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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戚雨澈回到德安宫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没去拜见母妃,也没有去吃午膳。
自打父皇说出不完成这份课业就不要妄想当太子的那一刻起,戚雨澈的脑子里就一片混乱,父皇后来说了什么,父皇身边的皇夫又说了什么,戚雨澈全都没有认真去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父皇并没有想要立他为太子。
今日之前,戚雨澈一直以为自己就是父皇想都不用去想的继承人,弟弟什么的,虽然很让人讨厌,却也不需要放在眼里。
不管身边人怎么吹风,怎么明里暗里地挑拨离间,说弟弟怎么怎么不好,说父皇怎么怎么偏心,戚雨澈都觉得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没有脑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不明白,根本没把他们的那些傻话放在心上。
虽然父皇每次见到他都不给他好脸色,不是训斥就是责骂,但弟弟戚雨溟想要这份待遇还要不到呢!
大家只注意到父皇对他不喜,却没注意到父皇也一样不曾“喜爱”过弟弟!
大家都只记得父皇总是骂他,却没发现父皇虽然不曾责骂过弟弟,却也一样不曾夸奖过他!
戚雨澈虽然更爱习武,但平日也是没少读书的,更背着母妃看了不少闲杂书籍。根据书本里的故事,再对照父皇的表现,戚雨澈便觉得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父皇对他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对弟弟却没有,所以父皇才会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弟弟却是放任自流,不管不问。
正如舅舅高名气急之下说过的,若戚雨澈这个大皇子不是自己亲妹妹的亲儿子,他才不会这般苦口婆心地自找没趣呢!
以此类推,若不是准备培养出来继承家业的亲儿子,父皇会稀罕责骂他吗?
戚雨澈这般想着,对父皇的种种严苛也愈发甘之如饴。
等到父皇平定了天下,举家搬入皇宫,父皇对他的态度也不曾有过改变,戚雨澈的心里愈发有了底气,不管母妃怎么唠叨,身边人怎么煽风点火,他也没和弟弟戚雨溟起过冲突。
他又不傻!
他可是父皇的长子,未来的一国之君!
他得有气度,有心胸!
弟弟早早就被父皇放弃,他同情弟弟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落井下石?
对于宫中的流言蜚语,戚雨澈也本着“众人皆醉我与父皇独醒”的心态,全当是在看丑角唱戏。
唯有王皇后刚刚入宫的那段时间,戚雨澈暗自紧张了几日。
毕竟,他也是读过书的,很清楚“嫡庶有别”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之所以讨厌母族高家,就是因为高家的小孩骂他是庶子,是小娘养的,而他却无法反驳。
戚雨澈很清楚,他虽然是长子,但生下他的女人却不是父皇的正室,这个女人只能被他称之为生母却不是他道理乃至法理上的“母亲”。他甚至不能当着旁人的面叫娘叫母亲,只能私底下撒娇的时候悄悄唤上两声。
如今,这个女人虽然封了妃,但本质上仍然是妾,上头有皇后压着。
他这个长子,前面也要加上一个“庶”字。
他只是个庶长子。
但那时候的高妃比戚雨澈还要紧张,根本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异样。
而戚雨澈仗着自己年纪小,身形也小,在宫中四处乱窜也不惹人注意,很快就从母妃和宫人的闲言碎语中得知:宫中虽然添了位皇后,但父皇却不曾在皇后的宫中留宿。
戚雨澈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男人和女人是要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才能生出孩子的。父皇不和皇后睡觉,皇后自然就生不出孩子,皇宫里也就不会出现嫡子,他这个庶长子当然也还是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戚雨澈立刻放下心来,继续过起了趾高气扬的快活日子。
直到今日,父皇让四个儿女同时完成一份课业,还明明白白地指出,谁要是敢不完成这份课业,谁就别想当上太子,成为储君,戚雨澈才恍然惊觉——
原来,父皇并不曾对他另眼相待!
原来,在父皇心中,他的地位甚至都不比两个妹妹更加特别!
大皇子顿时觉得:世界崩塌了。
戚云恒这边根本没去思考四个孩子会因为自己留下的课业而生出怎样的变化。
用过午膳,戚云恒便把欧阳送回夏宫,顺便观赏了欧阳为自己准备的两件寿礼。
如欧阳预料的一样,农书和农具只是让戚云恒记起了欧阳曾经许诺给他一批或许有用的书籍,完全没出现诸如见猎心喜这样的激昂情绪。
问过欧阳,得知这些农具已经在他的农庄里得到了使用而且确实好用之后,戚云恒便把抄书一事谨记在心,并让欧阳将农书和景观好好收藏起来,待寿宴时再取出献上。
至于金丝银胄软甲,欧阳却是遣退宫人,独自将其展示给戚云恒观看。
为了取用方便又不影响软甲的效果,庄管家找人用属性最为平和的梨花木打了个跟真人上身相仿的木头衣架,把软甲“穿”在衣架上,又用同样的木头打造了一个镂空的箱子,把挂有软甲的衣架装入箱中。
然而软甲的真实性能却是不好展示的,欧阳也只能避开制作原理,用嘴巴将软甲的坚甲效果和震击效果简单描述一遍,然后提醒道:“你可以找人试上一试,但最好用死囚,至少也是那种伤了死了都不心疼的,千万不要自己动手。”
“这东西……从何而来?”听过欧阳描述,戚云恒第一个反应便是难以置信。
“不知道,许是从沈真人那个圈子里流出来的。”欧阳当然不会说这玩意是他自己动手做的,抬手指了下秘居的方向,搪塞道,“手下人把它从外域那边换回来的时候,因他们吹得是天花乱坠,我根本就没法相信,再加上我对这种藏在衣服里面的甲胄也没甚需求,就扔到库房里落灰去了。后来,你走之后,我也准备离开京城,苏素去清理库房的时候,把它给翻了出来。因这东西看着漂亮,苏素那女人又好奇心重,就找人试用了一次,这才发现把它带回来的人根本没有吹牛,这东西确实别有玄机,并非凡品。”
戚云恒没有怀疑欧阳说谎或是夸大其词,这种事一试便知,没有作假的余地。
但将这件金银交错、灵光流转的软甲仔仔细细地观赏了数遍,戚云恒却关上盒子,转头对欧阳道:“这件宝甲,还是重檐留着自己穿用吧!”
欧阳一愣,本想告诉戚云恒这就是给并非修者的普通人设计的,对他来说并不实用,穿上也只是个累赘,但话到嘴边就发现他不能这么解释。
戚云恒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有雄兵百万,若是真出现连他们都护不住我,让我不得不直面危险的时刻,这样一件宝甲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顶多就是救我一时罢了。还不如留在重檐的身上,也好让我没了后顾之忧,敢于放手一搏!”
若是换作旁人,听了这样的话免不了会感动得挖心掏肺。
然而欧阳此刻却只想仰天长叹,揪住戚云恒的衣领,大声咆哮。
——谁他娘的会让你有后顾之忧,你小子别让我有后顾之忧才是正经!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也无法让戚云恒相信,欧阳又不可能拿出证据,做给他看,只得强忍愤慨,曲线救国。
“你就是有雄兵百万,也不如我可以做那缩头乌龟!”欧阳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件软甲最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身先士卒的时候使用。我若是遇到这种场面,大可做那缩头乌龟,不顾脸面地躲起来就是。可这种做法,你却是无法效仿的。”
“还有,这软甲虽然玄妙神奇,却也并非完美无缺,连续使用个几次就会失去效力,跟普通的金银再无两样。当初苏素刚发现这件软件的奇异时就曾把它玩到失效,好在放置了几个月后便又可以正常使用。”不等戚云恒再说什么,欧阳就继续道,“所以,这东西只能在可以预估到危险的时候使用,平日里还是小心收藏为好。我之所以想到把它送你,也是因为——我实在是用不到啊!”
听到欧阳这么一说,戚云恒没再抗拒,拉住欧阳双手,面色柔和得好似一汪春水。
“重檐放心,我定会记住你的心意,珍藏此甲,谨慎使用。”
“你别嫌我这会儿才想起送你,觉得东西送晚了就好!”欧阳半真半假地说道,“十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竟然不是假货。”
真相是,十年前就没有什么金丝银胄软甲存在,离开京城后,欧阳才有闲暇和闲心将此物编制出来。
“难道在重檐心中,我竟是那般小肚鸡肠?”戚云恒故作不快地沉下脸,嗔怒道。
——皇帝都是这副德性。
欧阳在心中答道。
但这样的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欧阳隐下腹诽,扬起嘴角,微笑道:“就算你不会这么想,那也不能借花献佛,把它转送给旁人。”
“重檐放心,绝对不会!”戚云恒抬起右手,郑重保证。
戚云恒没在夏宫明目张胆地逗留太久,离开的时候,直接把那件金丝银胄软甲藏在舆驾之中,亲自将其带回了泰华宫。
当晚,已经试过软甲功效并将软甲收藏妥当的戚云恒才从密道重返夏宫,身体力行地向欧阳表达了自己对这份寿礼的满意程度。
就在皇帝陛下与皇夫九千岁你侬我侬地共赴巫山观*的时候,卢讲师被大皇子打伤、皇帝陛下停了皇子皇女课业的事也经由一众伴读之口,由宫内传到了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