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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前进速度比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快,随着璀璨的烟花的夜空中的轰然绽放, 华国多灾多难举步维艰的二十世纪终于成为了历史, 满脸笑意的人们互相拥抱着踏入二十一世纪,无所谓亲朋好友抑或人生初见, 仅仅为这充满希望的新篇章欢呼雀跃。
黑夜终将逝去。
博世,华国最大的画廊, 坐落于帝都。
此时,展厅内, 这届全国青年绘画比赛的获奖作品正被放置展览。
明亮的大厅, 回环曲折富有设计感的走廊过道,人流如织, 衣冠各异却同样气质非凡的游客游走在画廊内, 间或与身旁的人细声交流喜爱的作品。
由于何柏川老先生的支持, 此届青年绘画比塞空前盛大, 传闻此届上交的参赛作品几乎有前几届的三倍之多,获奖的难度系数也因此被拔高好几个等级, 真正的去芜存菁,大浪淘沙。
而对很多人来说,无论是为了欣赏学习还是附庸风雅,此次画展都是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往来无白丁, 画廊内虽然称不上安静,却绝对井然有序,一片祥和融洽。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并且越来越深入。
人们好奇地望去。
穿过层层回廊,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撞入眼中,纯黑的定制衬衫,轮廓分明的俊美五官,紧抿的唇角,全身上下唯有与衣物同色的黑曜石纽扣勉强算作装饰,不近人情似的冰冷。
少年的眼里完全没有旁人的存在,本该一丝不苟的下摆略微凌乱,他疾步如飞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很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游客们看过一眼之后,便不再关注。
当助理终于一脸冷汗追上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在仅有一副的特等奖作品面前站定,仰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就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上方悬挂着的画被黑色占据了大半空间,暗色中隐隐浮动着鬼魅的魑魅魍魉,沾着阴冷的湿气,无形无迹,无处可逃,宛若无尽的地狱深渊嘶吼而来,让人惊恐崩溃。
本是森冷的底色,却在偏上的地方以锈迹斑斑,缠绕着绿色藤蔓的铁窗为界,陡然透出大片耀眼而充满生机的白来。在黑暗中刺得人眼睛生疼的白光中,一张灿若朝阳的面孔若隐若现,看不清眉目,却是微笑着的模样。
——这是他们的初见。
多少人在看到这副画的瞬间,蓦然理解了扑火的飞蛾。
极致的黑白冲击构成了这副作品的主旋律,让人一眼就无法不为之赞叹。
而与此同时,创作者在绘画手法上的掌控和运用也让人不禁眼前一亮。水墨画的写意和油画的写实在很多情况下是相互对立的,然而在这副画中,却与彼此融合得相当完美,毫无违和感,让人不禁赞叹这位创作者在绘画一途上极高的造诣。
助理早就知道这副画的优秀,否则他也不会自作主张把少年的参赛作品换成了它,本想借此展现自己的能力,却没想到雇主会气到这种程度。
得到特等奖不好吗?
他跟在雇主身边三个月来,还从没见过他的情绪如此外露。
助理没有心情欣赏画作,很快就心慌意乱地收回了视线。
少年的身高如今已经过了一米八,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从助理的角度,他只能见到少年挺直的背脊,墨黑的发,却看不清他现在的神情。
助理犹豫了片刻,战战兢兢道:“迟少,对不起,我……我一时鬼迷心窍,看见这副画觉得比较容易得奖就……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请迟少早给我一次机会……”
助理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眼都不眨地说了好几分钟,但对方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他顿了顿,抬头,却见少年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默地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他们在这里站了太久,异常的气氛已经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有眼力的人认出了少年的身份,立刻一级一级向上报去。
就在助理也口干舌燥地沉默下来之后,一个布衣老人慢慢地走到少年身边,眼含赞赏地仰头欣赏着这面墙上唯一的画作,与周围来来去去的游客毫无不同之处。
欣赏了片刻,老人微微一笑,缓慢地开口:“小友,这画是你的吗?”
老人没有转头,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少年去的。
少年终于低头看他,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眼,幽深晦暗:“让它待在这里,我不愿意。”他抿着唇,像是生来就学不会如何去笑。
听到这话,老人不但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笑。
他负着手,不疾不徐道:“凡是获奖的作品,只有当展会结束后才会被允许创作者带走。”他撸了撸胸前的胡子,接着补充道,“你不想让别人看到它,但现在可和我们以前不一样了。现在信息传播得太快,我们前脚刚公布,后脚网上给连获奖作品的照片都有了。你可以在在场的人面前把这副画挡住,但你挡不住天下所有人的眼睛。”
“老头子我不知道这副画对你来说代表着什么,但是,既然一切已经铸成——回去吧,小友。”
老人走后,少年依旧待在原地,静默的姿态仿佛要持续到地老天荒。
助理:“迟少……”
“这里有砚台吗?”
“啊?”助理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复,哪料到雇主突然开口了,口吻还十分平淡。
他一愣,心里顿时放下了一块石头,忙不迭道:“有!有的!我这就去找!”
当老人听到消息再次踱步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开了,而那副画也已然变得面目全非。
——那本就看不清眉眼的面孔上,赫然被覆盖上了一层墨色的掌印,密密实实地挡住了原本的微笑,也彻底挡住了外界的窥探。
跟着老人一起来的负责人正在怒骂管理人员,然后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转身对老人恭敬道:“何先生,这次的确是我们失职了……这副画变成了现在这样,以免影响游客的感官,您看……我们要不要暂且把它撤下来?”
老人——也就是华国画家协会前任主席何柏川——脸上丝毫没有负责人以为的愤怒或者指责,他反而是笑着的,眯着眼,笑得满脸褶。
他已经退休五年,辉煌够了,本来想在家享享清福,就这么老死了,人生也就圆满了。
没想到在家呆的好好的,那些还在画协的老友却为了在这历史性的一年搞出些大动静来,硬生生把他拉出山,还打着挖掘新一代中具备潜力的年轻画家的旗号,当他老头子是傻的吗?!
挖新人谁挖不是挖,找他这个都已经退休了的老头子干什么?!
对方人多势众,他也只能无奈从命,没想到看了看递上来的作品,倒是真找着了个天赋极佳的小子。要不是那小子的身份注定当不了画家,他说不定还真会找上门去再收个关门弟子。
何柏川抬手摩挲着画下贴着的的白色标签。
——《光》,迟景年。
这小子当不了艺术家,倒是把那些个见了鬼的偏执学了个百分之一百二。
老人收回手:“不用撤下来,就这么搁着吧。”他思索片刻,道,“现在这样子,原来的名字也不适合了,就改成……《我的光》吧,前面加两个字,足够了。”
你是我血液里奔腾的水,骨髓里燃烧的火,灵魂里谨慎守护的光,是我的寤寐思服,是我所有的梦寐以求。
所以,怎么能忍受你落进旁人眼中,被旁人评头论足,走进旁人的七情六欲?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吱吱出现哒,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熄灯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