恰她正打算出发时,唐逸身边伺候的春兰踏门进来先磕了个头,才笑着说:“二夫人,此时恰满府的人皆在上阳居,您若要去打招呼,此时再好不过。”
韩覃身边的春兰与夏花两个捧着朱漆盘子出来,春兰笑着对唐逸身边那春兰说:“听闻你也是个春兰,我恰也是个春兰,咱们竟是一个名字。”
重要的是容样儿憨憨胖胖也生的十分像。韩覃亦是笑:“既如此,我的春兰就改成春心呗,省得两人混叫着。”
唐逸身边春兰听完先辞过去了。韩覃带着春心与夏花两个到上阳居,还未进门就听里头笑声阵阵,这一家子人果真是聚齐了的。她在外顿得一顿,忠嫂子在门上看见,大声叫道:“老奴见过二夫人!”
正厅中笑声语声即止,未几寇氏与文氏两个撩湘帘出来相迎,笑着叫道:“媳妇们见过叔母!”
这两位六年前韩覃还要叫声嫂子,如今皆来行礼叫叔母,韩覃自己心中亦十分别扭。她笑着轻声应了,随即迈步进唐夫人正厅。唐夫人穿着件藏青色的圆领长褙子在八仙桌旁坐着,见韩覃进来也点了点头,指着八仙桌另一侧的椅子说:“老二媳妇也坐。”
既已经嫁给唐牧,这样的尴尬迟早彼此都要应付。韩覃转身在唐夫人一侧坐下,就听品殊说:“小祖母生的好生面善,像是原先我曾认识的一个人,此时竟却万全想不起来。”
韩覃见当年才五岁的稚童如今敢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小姑娘,柔声问道:“你可是品殊?”
品殊出列,规规矩矩给韩覃见礼:“孙女品殊见过小祖母!”
韩覃给芳姊个眼色,她随即从朱漆托盘上取下一幅纯金挂玉坠琉璃七八的大项圈来扣给品殊,说道:“这是二夫人赏孙姑娘的,请孙姑娘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