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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两种。
外门弟子就是那些在俗世中化缘传教的普通和尚, 内门弟子才是懂法术、有修为的修者。
内门弟子在筑基——禅宗称之为悟法——之前,无论年纪大小,一律以师兄弟相称, 法号也比较混乱随意;而在筑基之后, 弟子们便有了辈分和新的法号, 以十二年为一代,每一代的法号都以数字作为首字, 只是这个数字并不是按照字序或是大小排列,而是由禅宗的长老院占卜得出。
所以, 九迹才会称五斋为师尊, 却是七凭的师叔。
九迹招待赵河的时候,七凭已经率人布下埋伏,就等身后的那群追逐者一到便群起而攻之。然而左等右等,等来等去, 那些追逐者却像知晓了他们的安排一样,竟然就此没了踪影。
七凭很是郁闷,干脆由暗转明,朝身后的追逐们反扑过去。
这一扑, 却是扑了个空,连续追了一日都没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
“许是他们觉得追不上, 撤走了。”七凭的同门猜测道。
七凭虽有不甘, 却也想不出找到这些人的办法,只能跺跺脚,率领一众同门就此撤离。
事实上, 这时候的邬二和钢金等人并未像七凭等人以为的那样离开。
就在七凭等人决定停止逃窜,展开伏击的时候,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邬二和钢金等人也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鸦。
虽然欧阳命令他们立刻撤回,但已经把人追到这种程度的邬二和钢金却与七凭一样很不甘心。
只是,欧老大从不认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理念,最讨厌手下人不听号令,擅自行动。若是他们无视了欧阳的召回令,非要一意孤行,即便取得了成功,欧阳也不会给他们半点嘉奖;若是失败,更是连报仇雪恨都没得指望。
对于作死之人,欧老大从无半点怜惜。
于是,邬二和钢金一商量,便在不甘和不敢之间取了一个折中的选择,不再追击,但也没有马上折返,停下脚步,找了一个视野良好的地方驻扎休整。
邬二和钢金之所以没有立刻回去,倒不是察觉到什么,主要就是觉得这么回去不好交差。
明明一直抓着线索,缀在那些人的后头,怎么就会一直追却一直追不上呢?
若是就这么回去,欧老大一问:“为什么没有追到人?”
他们得怎么回答?
直接说不知道的话,不仅会被欧老大鄙视,更要被其他人笑话的!
邬二和钢金决定把手里的线索重新整理一番,把追不上人的原因想清楚,回去也好向欧阳解释,甩掉背上的黑锅。
然而这么一休整,天生千里眼的邬二和拿着“千里眼”的钢金就因为居高临下和视野开阔,把七凭等人的埋伏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欧老大的直觉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灵光!
邬二和钢金略一观察,就发现埋伏在那里的七凭等人乃是禅宗弟子——犹如禅宗标志一般的光头本就显眼,更何况还是好几个光头。
钢金对这些禅宗弟子倒是没什么畏惧可言,但邬二却不行。禅宗的法术本就对妖魔有着极强的克制效果,邬二虽已化形,修为却算不上高,借着欧阳给他的便利才能横行于人世,真要和这些禅宗和尚打起来,取胜的机会很是渺茫。
更何况,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普通的打手。
为了确保速度,这些人并没有携带欧阳为他们准备的外挂武装,能够提供的战力有限。让这些人去和禅宗和尚正面硬扛,而且还没有数量上的优势,完全就是让他们上去送死。
斟酌再三,邬二和钢金终是熄了追击的念头。
等这些禅宗弟子撤走之后,邬二和钢金立刻放出信鸦,把这一消息告知邬大、鬼火等人,然后便迅速收拾行装,返回京城。
欧阳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已是数天之后。
手下人追了数日仍未追出结果,欧阳就觉得事有蹊跷,怀疑赵河故布疑阵,设下陷阱引他们上钩。最后的结果也正如欧阳预料,邬二和钢金咬住的人马就是颗□□,真正的赵河早已不知所踪,把他们甩到了一边。
但欧阳想不明白的是,赵河这家伙何德何能,竟然能够使唤禅宗,而且还是那种修炼有成,可以在俗世中行走的禅宗骨干。
从这个角度继续深思,欧阳便不免生出更多疑虑——
比如,赵河会利用禅宗做些什么?
欧阳想了又想,终是意识到,他不应该去想赵河会利用禅宗做什么,他应该考虑的是禅宗想利用赵河做什么。
赵河曾经是一个皇帝,但现在的他,却无法再像当年那样做一个执棋之人,顶多也就是当一当棋子,被别人使唤,利用。
那么,复活了赵河又借给他力量的禅宗想要做些什么呢?
肯定不会是降妖除魔。
欧阳将那些不可能的选项逐一排除,很快就发现,他的面前只剩下三种可能:
扩张,修为,永生。
想到这里,欧阳就想起了沈真人,想起了他的师尊。
——禅宗也想利用普通人的力量吗?
欧阳想不出一群念经吃斋的和尚能从普通人的身上获取什么,但思来想去,他也推导不出别的可能。
——算了,管他们想做什么!
——只要把这些家伙统统弄死,那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欧阳果断拿定主意。
当天晚上,欧阳再次点燃安神香,将戚云恒“定”在床上,自己则趁着夜色赶回府邸,将一众手下全部召集起来,向他们安排了新的任务,并放出信鸦,给那些一直未曾归京的手下发去了强制召回的指令,明确告诉他们:他要做一票大的!
欧阳想不出禅宗要做什么,但接下来,赵河会做什么,却是想都不用去想也能知道的。
无外乎,就是把他逼出京城,逼上梁山,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转过头来,向赵河服软,向赵河求饶。
——那个人啊,从来都是不吝于伤害他的!
想起过往种种,欧阳不由冷笑。
得知沈真人喜欢自己的时候,欧阳其实也曾沾沾自喜,为自己的魅力而得意。
但得知赵河喜欢他的时候,欧阳只觉得,若是这也能够叫做喜欢,那他宁可被赵河憎恨!
先不说赵河喜欢他却娶了他的姐姐——这一点好歹还有自圆其说的可能,毕竟好男风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喜好,生出曲线救国之心,也不是不能理解。更何况那时候的他们真的都很年轻,考虑不周,顾虑太多,都有可能。
最让欧阳不能理解的是,赵河明明喜欢他,但却一次又一次地将他置于险境,逼着他上刀山,下火海,简直像是生怕他死不掉一样!
猎狗追捕到猎物的时候,还能从猎人的手里分到些肉骨头做奖赏呢!
赵河却只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连真材实料都不舍得使用!
明知道他想要庆阳伯府的继承权,赵河也不肯下一道圣旨,让他得偿所愿,非得等到他自己动了手,把想要的东西全都得到了,这才屁颠屁颠地放了一记马后炮,将庆阳伯的爵位送了过来。
——啊呸,谁还稀罕啊!
不知道赵河喜欢他的时候,欧阳还可以把这种行为当作是君王的驭下之道——皇帝嘛,从来都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总要玩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把戏才能彰显自己的权威。
可一旦知道了赵河喜欢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是皇帝,同样喜欢他,做法却截然不同的对照组,欧阳便觉得赵河的行为简直不可理喻,完全就是心理[变]态,精神扭曲!
——他家皇帝夫人要是也像赵河一样混蛋,欧阳早把他给“咬”死了!
欧阳其实并不是很想置赵河于死地。
但欧阳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却不是因为赵河喜欢他,而是因为赵河是姐姐欧槿的丈夫,是姐姐想要为其诞下子嗣的男人。更主要的,赵河还给了他那块含有灵髓的玉佩,让他能够死而不逝,保住生机,继而得到了现在的一切。
欧阳记得这份人情,也同样记得,是赵河让他的人生出现了光明。
只是,光明与黑暗,一向都是如影随形,不可分割。
赵河给他的光明有限,黑暗倒是一重接着一重。
如果赵河能有他家皇帝夫人的一半讲究,或是他能像他家皇帝夫人的手下那样心甘情愿做一只忠犬,那赵河与他或许也能君臣相得,渣贱相配。
可惜,赵河想要一只认杀认剐的狗,他却是一只我行我素的猫。
若是赵河能有沈真人那样的心境,碰壁之后,懂得知难而退,不强夺他人所好,那么,即便是赵河乍一归来就夺走了五条人命,欧阳也不是不能与他一笑泯恩仇,维持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可惜,名为赵河的辞典早在诞生之初就是缺字少词的,没有“舍”,没有“放弃”,也没有“成人之美”……
总而言之,越是得不到的,赵河就越是想要。
欧阳甚至觉得,若是他老老实实地选了顺从,把自己洗白白,乖乖送到赵河的床榻上,对他予取予求,恐怕用不了几日,赵河便会弃他如敝履。
但欧阳从没有自虐的喜好,更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做赌注。
赵河不是戚云恒。
戚云恒即便想用锁链锁住他,都要选那种一挣就断、不会伤了他肌肤的。
可同样的游戏若是换作赵河来玩,鞭子都只能算作开胃小菜,针刺穿环亦是不可避免,到最后,非把他玩成传说中的破布娃娃不可!
明知道恶虎噬人,还偏要以身饲虎,这样的圣人行径,欧阳可效仿不来!
对于赵河,欧阳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就是让出先手,让赵河执黑子先行。
只要赵河不曾落下棋子,欧阳就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将赵河置于死地。
然而,赵河会按兵不动,谨守楚河汉界,与他互不相扰吗?
即便用脚趾头去想,欧阳都知道,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所以,欧阳能做的,需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了却其他琐事,尽快将精力转向防守反击——无论赵河在哪里落子,他都能迅速做出反应,将围棋变为象棋,炮打隔山子,一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