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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雪白的宣纸上一个又一个称不上多好看但最起码很工整的大字,张祺安却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试探自己这个妹妹。
从他没让下人过来传话而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看她做什么的时候就是在试探。
当天晚上撕她的作业是试探,让她重写大字也是试探,更遑论后面雷厉风行般除了她两个大丫头,以及第二天马上替换来的一大堆小丫头。
这些全都是在试探,试探她,张幼莲,也是试探府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
“怎么样,哥哥,是不是有进步?”张幼莲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
视线在手中的宣纸上快速的扫了一眼,有些随意的点了点头,张祺安佯装无事一般的回答:“尚可,仍需勤加练习,从明天开始不需要描红了,每天再加五张大字。”
说完,张祺安便仔细的观察张幼莲,想看看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有些愁眉苦脸的应了一声,张幼莲开始收拾起了东西,既说是明天开始,那么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天这个时间,也该到了歇息的时候。
张祺安见状,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失望什么,张幼莲没有不耐烦的耍脾气?还是她那个极力隐藏的自己露出真正的一面?
轻咳一声,张祺安打断张幼莲的动作:“先不忙,你的,其他几门功课怎么样?”回忆了一下中班的课程,张祺安主动问:“算学可能拿到乙等?”
曾经的张小花算学自然也就是一般,每次都是丙等,不过对于张幼莲来说,只要不是那种看不懂题意的算学题,乙等应该没问题。
没有把话说满,怕惹得张祺安怀疑,张幼莲便道:“还好吧,应该差不多。”
略微点头,张祺安快速思考了一下,又问:“那,作画呢?”
“作画……,不太好。”这一门对于张幼莲来说,确实是一大难关,这些天只忙着补习文史课,捡一下落下的文章背诵,还有便是作诗以及对对子,对子张幼莲有前世的九年义务教育,勉强能应付一些简单的,可这作诗吗,真是,难上加难。
但也好在她不要求甲等,所以,这文史课的分数,只要能及格就算可以,所以一时之间总是背诵课文的张幼莲竟是将国画这一门给忘到了脑后头。
重新铺开画纸,张祺安暂且放下自己想的那些,先简单的教张幼莲画了几只青虾。
青虾在国画上算是比较好画的,只是想要精细还得多练,不然难得其中的意境。
见张幼莲在那边开始练习青虾,坐在一旁的张祺安又开始发愣。
他比张幼莲大四岁,张幼莲十二,他今年也十六了,锦绣书院的男院女院年级制度不一样,所以学生的年龄也不尽相同。
对于张幼莲这个妹妹,说实在的,他的确关心的较少。
张幼莲奶嬷嬷出事的那一年他正好九岁,府里的大小事宜他多多少少的也知道一些。
父亲张远山虽然对于母亲长公主以及妹妹张幼莲不甚关注,但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嫡子还是很重视的。
不仅隔一段时间就会过问功课,更是时不时考校一番,所以在那之前,他并不觉得府中如夫人掌权有什么尴尬的地方。
毕竟,如今的长公主府才最为尴尬,且处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当今虽然为表宽宏大量,在登基之后不仅没对曾经的太子一脉长公主等人做出什么,更是大方的赐下了张幼莲宁定县主的名号。
但是实际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清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圣上在警告长公主等人。
所以自那之后长公主便将自己关在小佛堂里几乎不露面,尤其是在圣上那开玩笑的一句话,如夫人进府之后。
从明面上看,长公主避世不出,如夫人受到张远山的百般喜爱,自然便掌管整座公主府的中馈,而长公主也将自己的人手全部撤了下来,跟她一起留在她的小佛堂,后来更是单独辟出了一处院子,明晃晃的将自己的所有人包括一些眼线都留在了那处院子,看上去与整座公主府隔离了。
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圈进吧。
虽然常山将军张远山在圣上的心中有着不轻的地位,据说深得圣宠,且手里还握着亲军都尉府,掌管中、左、右、前、后五卫,专事对皇城的保卫。
但是他这个常山将军张远山的嫡子,却没有学习任何拳脚,甚至长得粗汉些的汉子都能一拳把他打倒,百分百的文人书生样。
张祺安明白父亲张远山的意思,他也清楚,圣上心中对于他们的芥蒂并未百分百消除。
当年张远山和长公主关系极好,虽然没有妾室和孩子,但是两人也算是模范夫妻了,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关系极僵硬。
或许其中有部分妾室的原因,还有部分争权夺利的原因,但未必就没有双方想要共同保护好公主府这一大家人的原因。
圣上忌讳他这个长公主和常山将军的嫡长子,曾经先太子的亲外甥掌兵权。
这是父亲亲自和他说的,所以告诉他,以后要做一个文人,他们家没有任何的不臣之心,曾经站在先太子一脉,是因为血脉同根,长公主也只能站在先太子的身后并为了先太子牺牲一切。
但如今却是当今即位,所以他们家就要对如今的圣上表露出一万的忠心。
因为圣上不仅不心胸开阔,反而很小气。
所以这一切注定了他不可能像父亲一样掌握兵权,一分一毫都不行。
但圣上又是一个很护短的人,他怎么说也是当今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外甥,掌兵不可能,不过进六部是绝对没问题的,所以他要下场,考试。
当然,张祺安从懵懵懂懂被安排上学的那一天起,自己就已经准备好了将来下场的那一天,所以对于这个决定也并没感到什么难以接受。
他之前就已经清楚公主府的境况,也没觉得如夫人掌管中馈有什么尴尬或是对他克扣的地方,自然,对于长在内院已经和他渐渐生疏的妹妹就没有太多的关注。
直到那一次,打伤王阁老小儿子王铭远、褫夺县主封号、拿青砖自绝于后花园三件事接踵而来,张祺安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这个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有些太过于漠视了。
漠视到她发生了这个大的事情,家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管过她。
是啊,这是他的家,可是他却从未对这个家有过认同感。
父亲的漠视母亲的避世不出让张幼莲在府里就像是一颗杂草,没人疏剪也没人精心饲养,就这么糊弄着长大。
在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几乎震惊的不能自已,以至于其他同学挤眉弄眼的来向他打听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彪悍的妹子时,他都不敢相信那是张小花,几年前会柔柔弱弱叫他兄长,也会瞪大眼睛气得直跳高的张小花。
所以他在一接到她的传信之后,才会慢慢的试探她,他想知道,这么些年他们都不在她的身边,她究竟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府里对她的态度是否真的是那般漠不关心,毫不过问,那位如夫人暗地里是不是有做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他在试探张幼莲,也在试探那位如夫人,还有,常年吃住在小佛堂的母亲。
晃过神来,张祺安起身看向张幼莲做的画。
开始的青虾不过只是模仿他画出的虾,大小,笔触,甚至虾弯曲的弧度都在模仿。
从一开始僵硬的笔画,慢慢的越来越柔和,也越来越形似他最开始的那只青虾,张幼莲便开始自己调了大小。
见张幼莲画的还可以,张祺安想了想,重新坐回原位。
微咳一声,打断张幼莲作画,示意她也坐下来:“我,哥哥想问问你,前些天发生的事。”放缓了语气,张祺安怕这次问话惹得张幼莲不快,将兄妹间好不容易相处的融洽的气氛弄丢。
张幼莲心里一跳,暗道终于来了,随即才做漫不经心的样子,看着自己画的几十只青虾,撅了噘嘴,轻轻问:“什么事。”
“就是,你打伤王阁老家四少爷王铭远的事……”
还没等张祺安说完,张幼莲便抬起头,有些不满的质问他:“所以哥哥也想因为王铭远的事情责罚妹妹了?”
张祺安连忙摇头:“不,我怎么会责罚你呢,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想要打他呢?”
看着张祺安看过来的眼神,张幼莲微微侧头避开他的视线,随后才有些别扭的道:“我以为他抢我东西啊……”
张祺安挑眉:“你说的是那张地契?”
张幼莲盯着桌子上的青虾,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微微点头。
张祺安见她这样,不由慢慢皱紧了眉,可语气却仍像之前那么轻缓:“小花能不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你说那是你的地契?”
张幼莲故意扭了扭手指,一副不好意思说,却又很理直气壮的模样:“因为那块地原本就是我们家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