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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令死在皇城,其家人同罪,这边官员接到消息就把人从官宅赶了出去,满以为带着皇帝圣旨而来的剿匪特使会住里面,忙不迭把屋子收拾出来,结果对方连官宅的门都没进,住了两天客栈,然后召集大小官员,扔下一枚重弹:后日剿匪,各方做好准备。
那个花白胡子的原府令军师本就因为单骏年纪太小,怀疑他的能力,此刻见他连作战方案也不讨论一个,他们这群熟知对方情况的人的意见也不过问,就一言定论,不由越发不满,“剿匪不是儿戏,特使连我们的兵力都未点清,就贸然说出后日行动这样的话,不觉得太欠妥帖了么?”
其余的人中过半没想到所谓的特使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娃娃,还只带了三百人来,纷纷附议,将这帮山匪的本领说的神乎其神,单骏此去肯定是送死,而且是带着三百人去送死。
单骏一掌拍在巨大的桌子上,铁杉木的桌面被拍出一个深深的坑,屋里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混乱的人顿时噤声,全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皇上派我来是剿匪,不是听你们废话,让你们做好准备的意思是乖乖待在家,别影响本特使行动。再多一言,本特使不介意在剿匪之前,先磨一磨宝剑。”
军师是见过大阵仗的人,虽为单骏气势所震慑,却并没有像别人那般害怕,反而用长辈教训小辈的口气斥道,“毛头小儿,虚张声势,狐假虎威。”
“噌”地一声,沉柯出鞘,屋中寒光大盛。单骏声音比剑气还要冷,“若没记错,压下匪乱一事不报的主意,是你给京兆府令提的?京兆府令已被皇上下令杖杀,你呢,该如何定罪,用什么刑罚处死?”若刀眼光四下一扫,“如此罪人,不拘押诛杀,居然还让他出现在本特使面前,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大小官员再管不上特使年纪多大,能力如何,纷纷下跪求饶,却不是为那老军师,而是为自己辩解,纷纷搜肠刮肚找理由说明自己为何没把这么重大的匪情压着不报上去。
单骏把沉柯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屋里再次没了声音。“京兆府的芯子都烂透了。”撂下此句,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来转身说,“皇上赐我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你们有谁心有异议,只管给我添乱便是。”
对方官位几品,职位如何也全部都顾不上了,屋里磕头声此起彼伏,“特使饶命,给我们一千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呐!”
单骏冷笑,“那就好。”
汐凉把整个京兆府令官宅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那个虽然只见了上半张脸,但是只要一看见她绝对能认出来的男人。汐凉蹲在京兆府高高的城墙上,吹着凉凉的夜风,两条辫子被拿在手里一左一右甩着圈,没找到人,她有点不开心。
不过很快她就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尚未长开、但已隐隐显出惊世美颜的脸庞露出既痞气又带有三分媚意的笑容,了然地开始一家家客栈寻起人来。结果还真给她猜对,这个新来的特使是个有为青年,不喜奢侈和铺张,住在一家档次并不高的普通客栈,简简单单的一个单人上房,一看便知日后定是个为民谋利、心系苍生疾苦的好官。
当然,让汐凉高兴的不仅仅是找到单骏,还因为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好看许多,和即曳那种明明都三十出头了却长着一张万年不腐的嫩白面皮不一样,这个男人皮肤是有力而野性的古铜色,剑眉星目,五官刚毅,天然带着一种深邃的威慑,让人不敢因为他的年纪而轻易轻视他,当然那些久混官场的老头子不算。此刻他端坐在椅子上,借着烛火看书的样子真是要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单骏听到窗户微不可闻响了一声,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原以为是夜风吹动窗棂发出的声响,这一看却吓了一跳,窗户早不知何时打开来,一个颇有些面熟的少女坐在上面,两条腿垂在屋内侧,背对着整个夜空,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姑娘夜闯,怎的也不敲个门?”单骏躲在桌子后的手不动声色去捞沉柯,屋里多了一个人,而他毫无察觉,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个女子的武功远在他之上。先前见面只知她会武功,又因成功敲晕过她一次,自然以为她会的不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此刻后知后觉,既然她自称为即曳的单传弟子,即使只学得即曳的一点皮毛,也足够和自己打成平手,或者在自己之上了。
“公子既然说了是夜闯,还需敲门么?”汐凉好笑地看着他去拿剑的动作,等着自己一出手就给予猛烈回击。她倒真想知道这个英俊男人的实力如何,不过这个有的是机会,此番来有旁的事要做。
“姑娘夜深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见单骏一副我不认识你,你快点走开的表情,汐凉更想笑了,突然就想逗一逗他,“公子可听说过采花贼?”两只手相互搓了搓,“嘿嘿,本姑娘今晚就是来采公子的花的。”
单骏的脸色简直可以用锅底来形容了。
汐凉笑得前俯后仰,差点从窗户栽出去。
单骏全程保持沉默,警惕地看着对方。汐凉觉得他肯定是在把自己轰出去还是他出去之间犹豫,她没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做出最后决定就停了笑声,“即曳那个混蛋让我给你传几句话,你要不要听?”
“你怎的知道去的是我?”单骏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我又不瞎。”汐凉翻了个白眼,又阴测测笑起来,“而且,我有独门绝技,眼睛可透视,任你包得像粽子,在我眼中也和赤身*无异。”
对面的单骏明显哆嗦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扯紧衣裳。汐凉简直要笑死在这里了,突然觉得没能跟着即曳一起走也没那么失落了,得了这个比即曳有意思多了的活宝,她可以乐上好一阵子。同时又无比庆幸平日里没有荒废武艺,不然这会儿已经被对方爆打到亲爹亲娘也认不出来。哦,汐凉早就长得亲爹娘认不出来了,即曳天天想要她认祖归宗,不过是凭她怀里的一块玉和那张毯子而已。即曳还是有点良心的,当年即使被仇家追杀,狼狈到连馒头都吃不起的地步,也没把这玩意儿卖了,没把吸着鼻涕赖着他就不走的小屁孩儿随手扔掉。
汐凉觉得自己就是即曳行走的良心。
不再逗就快出离愤怒的单骏,汐凉开始认真说话,“卧虎山易守难攻,你们又不熟悉地形,山匪为防有人突袭山寨,在山里设下了诸多陷阱,要绕开这些颇需要些功夫。我带来了一张图纸。”从窗子上跳下来,袖筒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纸,走到桌边摊开,“这条路线是他们惯常进山的路,进易出难,若是遇上紧急情况,他们一般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逃离。”纤长的手指指腹有薄薄的茧,点了图纸上几处地方,“平日在寨里的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多,这几条道虽易通行,却不宽敞,你各分派五十人守住,见人出来,先射死几个,再提招安一事,九成几率是会投降的……喂,你有没有在听?”
单骏不知不觉想起了郦清妍,不知道若她也在,此刻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分析局势,或者比汐凉更加周全缜密,气势慑人。神游之时听到汐凉颇为不满地一声喊,猛地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没找到你还懂军事战术,你的江湖杀手师傅还会教你这些?”
“这当然是必须教的,而且即使他不教我自己也会学,毕竟我可是……”突然刹住话头,并不说她究竟是谁,转而问道,“方才我说的方案,你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听全了。你说他们会往这几个方向逃,我不否认这几条路线的确好走,但是既然是山匪,你也说了他们对地形熟悉,慌乱之下若是跑进丛林中伏击,岂不是不好对付?”
汐凉早已料到单骏会这么问,带着一丝瞧不起的嘲笑道,“这就要怪这帮山匪的确没什么脑子了。陷阱设太多,的确能拦住外人进入,也拦住了自己出去,那些陷阱是不同批次的人去做的,谁也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具体位置在哪里,在你答应会放他们生路之后,还要在夜里往堪称未知的林子里跑,不用你亲自去捉,他铁定是回不来了。”
“你分析的很好很仔细,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把人逼到无力反抗,只能逃离山寨?”
汐凉胸有成竹,挥斥方遒,“据本姑娘夜观天象,后日夜里必有大雨,你在山寨后山放几个火雷,将山体炸松,大雨一冲,必然会垮塌,山石滚落,他们不想逃也得逃了。”
单骏目瞪口呆,“你怎么什么都会?”
汐凉拍了拍单骏的肩膀,对方一闪躲开,她拍了个空。“有即曳这种师傅,想要活下去,常年身经百战,自然什么都会了。”
“计策勘称完美,似乎我只用提供人就行了。”单骏沉思片刻,有些担忧地问,“若后天晚上不下雨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汐凉耸肩,“那就改火攻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腮帮,“对不住,你的人要带的东西可能就会多那么一点点。”
单骏:“……”
“即曳让我打败他并重伤他的场景,在火攻之前?怕火攻开始,整个混乱,打不起来。”
汐凉有点发愣,“什么打败即曳?”
“这帮山匪几乎是靠他集合起来的,失了他就等于失去主心骨,这是他的原话。”单骏有种不好的预感。
“哈哈!”汐凉毫无形象夸张地大笑起来,“皇帝怎么会派你这么蠢的特使来,连即曳这种话也信?哈哈哈……”不愧为师徒,汐凉的大笑和即曳如出一辙,又是拍桌又是跺脚。“他已经动身去皇城了,怎么和你上演你打败他的戏码?”
“什么?”
“若他真是首领,直接下令让大家投降不就是了?即曳完全是甩手掌柜,寨里的事情完全不管,仅有的威信也是因为他江湖第一高手的身份,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只因为有他在,大家出去闹事的底气要足得多而已。什么主心骨,完全是胡扯。”
“那他说的那些……”单骏拳头捏紧,骨头挤压的咯吱作响,
汐凉摊手,“哄你玩的。”不嫌事儿多地又添一句,“他经常哄人玩,能不被骗到的大约只有我了。”忧伤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要理解他,因为高手都是寂寞的。”
单骏终于出离愤怒,他觉得他就是个傻子。
汐凉于心不忍,“你莫要这个样子,他还没对你做什么呐,你没看见那些活活被气死的。不过若你想要报仇,我倒是可以把他的死穴告诉你,让你泄一泄愤。”
“什么?”
美到绝对算得上人间难寻的绝色,但是看在单骏眼中无论是谁也比不上他的妍妹好看的少女,此刻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给他送一个美女过去,再让这个美女送他一罐子壮阳药,他绝对会怒急攻心走火入魔吐血三升,这是我根据多年试验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一招,屡试不爽。”
单骏:“……”
睡梦中的即曳连打了三个喷嚏,从被一群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美女环绕的美梦中惊醒,揉了揉鼻子,不甚清醒地嘟囔,“哪个仇家又在骂我?”扬起车帘子,“车夫,到何处地界啦?”
“刚出京兆府嘞,是不是路太颠簸,吵醒了公子?”
“这倒不曾。到皇城还要多久?”
“还早嘞,马车本就走的慢,怕是要七八天,若公子嫌颠簸太过受不住,慢慢地走,十几天也是有可能的。”半百的车夫挂着一脸的络腮胡,操着一口地方口音。即曳租他车时,他特地把平日不用的毛毡都铺了出来,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怕只得十七八岁哦,除了出手阔绰的银两,空手空脚就要走远路,也不怕磕着碰着了,浪费这一身顶顶好的皮相。还好他是跑正经生意的,要是遇上了别个,只怕一上车就给敲晕,高价卖到勾栏去了。这样成色的样貌,也不知能卖几多钱。车夫默默想着,肯定比自己一辈子辛苦赶车要多,唉,对于要把人卖掉这件事,其实他有一点心动……
长着汐凉口中万年不腐的脸的老男人即曳又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莫不是最近贪欢太多受了凉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不发烫。想起还在同车夫说话,便道“大伯莫管我,快快地走罢,我去皇城有急事的,能缩短时间,我给你加钱。”
车夫笑的淳朴憨厚,“公子客气嘞,公子前头给的那些,已经是平日里的十倍了。既然有急事,那我加快脚程就是了。”
马车里的即曳没有说话,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耳尖轻轻一动,轻笑道,“大伯,咱们怕是得耽搁上一会儿才能继续赶路了。”
话音未落,周遭狂风大起,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你再走不得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受惊的马匹挣扎嘶鸣,跺着蹄子乱跳,带得马车左右晃起来。即曳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扭头温和地对车夫说,“大伯请走远些,一会儿怕是动静颇大,莫要误伤了您。”
那个声音如同魔音鬼魅,阴魂不散,“身为杀手,何时变得如此心善?倒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武功第一要价第一的人。”
“我几时同你认识?”即曳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子,“十二禤阁三十四鬼宿的怅亓宿主,虚张声势了这么久,还不准备现个身么?”
空中有身影极速滑动留下长长的黑影,之后定在即曳前方,玄色斗篷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一张脸只看得见线条分明的下巴,身形比即曳要高大许多。
“敢刺杀阁主的人,都不配活着。”
“也难为你们了,追到这个地方来。”即曳一只手背到身后,一道银丝滑出衣袖,“既然要打,就别废话了,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