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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里, 王皇后郁闷地看着放在案几的那本崭新名册,而将这本名册送到她面前的内侍却是战战兢兢,一脸忐忑。
这本名册乃是参加复选的秀女名单。
三天后, 名单上的女子便会入住皇宫, 接受正式的甄选, 而王皇后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待选的秀女安排在皇帝陛下指定的宫殿里, 再从中挑选出参加终选的二十四人——可以少,但不能多。
王皇后对后宫会有新人加入的事早有心理准备,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 皇帝陛下会把这件事情“丢”给她来处理。
没错,就是“丢”!
在皇宫里住了三年多,王皇后就是再怎么迟钝也能看出皇帝陛下对女色根本就是毫无兴趣。别说有了年纪的三妃,即便是宫中那些花一样鲜嫩的宫女, 皇帝陛下也从不会多看她们一眼,身边的四个桐字辈女官,更是个个貌美如花,个个完璧无暇。
虽然王皇后从未听闻皇帝陛下曾在夏宫留宿, 看起来也很少涉足那里,但宫人们的态度就是真相, 亦是皇宫里最好的风向标。
夏宫的总管太监庞忠虽然没有什么实权, 只管着夏宫的一亩三分地,但走到哪里都被宫人们捧着供着奉承着,连皇帝陛下身边的魏岩见了他都要称兄道弟, 客气三分——凤栖宫里的总管太监可没有这个待遇!
当然,这或许与夏宫那位皇夫九千岁掌管着皇帝陛下的内库有着相当大的关系,但能够抓到皇帝的钱袋子,仅此一点也足以说明那位九千岁在皇帝陛下心里是怎样一种无可匹敌的地位。
想起欧阳,王皇后愈发地意兴阑珊。
在宫中待了三年,王皇后终于明白祖母为何总是强调“早生贵子”的重要性。
在宫中,儿子就是底气。
比如高妃和陈妃,就因为她们有子伴身,即便她们放低姿态,谨守分寸,她这个皇后也不敢等闲视之,更不敢苛刻相待。
也正因为有子万事足,即便是只有女儿的吕妃也从不关心皇帝陛下在哪里过夜,更不会想方设法地把皇帝拉到自己宫里。
到了这个时候,王皇后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抓住机会,赶在欧阳回京之前怀上皇嗣。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王皇后也无法把自己变成男人去和欧阳争宠——真要变成男人,这宠也就更加没有必要去争了,反正有没有皇帝宠爱,男人都不可能生出孩子。
更何况,王皇后很清楚,皇帝陛下不给她孩子,和欧阳这个皇夫九千岁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与王家以及她的祖父王绩倒是有着很大的关系。
王皇后叹了口气,伸手把名册拿了起来,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很快就露出了笑颜。
王皇后也是见过初选名单的,知道那份名单里的秀女足足有数百人之多,而此刻送到她面前的这个名册虽然看着很厚,每一页却只有一个名字,一个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多个。
更让王皇后开心的是,王家送选的两名秀女全都不在名册之内,全被皇帝陛下淘汰出局。
对此,王皇后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很是解恨。
这三年,王皇后与祖父祖母愈发疏远。即便她已经开始认同祖母的一些理念,也不代表她就会任由祖母以及王家人摆布。
说到底,他们的利益、立场乃至立足点都是截然不同的。
对王家有利的事情,对她却是弊大于利。
王家人想用别的女儿将她架空甚至取而代之的打算,王皇后亦是心知肚明。
可惜,或者说,幸好,皇帝陛下不吃王家人那一套,直接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的念想。
王皇后心下冷笑,又把名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陈妃家中送选的秀女也都没了踪影。
显然,皇帝陛下对这种试图以胞妹、侄女来帮助后妃固宠的行为很是不喜。
知晓皇帝秉性的高家就不曾做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吕家虽然比其他二妃更需要再添一个皇嗣,却也如高家一样没有参与今年的选秀,不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王皇后心念一转,放下名册,向那名送名册过来的内侍说道:“请公公禀告陛下,本宫定会按照陛下的吩咐,尽力将此事办好。只是本宫与陛下相处的时日尚短,对陛下的喜好也知之不详,选出的秀女自然也未必能让陛下满意,倒不如请高、陈、吕三妃也加入进来,一同为陛下尽心尽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自膈应也不如大家一起膈应!
反正大家都是在一条船上坐着的,本宫掉水里不痛快了,你们也别想在船上看热恼!
虽然一听就知道王皇后提出这样的要求肯定是没安好心,但此举对戚云恒并无妨碍,再考虑到日后与这些秀女长相厮守的也确实是王皇后和三妃,戚云恒便觉得,选几个能让她们都觉得顺眼的,倒也不失为确保后宫和睦的一种办法。
于是乎,戚云恒便同意了王皇后的要求,发下明旨,命三妃协理此次选秀事宜,与皇后一同主持复选。
欧阳听闻此事的时候,很是无语了一阵。
但欧阳这会儿也没有闲工夫去同情戚云恒的女人们,只在心里腹诽了一下便将此事丢到一边,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复选名单公布的第三日,前朝贵妃严之湄就和与她一起被收监的大部分下人一起被放归了严家,只有少数几个曾与禁卫发生争执的下人被永远地留了下来,给严家人做了替死鬼。
而在严之湄被放出之前,她的父亲严永昌便已抵达京城,为她的事情多方奔走,终是求得了皇帝陛下的原谅,使她得以被陛下赦免。
在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严家此举实属不智,更得不偿失,与其为了一个远房亲戚搭上家中长子和次子的大好前程,还不如与这个远房亲戚撇清关系,甚至是大义灭亲。
而严家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再过几日便是严永昌的寿辰,原本还想大办一场,扩展一下京中人脉,如今也是办不得了,只能一家人团聚一下,小酌几杯。
这日,严永昌正独坐在书房,琢磨着要从何处着手才能为严家寻得转机,家中下人忽然过来禀告,说是冬淮先生过来求见。
这位冬淮先生乃是严家供奉,只是并非什么幕僚谋士,而是一个擅长占卜相面的奇人异士。
严永昌的每一次重要抉择都与这位冬淮先生脱不开关系。十多年前,亦是这位冬淮先生占出成国气数已尽,这才让严永昌下定决心,从成国的那滩浑水里[抽]出身来,继而又选定了如今这位皇帝陛下,早早让次子过去投靠,为家中后代谋得出路。
而严之湄的事情虽然对严家有所影响,但严永昌觉得,这种影响尚未大到需要惊动冬淮先生的地步,也就没有过去向冬淮先生问计。
此刻听到冬淮先生主动过来,严永昌不由一愣,赶忙收起思绪,命下人将冬淮先生请进书房。
严永昌以为严之湄的事情可能比他认为的更加严重,这才惊动了冬淮先生,特意过来向他示警。
然而把人请进来一问,严永昌却愕然得知,冬淮先生竟然是过来辞行的。
“可是府中有人怠慢了先生?”严永昌赶忙问道。
冬淮先生一向低调,严永昌也不想让冬淮先生的存在被人知晓,因此家中只有他和长子严之文知道冬淮先生的厉害,包括严之武、严之湄在内的其他人均以为冬淮先生就是陪严永昌消遣取乐的寻常门客。
“并没有。”冬淮先生果断摇头,但接着便又露出了迟疑之色,似有不好启齿之事。
犹豫再三,冬淮先生终是开口说道:“东家对在下仁至义尽,从无半点不妥之处,只是在下更加惜命,实在不敢再在东家府中滞留下去,还请东家放我一条生路。”
严永昌闻言,立刻脸色一变,“莫不是我严家要有大难?!”
冬淮先生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严永昌马上站了起来,一躬到底,“先生救我!”
冬淮先生摇了摇头,露出一脸苦笑,“东家啊,此事若有回寰的余地,在下也就不必逃之夭夭了。”
“先生的意思是……我严家在劫难逃?”严永昌直起身来,惊疑地追问道,“可是我严家做了什么让皇帝陛下不能容忍之事,以致于……”
“一啄一饮,皆是前定。”冬淮先生再次摇头,“就卦象来看,此事与本朝的这位皇帝并无太大关系,倒是与前朝的那一位皇帝脱不开关系,只是……那一位早已断了生机,却是让在下怎么都想不明白……东家,抱歉了。”
说完,冬淮先生便再不肯多言,站起身来,与严永昌就此作别。
当天夜里,严府便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整座府邸忽地灯火全熄,一片死寂。
巡夜的更夫虽然注意到了此种异常,但严家只是熄了灯火,并不是发生了火灾,轮不到他这种小角色去多管闲事。
更夫也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便越过严家,继续前行。
到了第二天傍晚,在家睡了一天的更夫来到衙门里点卯,这才愕然得知,严府的下人过来报案,说他们家的主人竟然在昨天夜里齐齐失踪,从老到小,从上到下,全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外面盛传严家人是犯了事情,连夜潜逃,更夫却想起了昨夜看到的诡异,不由得背脊一凉,打了个冷战。